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夜车偶逢（9）

        这趟南下的长途列车在早晨准点到达了省城。省城是个大站，上上下下的人比较多，停车时间也比较长。明显从这里出发去南方大城市的人比任中国家乡的小城要多出许多。

 

        有意无意之间的推推攘攘，站台上竟然有点拥挤不堪。

 

        任中国帮助睡眼惺忪的赵辉煌提着旅行箱，赵辉煌帮助倦意朦胧的女孩提着皮包。任中国把嘴里说着怎么分不清南北东西的赵辉煌同学和他的女生朋友一直送到了站台出口。

 

        没有太多的余裕依依惜别，只好和赵辉煌来了一个轻轻的拥抱。

 

        看着时间，听着有没有铃响，任中国匆匆地赶回车厢，他没有马上坐到自己的座位，而是在车厢连接的入口处偷偷注视前面那节列车车厢。在他心中有一个期待。

 

        然而如同当年初三毕业之前也曾经暗暗期待过的一样，任中国发现在他自己的世界里，所有的侥幸一旦遇到了现实，就都只是一种心理。

 

        以前初三的英语课代表和她的同伴就象是大雨过后的彩虹，又象是花瓣上的朝露，在早晨清冷的空气中完全蒸发不见了。

 

        她们两个人就像是从来就没有在隔壁列车车厢那个座位上坐过一样。仿佛夜间的发生得一切只是他在冬季冰冷的列车上的幻觉。一切只是为了在他的大脑里留下一片阴郁的空间。

 

        任中国的后背被汗水浸得冰冷潮湿。他的心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揪紧般掐的疼痛。

 

       你曾经轻轻的来到我心里，你却又如此轻轻的离开。

 

        车厢广播电台开始播放早晨的整点新闻。似乎要唤醒沉睡的旅人，又开始播放当时的流行歌曲。任中国仔细一听，是谭咏麟的那首【难舍难分】。

 

     走过了一生有多少珍重时光与你爱的人分享

     我总是选错了方向伤心却又不能忘

     放不开魂牵梦系爱的你无处说凄凉

     回首灯火阑珊处是否还有你

     说起来人生的仆仆风尘不能够留一点回忆

     难舍又难分已无可追寻烟消云散的往昔

     说起来爱情的悲欢离合有个你我永远不提

     相偎又相依要留在心底陪我一路到天涯

     说起来人生的仆仆风尘不能够留一点回忆

     难舍又难分已无可追寻烟消云散的往昔

     说起来爱情的悲欢离合有个你我永远不提

     相偎又相依要留在心底陪我一路到天涯

 

        真的象这首歌的歌词一样，回首灯火阑珊处，斯人如梦。这世间有许多相偎与相依的感情要永远留在心底，陪同他踏上未完的人生旅程，一路到天涯。

 

        接着好像还有旅客点播。播音员轻柔的声音在任中国耳畔回响：＂下面这首歌也是那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旅客送给好朋友的，希望他能旅途顺风。歌曲的名字叫【好人一生平安】，请大家欣赏。＂

 

        是收音机里的调频吗？还是火车上的磁带？是这样恍惚，又是这样立体感。任中国的思绪瞬间被这低沉的歌声淹没。

 

       ＂有过多少往事／仿佛就在昨天／有过多少朋友／仿佛还在身边／

          也曾心意沉沉／相逢是苦是甜?／如今举杯祝愿／好人一生平安／

          谁能与我同醉／相知年年岁岁／咫尺天涯皆有缘／此情温暖人间＂

 

        车厢里回响着凄怆哀怨的曲调让任中国陷入了失魂落魄的失落。他再也无法掩饰，再也无法和自己的心捉迷藏，他脸上两行热泪扑簌扑簌地流了下来。

 

         坐在任中国对面座位上的是一个刚上车来，带着一个小女孩的爸爸。年轻的父亲一身疲惫不堪的样子，很快就进入了清晨的回笼梦乡之中。可爱的小女孩的神情略微有些紧张不安，她偷偷地瞄了身旁的爸爸和对面的任中国好几眼。最后终于忍奈不住，小心翼翼地把她的小手伸向了满脸泪水的任中国。她小小的手掌平平地在任中国面前摊开，上面放着一块已经捏的软软的奶糖。

 

        那个小小的小女孩的脸上洒满了早晨暖暖的阳光。是从车窗半透明的冰凌中穿透出来的阳光。

 

        后来任中国趁着这个小女孩不注意，悄悄地的在她的一张糖纸的背面写了这样长长的两句：

 

               不能在风雪夜里你经过的每一个站台为你举手加额

               我知道列车终将载你到我目光永远无法到达的远方

 

        只写了这样两句，糖纸就再没有地方接着写下去了。

 

        任中国有一种感觉，也许今生今世，他永远也不会再遇到她了。

 

        列车还是象指针一样颤抖着向前方行进。越是向南偏移，窗外越是多了生机勃勃的绿意。列车的移动与方位的变迁证明着时光永远不会倒流。每个乘客都在用时间的流逝来换取空间的移动：上车时这里的一切在这里结束，下车时那里的一切再从那里开始。

 

        任中国的大脑里的时针慢慢地逆向倒转回三年前。初中三年级那一年。

 

        那一年间发生的事情一点一滴的在任中国脑海里象气泡一样浮起。又象旧日曾经看到过的一场黑白电影。在列车的晃动中，一点一滴，渐渐的清晰。

 

        美丽的光阴，美丽的小城，美丽的三中，美丽的初三三班。

 

        电视剧《渴望》的主题曲音乐的余音还在列车的车厢中回响。如同要为他的记忆增加些伤感的背景音乐一样。

 

        任中国只觉得他的五脏六腑的经络穴脉之中有一种亦稚嫩亦柔软，也欣喜也忧伤的情绪在奔腾往复，川流不息。这种情绪来的竟是如此的温婉细腻，又是如此的回肠荡气。让他久久沉浸，让他回味无穷，让他柔肠百转，让他情不能已。

 

        那些风花雪月，那些悲欢离合，那些过往云烟，那些沧海桑田。和车厢内的音乐竟然混成了同样的旋律。

 

             ＂有过多少往事／仿佛就在昨天

                 也曾心意沉沉／相逢是苦是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