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刀割开伤口才能感到疼

来源: 2023-06-03 09:25:00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引言
早上连打了四个喷嚏:大学时张睿说的,这一天一准有好消息。到了公司坐下来发现早上手机上707的电话是David 打来,他的邮件里寄了一个有关六四的接。又是好几年没有联络了。他对六四的关切是一种对人的关切,与政治无关。也许他是ClA,因为有次他间接提到过。

每年这个时候我都选择静静地过,看看有关的新闻,做点事情。LP对我都不关心,何况是对从未谋面的先兄。以前孩子在身边时会把照片拿出来,弄几个菜,祭拜一下,也让下一代人知道这个事。现在变得庸懒,只是想想过去的事。

上次回国时偶然的机会碰到南师八四级哥哥做过班主任的学生,跟他们说到陆老师六四时被枪杀时,他们感到不可思议、奇怪、没有表示震惊或悲伤。我想这事过去太遥远,别人是没有理由表示关心的。
我假想他要活着,人大哲学系毕业,如常人言当个县官应理所当然的。然后过了二十年,如李福生被抓,连蒋老师也关了好几年。无锡的周永康做到国家公安的头头也一样抓,薄官二代一样关在秦城。
我也疲倦了,活着被身边的人整得夜无归处,我上辈子做了啥事要被人今生这样折磨。
所以有时想人生呢,如你一般壮烈的去了,留得后人痛惜,也算是一世英名。我多活了二十八年,努力地营生与把孩子带大。意义也不过平凡一生。

今夜醉酒
我要醉死自己一夜,事实是明天却还要上班,怎好醉死?可想而知,我是多么地烂人一个。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只有开灯才有亮光的地方。
有个人要骂的,要撕毙的,我迟早会死在她手里。她对我的折磨是让我一天天老去,温水煮青蛙的死法。
你没有女人,孩子与家。也好,我娶了个不合适的女人,苦了一辈子。这样说我是内疚的。你这样的离去,无论如何都要让人伤心的。生命的经历一如你写过的诗句,"象一片云只有夏天才知道它的故事"。让生命剥夺这是怎样的一种污辱,任谁都要反击的。而你己离去。

父亲四年前过世了,他给了一包从北京那儿传过来的类型中国人权报告。他走了之后我电邮了某个地址,反正没有找到该感谢的人。后来从华夏文摘上看到父亲的名字己列了亡故人中,姐姐姐夫的名字代替了父母亲的名字。

生命啊,我们是单薄且脆弱的。我对任何人与组织都抱怀疑。活人的世界总是那样乱糟糟闹哄哄的。所以你是清净的。也未必,我猜你是早己无影无踪,二十八年前将你火化之后,在回南京的火车上我把骨灰撒了一把在路上,希望你的灵魂是自在的,不会困在老家的桑树边上。

我的寂寞多少因了你,在空旷的山与水天相连的太平洋,人群与争斗一直是我极力要逃避的。

今夜选择醉酒,去年新酝的merlot出奇地鲜活,你要在,我们可以大杯地喝。
我是心痛的,我想母亲的心是早己碎了,所以她心脏有病是医不好的。这样的伤痛不是任何物质的东西可以减缓的。时间,过了一代人,你要有孩子也成家立业了。母亲问为啥别人要这样对你,我只有间接的答案,母亲还有我。酒是伤感的,更象一把刀,把经年的伤疤划一道口,流的是淚,呼唤的是生命。

苦难日
所以我非常相信小概率,你之离去就是百万分之一。成百万上千万的民众在北京为理念呐喊,你冲在木樨地,成了屠城的第一波被害人。你是意识到子弹不是橡皮做的,你本能地往后跑。你是后背上中弹的。你在那一瞬间是知道自己要彻底远离人世的,你让平板车推你的人看到自己人大的学生证。你在迷留间问为什么会这样?一如母亲问为什么一样。

简历
陆春林,1963年三月二十七生于江苏吴江横扇,长子。父母务农,目不识丁。自幼体弱,母亲常寻偏方欲其坚固。小时不爱玩耍,偶尔做些农活,长于把小鸭喂大。小鸭不行了,他用碗把小鸭罩起来,然后轻轻地敲碗,鸭子终于没活。他?黄鳝与螃蟹,青蛙啥的喂鸭,蟹可以到平望买五毛一斤哩。有次队里管水的杭生寻我父母说他及村上的几个孩子把几个巨大水泥管子推河里。可见也是小坏蛋一枚。
七九年横扇高二算高中毕业了没考上大学。一个七十斤的小孩子能在地里做啥?娘舅与叔叔一致认为他不是种田人。于是父亲决定求陈秋林老师让他再重读一年。八0年他考上了南京师范学院政教系。这可是了不得的大喜事,方圆几里他是头一个大学生。
他喜欢一个人读书,闲下来写毛笔字,所以他的字很好看。八四年大学毕业,他留校做助教。教了三年哲学原理。87年考入中国人民大学哲学系,从师李淮春。
八九年六月三日晚十一点在木樨地遭戒严部队射杀。

背影
是那年的五月四号青年节,他从北京回南京,也回了一次老家,对父母说以后写毕业论文时要在家呆上个把月。他带了老家的麦牙饼。他那次去南京火车站穿了件草绿色的夹克衫,远远地目送他检票回他的大学。

后来听母亲说那次他去了上海,母亲一道去的,乘的是舅舅化工厂的大卡车。他去美国领事馆打探我签证的事。这家伙做事在没眉目前是不动声响的。

我有次因为单恋失败自己一个人乘火车摸到他那儿的。看到人大的校园,馒头难啃的。他没说我什么,也没鼓励我什么,我一个人哆嗦着看了一次红太阳升起的地方。自己回南京了。

我是很依恋他的,小时候记事起我上小学时他就快毕业了,没赶上他。他上初中时,我饿得快没气时,姆妈要把粥里不多的米给他做蒸饭,我眼热得只盼着自己快长到也上初中,那会儿中午就有饭吃了。我上初中时,那天放学回来,心儿花开了,知道大学的哥哥今天回来了。我见到他一定象家里的狗狗见着晚归的主人回家一样,开心是没有前提的。
哥哥长我三岁,因为他那会没有初三与高三,所以他的经历实际长我五年。所以我一到高中,一心想的便是去南京上大学。高三时填了南大第一志愿,496分没录取,就上了南师。后来才知道哥哥与谭顶良是好友。如果沒有他在中间的提督,应没有南师的机会的。

哥哥是个思考的人,秀才啊。上了大学,变了个人,以前是足不出户的大家龟秀,连叔叔舅舅面前都要说话脸红的,到大学毕业时口若悬河,出口成章。他是内秀的人。

那会儿我们俩在同一个校园,人生可美呢。我可以到教工食堂打牙祭,那会儿有吃的仍是挺诱人的。咱俩弄了个盐水鸭,一顿没吃完,等到第二天,却馊了。那会儿我们还凑在一起打羽毛球,把拍子打坏了。那会儿我英文好极了,你说,可以托福了。我说托什么福。所以我就开始准备考一个特别的测试,可以到一个美丽的国家。 所以我是要流泪的,你是我的灯,照亮前程。
我是多么依恋你,当你离去,我愿意用我的生命换你。手足情,吾爱吾兄。

一百年之后
我是感慨的,因为生命。我要这样赞美你,上天让我们成就了人,有思想,有盼望。你的名字在古狗搜索上是查得到的,所以到2089年人们还会记得你,那会儿人们象我一样痛惜你,为你的被离去而震惊。


June 4th, 2017 陆坤林 Dublin, Californ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