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钓到大鱼,还有奇怪的鱼

来源: FishermanYHW 2018-10-24 07:45:22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19257 bytes)

这一次,我是我行我素,单枪匹马闯的弗吉尼亚州(State of Virginia)。

上一次到弗吉尼亚州深海钓方头鱼回家后还没有一个星期,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总有一种余兴未尽的涌动,一种难以割舍,情断丝连的感触,总不时地惦记着一种念想,一种朋友们能猜出来的盼望——即何时再去弗吉尼亚州的深海钓一次方头鱼,再爽一把。

因此,那天下班后,我莫名地感到一种难言的落魄,一种难言的寂寞与孤独,一种难以诉说的苦恼。无奈之下,我开始寻找治疗这种心病的药方,着了魔似地打开计算机上网去寻找,心病还须心药医吗。也算我有运气,没费吹灰之力我竟然找到了药方。预告说,后天,也就是接下来的星期四,弗吉尼亚州的海面上微风加小浪,是漂钓(drifting fishing)最佳的条件。我看着看着,一种道不明的魔力驱使着我立刻打电话给船长。没想到我居然还找到了百忙中的船长。更有意思的是两人之间话还没说上几句,我的心儿竟然乐开了花,那种落魄和苦恼竟然逃得无影无踪。船长在电话里是这样诱惑我的:“这个星期四是千载难逢的钓鱼的好天气。再说了,这么大的渔船,至今为止只有不到三十位渔翁预约,”船长停顿了片刻,又在话语里加了一些使人心痒的佐料,“朋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我听到这句话,就感觉到脑袋嗡地一声,瞬间激动得心潮澎湃。管不了那么多了,当机立断,先斩后奏订了船票。过去船钓我总是和朋友们一起去。虽然每次玩得都很开心,但组织起来经常磕磕碰碰,不是甲说没时间,就是乙说日子选得不凑巧。不知道有多少次我不得不求奶奶告爷爷四处奔波,到处打电话,费尽了精力才把人员找齐,把钓鱼的事情搞定。最令人伤心的是我忙了半天,钓鱼的结果也不错,有的渔友还是不满意,总在私下说三道四的,什么船费太贵了,钓得不爽了,仿佛船钓不应该花钱,鱼儿应该多得手到擒来。有的渔友竟然私下认为:“要不是我与你渔魂王分摊车费,船费,这次船钓根本不能成行。”听起来简直是他成全了我钓鱼。想到这里,我心生不快,马上拿出壮士出征的架势:“这次船钓我渔魂王非来它个千里走单骑。我倒要看看,我只身一人独闯天下到底行不行?”

和上次船钓一样,渔船还是凌晨三点离开码头。不过,这一次我属于最早上船的几位。所以,上船后,船上的钓位几乎任我挑选。我仍然选择了上次钓方头鱼的钓位。不是因为这个钓位好,而是个人习惯,习惯成自然吗。

也和上次一样,这条大铁船在黑洞洞的海面上蹦哒了五个多小时才到达离海岸至少有七十海里的深海。那时,一朵朵白云正披着彩衣,做出众星捧月的样子,簇拥在刚露出水面的太阳周围。有许多白云朵竟然高兴得你追我赶,欢腾在碧海蓝天之间。眼前,浪花们被那些调皮的云儿逗得不停地笑着,闹着,手挽着手跳着,还敞开了白晰晰的胸怀朝着我们扑着。稍远处,海鸥们正依偎在起伏的海面上,啭着它们那酸溜溜的歌喉。再远处,海面上竟然出现了一群群硕大的海豚,把熠熠发光,黑白相间的身体没完没了地出没在碧蓝色海浪的倩影里,并做着各种各样逗人的动作,仿佛在婚礼上闹新娘,又恰似为庆祝某一盛大节日而载歌载舞。然而,面对这样如诗如画的美景,渔翁们却不予理睬。一个个低头埋肩忙于准备钓具,生怕船长发出开钓命令的时候落了后。是啊!在这个节骨眼上谁有心情看那迷人醉心的海阔天空呢?

