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中医的爱情
（一）
成都五月的天气已经很热了。大街上的女娃儿衣服已经穿得很少了。论穿着的 洋气，上海的女孩子似乎是刻在基因里的，崇尚的是高冷风。而成都的女娃儿就管不了这些，只要天气稍稍一暖和，在一个艳阳天里，油菜花都还没有谢干净的时候，她们身上的衣服就会变得单薄无比。她们是不喜欢冷色调的，鲜黄翠绿，大红亮紫，她们从来不怵。细细长长的胳膊，干净白皙的后背，笔直修长的大腿在阳光里运动，十分耀眼。
即使天气已经很热了，夏烝然仍然每天穿着他的那件夹克衫，里面有羊毛衫，秋衣秋裤。他很小的时候学过一篇课文叫《装在套子里的人》。小的时候他根本看不懂那篇小说，故事枯燥无味，里面的人和事都很古怪，人的名字也古怪。生活里他从未见过那个叫别里科夫的老师。但是，有一点他发觉自己和那个叫别里科夫的人很像 – 自己和他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像把自己装在一个套子里。长大之后他看见一个新闻说美国科学家把体弱的孩子放在一个隔绝的泡泡里，夏烝然竟有些神往，他也希望自己能住在一个泡泡里，那里与世隔绝，安全卫生，干净无菌。
夏烝然在他生命形成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注定了他一生的孱弱。当他的父亲和母亲各自的DNA组合在一起成为他的时候，非常神奇不幸的是他同时接受了他父母的弱质的基因。由于夏烝然的母亲前面有几次流产的经历，在他的存在被发现的时候，通过母亲的胎血他就开始了被药水浸泡的生命。他的母亲为他受了不少苦，十月怀胎，八成的时间都是在床上躺着度过。他的父亲请来最信任的妇科同僚为夏烝然的母亲配制安胎药。从此之后，他的血液里一直流淌着百草的成分。他的成长，他的发育，甚至他的情绪都在被这些来自于自然界的花花草草矿物金石皮毛骨泄控制。他的一肤一发一细胞无不参杂着中药成分。
夏烝然五行缺水，他的祖父便给他取了名字叫烝然， 取自《诗经》里的《南有嘉鱼》，有多水的寓意。夏烝然本身体质阴虚火旺，倒也吻合他的天命运数。父亲祖父都是家传的中医。夏烝然从小边看边学边在自己身上试药，小小年纪满身的药香，经常被同龄人嘲笑，自然也少有女孩子接近。他并没有被这些烦心的事情所扰，他不理会那些学校的男女同学，他觉得他们很蠢。放学后就在自家的院子里读医书，煎药。时光透过院子里香樟黄葛的树叶搭在他的身上，又慢慢地移走。
那天放学回家的巷子里他被一个叫张燕的女孩子叫住。
“夏烝然，你等一下。”
夏烝然回过头，看见了张燕。他知道张燕，听说是从东北搬过来的，说的是非常好听的普通话，人长得非常漂亮，大大咧咧十分豪爽，经常和班上的男生扎堆儿混在一起，听说和社会上的人也有联系，夏烝然从来都是从她身边缩头畏尾地走过，是夏烝然躲得起惹不起的主儿。
张燕走过来的时候夏烝然心里跳了一下，这种悸动多年之后他一直在苦苦追寻。张燕长得是真好看，脸庞白皙光滑，双颊微红，眉目带情，一头秀发凌乱而妖娆，他的心跳在加速。
“什么事情？” 夏烝然撑着，抑制着心中的慌。
“听说你家里是中医世家？” 张燕走上前来，嘴角上带着一丝笑意。毫无生分，可以说得上是肆无忌惮。
“嗯。” 夏烝然还在撑着，他有些疑惑。
“那你能治我的哮喘病吗？” 张燕低头轻咳了一下，又抬起头来。夏烝然惊讶地发现，即使张燕穿着宽松的校服，她【被和谐，原版在 https://qiaozhinan.substack.com/]】。一瞬间他心如鹿撞。
