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尔的故事

来源: 月如霜于 2009-02-03 08:18:55 [档案]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次 (7393 bytes)

吉尔留着一头长长的黄头发，一双蓝眼睛总带着笑意。吉尔一年四季总是一身破旧的牛仔裤和T恤衫。

吉尔是一个爵士歌手，他有时在巴黎最高雅的星级酒店唱歌，有时在贫民区的小酒吧唱歌。

在做歌手以前，吉尔是萨克斯手；在吹萨克斯管之前，吉尔则是法国巴黎银行的职员。从巴黎名校的金融专业毕业后，吉尔顺利进入了那家同样有名的银行，但他第一天上班就引起了轰动，因为他居然穿着牛仔裤和旅游鞋去银行上班。两个月后，吉尔从银行辞职，他说他不喜欢银行，他喜欢的只是音乐。

那时候吉尔已经父母双亡，我不知道如果他的父母在世的话会不会像我们中国的父母一样，阻止他就这样放弃他的金光大道和锦绣前程。总之，吉尔自己作了主，他卖掉了父母在巴黎高尚住宅区的公寓，把一半财产投资到一种保险业务中，这样他可以保证每个月有700 欧元的基本生活来源。这是吉尔唯一一次运用他作为财金专业高材生的智慧进行的投资。时间证明他的这项投资是明智而有效的。这保证了他日后不至于食不果腹，露宿街头。

另一半财产，吉尔全用在了音乐上。他购置了很多乐器，最后选择了萨克斯管，他学得不错，开始在夜总会做吹手，但很快吉尔就放弃了萨克斯手的生涯。在这以后他组建了一个四人乐队，包括一个提琴手，一个钢琴家，一个鼓手和一个爵士歌手（他自己）。他自己做配器和编曲。那些搞音乐的人喜欢他的幽默坦率，也喜欢他的聪明，那时候他带着自己的乐队在巴黎的各个角落演出。那时候他的收入可以允许他每年坐船或者坐飞机到国外去旅行一次。

我听过那时候他录的一个唱片单曲，他的音域跨度大，声音极富魅力，他的即兴唱法在巴黎没有几个人可以媲美。就在这时吉尔认识了一个日本女孩子，他很爱她，披头士歌王列侬和他的日本妻子大野洋子的故事让吉尔深受影响。吉尔和这个日本女孩子共同生活了6个月，这也是吉尔和女人交往最长的一段历史。然后有一天那个日本女孩忽然人去楼空，杳无音讯。后来吉尔才知道那个女孩子已经回了日本，她原来是已婚的，只不过借在巴黎的短暂居留时间和一个浪漫的法国人来一段艳遇罢了。

这件事情对吉尔打击很大，很长一段时间他一蹶不振，他的乐队由于他的疏懒也日渐衰落下去，最后是树倒猢狲散。乐队分道扬镳以后，吉尔很长时间无所事事，在家里自己弹弹钢琴，睡睡懒觉，入不敷出。那时候我们要见他都是到他的公寓去，好让他省掉一张地铁票的钱。后来他得了严重的抑郁症，每个星期去看心理医生。当然，这件事情除了作为他最好的朋友瑞知道，外人看见的仍然是那个爱说爱笑的吉尔。别人都不知道吉尔有病在身。

有一天，吉尔忽地打个电话过来，邀请我们去他家做客，说是请了很多朋友在家里开party。我笑道，吉尔一向萎靡不振，突然要开派对，是不是别有隐情啊…吉尔很羞涩地说，我碰见了我生命中的一缕阳光…

在吉尔简陋的公寓里，我见到了吉尔的“那缕阳光”，原来是刚到巴黎学音乐的一个韩国女孩子，女孩子有双细长的眼睛，白白的脸，身上淡淡一股脂粉味道。看来那个日本女孩虽然对吉尔伤害不浅，但莫不是也让他染上了亚洲情结了？

又一个星期，吉尔居然邀请我们去他听他唱歌！他很长时间都没有音乐会了，我真心为他高兴。吉尔这次是在巴黎7区一个十分古色古香的酒吧唱歌，酒吧隶属于旁边一个四星级家族酒店，来酒吧的都是酒店的贵客。当然吉尔忘不了告诉我说他还特意邀请了那个她。

音乐会开始的时候，那“一缕阳光”还没到场，吉尔在台上唱得很投入，额头渗出细细的汗水，但吉尔由于长时间喝酒抽烟，又不注意练声，歌唱得大不如从前。但这次跟他合作的是巴黎一个很有名的钢琴家，我很惊讶吉尔居然有本事请到这位名人，瑞说吉尔即便自己不出色，有这位钢琴家做后盾，出唱片的事情一定是没有问题。

等到中场休息的时候，吉尔的那“一缕阳光”终于出现了，这是我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这个女孩。她是和两个法国朋友一起到的，她走过来和我们一一打个招呼，然后按照法国人的习惯给我们行吻礼---亲亲每个人的脸颊。吉尔也看见她来了，神色激动地跑过来，“一缕阳光”看见吉尔嫣然一笑，却伸出手来，吉尔本是头上前要和她行吻礼的，一下子整个人似乎凝固在了半空中，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尴尬地缩回头，和她握了握手。我看见吉尔脸色好苍白。

“我才明白这是因为我很穷，没有车，没有房子，你们亚洲女孩是不是都那么现实啊…”吉尔后来问我，“那个韩国女孩连最起码的社交礼仪都不顾.”

“嗨，我认识的漂亮东方女孩子多着呢，回头我给你再物色几个…” 我大大咧咧地说，其实我是不知道怎么安慰受伤的吉尔。我在国内有个女友说想找个法国男朋友。我想起吉尔来，可我这个朋友一听吉尔一穷二白，连个正当职业也没有，回绝得斩钉截铁：“穷光蛋我可不要！”

当然，后来我碰到不少出色的中国女孩想介绍给吉尔，吉尔却说他对东方女孩已经没有了兴趣。

吉尔现在似乎是对任何女人都没有了兴趣。他把一头漂亮的卷发剪成了寸头，他的公寓里总是垃圾成堆，邋里邋遢。吉尔现在独来独往，唱片没有出，偶尔在一些酒吧里唱唱歌。

吉尔没有电话，没有手机，没有电视，向来落后的吉尔却突然有一天花了大价钱去买了一台电脑，他找人装了一个可以作曲和配器的音乐软件。吉尔利用这个软件作了好多曲子，再配上钢琴，吉它，打击乐器，他现在连乐队都可以不要了。他给我展示他的作品，在电脑上摆弄来摆弄去，兴奋得像个三岁的小孩。

我说吉尔，我看你这么些年折腾来折腾去，唯一不变的还是你对音乐的忠诚和喜爱啊！

吉尔憨笑道，那是因为音乐也对我忠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