由于我比别人早一步把钓具准备好,便有闲心探头探脑,四处找乐子。真让船长说对了,来的渔翁为数不多。我数了数,包括水手在内,也就是三十来号。别忘了,这条铁甲船长达近百尺。因此,我们每一个人能享受平时两个人的钓位哩。我沾沾自喜的同时又偷偷地用眼角的余光对准旁边的渔翁看个不休。我的左边,也就是船尾的左角,被一位四肢长长的白胖子占去。他有一米八以上的个头,三十多岁的年纪,胖而沉重的身材,肥头大耳之上是浓浓的金发,怎么看怎么像一只金色的盖子盖在白色肥硕的茶壶上,大小适中的眼睛下是一只底宽而不挺的鼻梁,无毛的阔口与腮帮子上白里透红的嫩肉搭配,怎么看怎么像一位娇生惯养的富家子弟。否则他用的渔具怎么都是好牌子,每一个都值上千美金呢。不过,他那小的可怜的手动鱼轮逗得我忍不住暗笑。用它钓深水鱼简直是赶着毛驴拉牛车。看来这位有钱的小伙在深海船钓上还是个雏。他见了我咧嘴一笑,露出一排齐刷刷洁白的板牙。我急忙点头哈腰,也呲牙咧嘴笑脸相迎,心里却暗自鄙夷:“就你的鱼轮上容纳的那点鱼线怎么能够得到水深几百米之下的鱼呢。我看你这次钓鱼凶多吉少。还嬉皮笑脸,有你哇哇哭的时候。”我幸灾乐祸的同时把头扭向了右侧。就看了一眼,奇得我两眼闪闪发光。我右手边竟然是一对年龄在七十岁以上,正在相互抛着媚眼,卿卿我我的老夫妇。我在渔船上见过年高的老者,还真没见过成双成对的。都到了相互搀扶,相依为命的岁数,竟然还有兴趣,有胆量到深海钓鱼。佩服!令人佩服啊!

从模样上看,这两位老人有典型的夫妻相,即个头都差不多,一米七多一点的样子;都有一个圆圆的脑袋;都顶着白花花的头发;都是大脸蛋,大鼻子大眼厚嘴唇;眼睛,鼻子和嘴的周围都布满密密麻麻的皱纹,眨眼一看,恰似云南的元阳梯田。此时,那位老渔翁刚吃完东西,旁边的老妇人故意做出不满意的样子,嘴里还吐着埋怨的调儿,行动上却暴露出打情骂俏的范儿。你看,老妇人竟然用仍然纤细的小手恩爱有加地把挂在老渔翁嘴角的几粒残渣轻轻擦去呢。我看在眼里,心儿为之一动。这哪是简单的一擦一抹,简直是满满的爱吗!真应了庄子的那句名言:涸泽之鱼,相濡以沫。     

就在我被这两位老夫妇的举动感动的身儿轻了,血也热了,心儿也飘了的时候,船长发出了钓鱼的指令。一时间,大家机不可失地抛杆的抛杆,放线的放线。

水底下鱼儿真多,我的铅坠带领着我的钓组刚落到水底鱼儿就咬钩了。我急忙高提鱼杆,就感觉上钩的鱼儿扯着鱼线不停地抖动。有鱼!个头还不小!高兴的我差一点喊出声来。然而乐极生悲。我的电动鱼轮在关键时刻掉链子。无论我如何摆布,它就是不转动。急得我不停地按压起电动鱼轮上的按钮,最后发现是电源线出了问题,接触不良。就在这时,我旁边的那位富小伙竟然不拘小节地朗朗大笑起来。我慌然扭头看去,富小伙吃力地摇着鱼轮的同时,脸上竟然做出洋洋得意的表情,眼睛里还发出哗众取宠的光芒,水下上钩的鱼儿正拉着他的鱼杆不停地做着弯腰曲体运动呢。显然,上钩的鱼儿个头不小。不过,这对我来讲,简直如同急中生急,乱中添乱。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住正准备从嗓子眼往外跳的心脏。然后,我不得不用手摇起了电动鱼轮。水下上钩的鱼儿发出了强大的拉力,我不得不用出全身的力气抗争。当时,我既欣喜又紧张,心想:“我也钓到了大鱼了。”然而,这一次我大意失荆州。我忘了在钓鱼之前调一下鱼轮上的“刹车闸(drag power)”了。就感觉砰的一下,绷紧的鱼线松了,上钩的大鱼把我的鱼线生生地拉断了。我的心情瞬间从山顶跌进了低谷,悔不堪言,连肠子都悔青了,心里灌满了比滚滚的乌云还浓烈的凄凉。我看了一眼旁边那位笑颜逐开摇着鱼轮的富小伙,再对比一下垂头丧气的自己,苦啊!我的命真苦啊!这真是“月儿弯弯照九州,几人欢乐几人愁”。

