情场词话（五）情敌: 凄恻，恨堆积！

情场词话（五）情敌: 凄恻，恨堆积！

 

    “凄恻，恨堆积”！ 是北宋词人周邦彦《兰陵王·柳》一词中的名句。敢和皇帝老儿共用同一美人，成为情敌，古今中外，大概只有周邦彦了。    

 

    凄恻，悲伤之意。情敌之间，难免会有嫉妒恨，自然是“恨堆积”。欧洲的情敌喜欢“决斗”。1831年2月18日，普希金同莫斯科第一美女冈察洛娃结婚，婚礼仪式在尼基茨基门的教堂进行。1837年，法国籍宪兵队长丹特斯疯狂追求普希金的妻子，普希金和丹特斯决斗。决斗中普希金身负重伤，1837年1月29日不治身亡，年仅38岁。

 

    中国的情敌喜欢手韧对方。“冲冠一怒为红颜”，吴三桂为了夺回陈圆圆，不惜引清兵入关，把李自成的大顺朝给灭了。前些年在洛杉矶，有一位台商的原配把来自青岛的“小三”和她的儿子谋杀了，还要在“小三”的手臂上咬一口，以解心头之恨。不想留下DNA，被FBI逮个正着。故事被李翰祥导演拍成电影“情人的情人”，由梁家辉主演。“情主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时有发生。

 

    李师师是北宋东京名妓，所唱多“长短句”，即今之宋词。与北宋词人多有交往，如张先、秦少游、晏几道、周邦彦等。关系最为密切者，只有周邦彦一人。宋徽宗也喜欢“幸”李师师，并为她写过一首词。烛光，喝红酒，拥抱，接吻，调情，撒娇，情人间互动应有尽有；抱得太紧，“痛痛痛，轻把郎推”。叫床，“渐闻声颤”，床上激情，“试与更番纵，全没些儿缝，这回风味忒颠犯，动动动”，现代人所有的“成人游戏”，一千多年前就被这位风流皇帝“享受”过，比克林顿总统只会“抽雪茄”，要高明多了。且看宋徽宗写成的口语式的“流行歌曲”：

 

浅酒人前共，软玉灯边拥，回眸入抱总含情。痛痛痛，轻把郎推，渐闻声颤，微惊红涌。试与更番纵，全没些儿缝，这回风味忒颠犯，动动动，臂儿相兜，唇儿相凑，舌儿相弄。 

 

    《贵耳集》为南宋张端义所作，其中记载了周邦彦和宋徽宗赵佶（ji），这一对情敌 的故事。有一次，赵佶到李师师家，并不知道周邦彦也在那里。周邦彦听说皇帝来了，赶忙躲到床下回避。赵佶带来一只江南进献的新鲜橙子，李师师剥给他吃。他同师师说了一会儿悄悄话，就离开了。周邦彦吓了一身冷汗，从床下爬出，又觉好笑，把这段所见所闻，填了一首词，叫做《少年游》：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指破新橙。锦幄初温，兽香不断，相对坐吹笙。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这是首词描写恋情。上片，烘托室内气氛，渲染室内的安恬静谧，纯净闲雅。下片，换头三字直贯篇终，极写对恋人温存体贴和婉言劝留。意思是：并州产的刀薄而锋利，刀面反射看上去像水。吃橙用的吴盐，胜似雪的洁白。纤纤素手破解着一颗新橙，一个“破”子又是多么温馨。锦缎的帐幔刚刚暖好，兽头样的香炉里香烟袅袅，两人相对而坐，调试吹奏着一管笙儿。低声问：今晚君宿何处？城里已敲三更。霜是那样重，雾是那样浓，马儿容易打滑，不如留下吧，路上杳无人影。

   

    后来，赵佶又到李师师处，问有什么新词？师师就唱了周邦彦的《少年游》。赵佶得知周邦彦偷窥自己与师师幽会的情景，还张扬出去，很生气。回去后，将周邦彦罢黜官职，驱出京师。不几天赵佶又到了李师师家，师师不在。坐至更初，才见师师回来，愁眉泪眼，憔悴不堪。师师告诉他是“送周邦彦出京”，周并有《兰陵王》一首赠别。赵佶听过《兰陵王》后，那焚烧了许久的无名妒火，早已被词中柳枝儿，拂扫得烟消云散。回宫之后，下了一道诏书，把周邦彦召回，还提拔他当了“大晟乐正”的官。这一对情敌，互谅互让，以词会友；比那些贪官共享情妇，倒也多了一番情趣。

 

周邦彦《兰陵王·柳》全词是：

 