“我不知道，也许应该可以。” 夏烝然嗫嚅着。
“什么叫也许应该可以，你给人看过病吗？” 张燕高傲地抬着头，鼻孔朝天。夏烝然发现，张燕的鼻孔很干净，而且，他还发现，即使张燕轻蔑的样子都很好看。
“没有，还没有给别人看过病。”
“那你说什么也许应该？！” 张燕又蔑笑了一下，夏烝然又觉得她好看了一下。
“我也有哮喘病，生下来就有。” 夏烝然回答道。
“喔？” 张燕楞了一下。随即喜出望外。“那好啊，用你的方子治治的我的哮喘病吧。我每年到春天的时候就犯哮喘病，吃西药激素啥的，只是管用一阵子，经常复发。药量愈来愈重，现在晚上都睡不着觉了。太好了，你可以把你的方子告诉我吗？” 张燕笑地时候露出两颗小虎牙，从此之后，夏烝然就丧失了对有小虎牙的女生和女人抵抗力。
“我可以试一下，但不能保证。” 夏烝然很冷静，即使胸中此时沸如鼎汤。
“没问题。” 张燕回答地十分干脆。张燕个子很高，几乎和夏烝然一般高，夏烝然经不住又扫了一下胸前的那两个小包，那是多么的迷人。
“你可以让我把一下脉吗？” 夏烝然的确是想摸一摸张燕的脉象。他吃不准张燕的哮喘病是否和他的一样。他摸过他父亲母亲祖父和邻居等许多人的脉，指尖触碰探微，他天生有敏于常人的感知。
“好！” 张燕一下子就答应了。他们在一个小区里的石凳上坐下，夏烝然先让张燕休息安静两分钟。然后让她伸出左手，放在自己腿上，手掌向上。夏烝然痴痴地看着张燕的手，原来，课本里说“指若削葱根”是真的。夏烝然搭上自己的三指，透过张燕的肌肤，探寻着张燕从遥远的心脏里传递来的信息。这短短的几分钟发生了很多事情，瞬息之间，他竟然能搭上一个漂亮女孩子的手。他闭目感受着那脉搏的节律疏密强弱，周遭的事物都逐渐褪去，意淫般，他肆无忌惮地感受着一个女孩子的生命力。之后，他又让她伸出右手，自己搭上三指。张燕脉象流利舒畅，温软玄滑。然后夏烝然让她做了几次深呼吸，他能隐隐听到轻微的哮鸣音，张燕也经不住的咳嗽了起来。
“我明天给你带几包药过来，放学后就在这儿等我。”
“真的吗？那太好了。”张燕怎么样都好看，她高兴的时候，轻蔑的时候。夏烝然想看到她更多的表情，他觉得那一定都是好看的。
夏烝然回家之后参照自己的药方仔细分析了一下。张燕的病理与自己不同，对于自己的哮喘他自己从来没有吃过激素之类的西药，所以以补肾为主。张燕长期依赖西药，现在哮喘症状难以抑制，是以治肺治标为准，在他的方子里加了炙麻黄，杏仁，生甘草，款冬，苏子，藿胆丸等等。
第二天放学之后他再次遇见张燕，天空下着小雨。成都就是这样，即使只是初夏，天气已是潮湿而闷热。但即使是这样的天气，夏烝然还是把自己包裹地严严实实。
从学校拐入小巷的地方夏烝然看见张燕撑着雨伞走过来。今天张燕穿着短袖短裙，头发挽在脑后用蝴蝶结扎住，在灰暗的天空和巷子里，她像一个飘来的仙子。当张燕走进的时候，夏烝然发现她的凉鞋上沾着宫粉羊蹄甲花的花瓣。在学校门口的那条街上，有一颗高高的宫粉羊蹄甲花树，满树满树的花。
夏烝然送上三大包包好的药材。夏烝然告诉张燕先试一试停止西药的服用，开始服用他开的药。夏烝然仔细地告诉张燕煎药的方法，叮嘱她先吃一个星期再来找他，并反复强调须戒辛辣和各类发物。张燕听他啰啰嗦嗦地说了一大堆，嗤嗤地笑着。夏烝然不明白张燕为什么笑。她的笑带动着胸前的抖动，让夏烝然一阵眩晕。张燕所有的一切让他觉得神奇而神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