就在大家钓得兴高采烈之时,我旁边的那位老渔翁也钓到大鱼了。只见他紧张得面色发白,抓鱼杆和摇鱼轮的手哆哆嗦嗦,还呻吟不止。他钓起鱼来的动作笨得简直像狗熊耍扁担,让人暗自好笑。而他旁边的老夫人却眉开眼笑,在旁边说着我听不懂的话,显然在鼓励他。最后我才恍然大悟,原来老夫人说的是西班牙语,看他俩的样子一定是墨西哥移民。过了也就是五六分钟,老渔翁终于把上钩的鱼儿拉出了水面。早在旁边等候的水手用大铁钩把这条鱼拉到甲板上。这条鱼真大,估计有十磅重呢。大家纷纷朝老渔翁投出了羡慕和称赞的目光。毕竟这把岁数,能把这么大的鱼钓上来实数不易。这位老渔翁虽然累得一屁股坐在条椅上,几乎喘不上气来,人却喜气洋洋的像中了头彩。旁边的老妇人更是欢上加欢,满脸都是为这位老渔翁而自豪的面容,还从衣兜里拿出纸巾,柔情似水地轻轻抹去老渔翁额头上生出的汗珠。让人看了又羡慕又妒忌,心里直痒痒哩。

就在我因为跑了大鱼而苦不堪言的时候,我旁边的富小伙竟然用那么小的鱼轮轻轻松松地把鱼儿钓了上来,并且还是一杆两条,都是蓝线方头鱼(blueline tilefish),都是大个头,每条有七八磅重的样子。一时间,乐得这位富小伙情不自禁地迈出了小欢步,围着甲板上跳跃的大鱼转着,咧开大盆嘴笑着。突然,他把笑容收起,故意把头歪向了我,还给了我一个怪眼。当时我那心情像哑巴挨了一记闷棍,疼而难言啊!开钓前,我还对这位富小伙不屑一顾,还暗自笑话人家用的鱼轮太小,认为人家在钓鱼上是雏子一个。现在可好,人家身手不凡,一杆钓到两条大鱼,你却颗粒无收。你看看人家不慌不忙摇鱼轮收鱼线的样子,一看就知道在钓鱼上,这位富小伙不是等闲之辈。难道“人不可貌相”你忘记了?难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忘记了?我想到这里,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自那以后,我对这位富小伙的看法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在第二次漂钓中,我换上了我的备用电源线之后,我的钓鱼才有了起色,我的电动鱼轮不负我望地把四五磅重的蓝线方头鱼钓了上来。旁边的那位富小伙也每每得手。

就在我埋头钓鱼之时,耳朵里突然挤满了尖而硬的声音。我好奇地寻着声音看去,只见那位老妇人满脸胀得通红,指手画脚地正在与那位老渔翁说话,语速时急时慢,语音时强时弱,看这个架势,她正在与那位老渔翁争吵。难道是因为钓鱼的事情?不对啊,老渔翁虽然钓起鱼来动作笨拙,钓到的鱼不比我少啊。让人奇怪的是那位老渔翁竟然一怒之下,把鱼杆一扔,垂头丧气走进船舱睡觉去了。“唉!人年纪大了,脾气也见长了。”我想着,想着,想到了自己,竟然笑了。

仿佛我做了好事情,老天爷受到感动特意来帮我似地,在接下来的钓鱼中,我越钓越顺手。我不但一杆钓到重约七磅的蓝线方头鱼三条,还钓到许多大个头的黑海鲈(black sea bass);不但钓到又肥又胖的玫瑰鱼(black belly rosefish),还钓到一条连水手都不知道名字的小红鱼,奇得水手捧着这条鱼给船长看,给船上几乎所有的渔翁看。我旁边的那位富小伙也表现不凡,不停地把鱼儿钓了上来。搞得我有点摸不到头脑。当时的钓点水深达六百多尺,他那小小的鱼轮上怎么能容纳这么多的鱼线。有几次,我想问他这里面的妙理,但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经过几次漂钓后我才突然意识到这位老妇人竟然在孤军奋战,而那位老渔翁却迟迟不露面。为什么会这样哪?难道这位老渔翁因为刚才发生的争吵气得不钓鱼了?赌气不理这位老妇人了?难道真应了那句话,“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吗?