柳阴直，烟里丝丝弄碧。隋堤上、曾见几番，拂水飘绵送行色。登临望故国，谁识京华倦客？长亭路，年去岁来，应折柔条过千尺。

闲寻旧踪迹，又酒趁哀弦，灯照离席。梨花榆火催寒食。愁一箭风快，半篙波暖，回头迢递便数驿，望人在天北。

凄恻，恨堆积！渐别浦萦回，津堠岑寂，斜阳冉冉春无极。念月榭携手，露桥闻笛。沉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

 

    这首词的题目是“柳”，内容却不是咏柳。 古代有折柳送别的习俗，所以诗词里常用柳来渲染别情。 “柳阴直，烟里丝丝弄碧”，这个“直”字指时当正午，日悬中天，柳树的阴影不偏不倚直铺在地上。长堤之上，柳树成行，柳阴沿长堤伸展开来，划出一道直线。 “烟里丝丝弄碧”，新生的柳枝细长柔嫩，像丝一样。碧色可人，柳丝的碧色透过春天的烟霭看去，更有一种朦胧的美。

 

   “隋堤上，曾见几番，拂水飘绵送行色”。隋堤，指汴京附近汴河的堤，因为汴河是隋朝开的，所以称隋堤。“行色”，行人出发前的景象。柳送行色，“拂水飘绵”，生动地摹画出柳树依依惜别的情态。“登临望故国”，词人登上高堤眺望故乡。“谁识京华倦客”？ 那欲归不得的倦客，他的心情才更悲凄呢！

 

    “长亭路，年去岁来，应折柔条过千尺”，古时驿路上十里一长亭，五里一短亭。亭是供人休息的地方，也是送别的地方。词人设想，在长亭路上，年复一年，送别时折断的柳条恐怕要超过千尺了。

 

    上片借隋堤柳烘托了离别的气氛，中片便抒写自己的别情。“闲寻旧踪迹”，

“寻”是寻思、追忆、回想的意思。“踪迹”指往事而言。 “又酒趁哀弦，灯照离席。梨花榆火催寒食”。在送别的宴席上灯烛闪烁，伴着哀伤的乐曲饮酒。如今坐在船上再次回想起那番情景，真是难以忘怀。 “梨花榆火催寒食”，在清明前一天的寒食节 要禁火，节后另取新火。 “催寒食”， 岁月匆匆，别期已至了。

 

    “愁一箭风快，半篙波暖，回头迢递便数驿”，风顺船疾，行人本应高兴，一“愁”字，是因为有人让他留恋着。回头望去，那人已若远在天边，只见一个难辨的身影。“望人在天北”五字，包含着无限的怅惘与凄惋。

 

    “凄恻，恨堆积”！“恨”，一层一层堆积在心上难以排遣，也不想排遣。“渐别浦萦回，津堠岑寂。斜阳冉冉春无极”。 “渐”字表明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不是刚刚分别时的情形了。这时“情人”早已不见，所见只有沿途风光。 渡口冷冷清清，只有守望所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斜阳冉冉西下，春色一望无边，空阔的背景越发衬出自身的孤单。 月榭之中，露桥之上，度过的那些夜晚，都留下了难忘的印象，宛如梦境似的，一一浮现在眼前。想到这里，不知不觉滴下了泪水。“暗滴”是背着人独自滴泪，自己的心事和感情无法使旁人理解，也不愿让旁人知道，只好暗息悲伤。

 

    岳飞的《满江红》曾悲愤地呼喊，“靖康耻，犹未雪； 臣子恨，何时灭”！就是指宋徽宗赵佶和他的儿子宋钦宗被金人俘虏，北宋灭亡。赵估的昏乱、无能、穷奢极欲：他信任、重用蔡京、高俅、李邦彦、童贯、王黼等奸佞之臣， 致使民怨沸腾，方腊揭竿而起；在联辽还是联金问题上犯了决策性大错误，对北宋王朝的灭亡，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另一方面，赵佶又是我国历史上著名的书画家。他的“瘦金体”书法、他的绘画，有很高的美学价值。留存至今的作品，都是无价之宝。是历史上唯一真正拥有较高的艺术涵养和绘画才能，并真正称得上画家的皇帝。诗词书画各方面都达到了一定的艺术高度，尤其是绘画方面，无论山水、花鸟、人物，都能“寓物赋形，随意以得，笔驱造化，发于毫端，万物各得全其生理”。

 

   《水浒传》中对李师师和宋徽宗的故事，有精彩的描写。及时雨宋江，为了通过李师师找宋徽宗求得一纸诏书，冒死潜入汴京，“来买凤城春色”。事后还在墙壁上留词纪兴：

 

    天南地北，问乾坤何处，可容狂客？借得山东烟水寨，来买凤城春色。翠袖围香，绞绡笼玉，一笑千金值。神仙体态，薄幸如何消得？回想芦草滩头，蓼花汀畔，皓月空凝碧。六六雁行八九，只待金鸡消息！义胆包天，忠肝盖地，四海无人识，闲想万极，醉乡一夜头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