就在我百思不解的时候,这位老妇人钓到鱼了。看她摇鱼轮吃力的样子,上钩的鱼儿一定不小。要知道老妇人用的鱼杆鱼轮都是这条渔船提供的,不但鱼杆又重又丑,鱼轮也是那种老掉牙的牌子。因此,显著增加了老妇人钓鱼的难度。也就是过了几分钟的时间,不顺手的钓具和上钩的鱼儿把这位老妇人给折腾得满脸大汗淋漓。刚才还有说有笑的她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面色灰暗,眼色呆滞,人疲萎得仿佛变成了风烛残年弱不禁风的老太太,连衣服都凌乱不堪。她不得不艰难地摇几下鱼轮,停下来喘口气,再摇几下鱼轮,再停下来喘口气,仿佛每摇一下鱼轮需要经过千难万苦似地。她的目光虽然有点躲躲闪闪,且多少透露了一种急需帮助或求救的心思。就在这时候,那位身强力壮的水手兴致勃勃走到老妇人身边。老妇人仰起头怯怯的望了水手一眼,水手马上笑容相迎。霎那间,老妇人像盼到了救星似地两眼一亮,嘴角抖出了笑花,压低声音对水手说:“我实在钓不动了。你能不能帮帮我。”水手听罢先是一愣,然后便摇头晃脑,嘴里嘟囔着:“什么?让我帮你钓鱼?亏你想得出。”水手说完脸上溢出了不满的表情,还像别人欠他一百快大洋不还似地翻着白眼,摇着不愉快的头,朝船头走去。就这一幕,让我想起三年前的一段往事。也是深海钓方头鱼,但钓者是我。当时,水深几乎有三百米,我用的又是手动鱼轮,钓到的鱼儿又大,也就是几分钟的时间,把我给累的精疲力尽。就在我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一位水手笑眯眯的迎着我走来。我错认为水手是前来帮我,便把鱼杆往水手的手里送,请他帮忙。那位水手见状便毫不客气地一扬手,说:“你有没有搞错,我才不帮你钓鱼哪!”水手说完便扬长而去。想到这里,我朝老妇人送去了同情的眼光。这时候,老妇人也向我怯怯地溜了一眼。我不能再等了,马上放下手中的鱼杆,走到老妇人面前,伸出了双手。老妇人毫不客气地把鱼杆递给了我,气喘吁吁的同时,喜出望外的笑纹不停地在脸上荡漾。这次老妇人一杆钓到五六磅重的蓝线方头鱼两条。当我把老妇人钓到的鱼拉到甲板上,并把鱼儿放进她的冰箱里的时候,老妇人高兴地看着我,脸上感激的表情久久不能离去。而我哪?看到老妇人那愉悦的样子,我仿佛完成了一件重大使命似地神轻气爽,身轻如燕,。此后,老妇人看着我感激得不停地点头哈腰,并和我拉起了家常。我借机寻问她的那位老渔翁,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老妇人告诉我,他俩已经结婚近五十年了。因为老渔翁有心脏病,且没想到这次深海钓鱼又这么艰难,这么累人,老妇人不得不吵着,闹着,逼着他回船舱休息。原来他俩并没有闹别扭啊!老妇人对老渔翁的这番举动深深地感动了我。是啊!这种既简单又朴实的恩恩爱爱不就是老夫老妻这句话的内在含义吗!

就在这次船钓结束之前,机会来了。这位富小伙竟然主动找我说话,问我能不能允许他拍照我钓到的鱼。我立刻笑着回答:“当然可以了。”我走了几步,来到我的冰箱面前,把盖子打开。

富小伙惊呀不止,连声感叹:“哇!你几乎钓满箱了,至少有一百磅鱼哪。”

我立刻做出谦虚的样子,心情却爽得仿佛像一股股清泉,欢快而活泼地跳进奔涌的山溪里,嘴里还假情假意地说:“还是你钓得好。”

富小伙听了我的这句话,不停地摇头加一否定:“你钓得比我好。你的电动鱼轮真给力。不行,我也要买一个。”

接下来,我直奔主题,问他用的鱼轮是否顺手。富小伙殷勤地把他的鱼轮拿给我看,还不停地解释着。原来,他的鱼轮看起来小的可怜,鱼线的容量却不小,诀窍在于他用的鱼线是那种价格贵,拉力强而直径却非常细的编织线。所以,他的这种小鱼轮可以容纳四百多米这种高质量直径细的编织鱼线呢。所以,用它在水深达三百米的深海钓鱼仍然可以做到得心应手。富小伙还告诉我他从小就跟着父亲钓鱼。现在他家住在弗吉尼亚州的海边,有一条三十二尺长的快船。他几乎每个星期都出海钓鱼,经常钓到重达上百磅的金枪鱼哩。之后,他把他的钓鱼故事喋喋不休地说给我听,一个接着一个的,仿佛在给我念钓鱼经。“还真看不出,这位身上长满懒肉,嘴上没毛的富小伙在钓鱼上还真有两下子。”我听着听着思想上竟然开起了小差。

这一次船钓我着实的累了。看了这么多新鲜事脑子累,钓了这么多鱼身体累。在返航的路上,我一头歪在油漆斑驳的长椅里,疲劳从四面八方往我的身体里钻,顺着我的七窍往身体里爬,片刻间,我的眼皮不停地打架,头沉得像灌满了铅,四肢软绵绵的,身体轻飘飘的仿佛在腾云驾雾,或变成了一堆有人形的棉花。就在我真正地体会到什么是有气无力,什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时候,疲劳把我带进了梦乡。

 

 




更多我的博客文章>>>
请您先登陆,再发跟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