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日子在一天天地淡淡地走着。
我的等待,从信心十足的期待慢慢变成了一种焦灼的牵挂与惦念,在那个寒冷的夏末初秋的季节里。
按常理,签证审批需要两到三周的时间便会有结果。一切计划好后,我决定回家接姐姐!
我来向导师请假,说要回去接姐姐来日本看病,医院已经联系好了 。
可能是我的决定在导师看来太过唐突了吧,导师愣了一下,随即问道:“你为她买到保险了吗?”
我摇了摇头。因为姐姐只能申请三个月的签证,所以来了之后无资格申请“外国人登录证明卡”,故而也就不可能加入国民健康保险。
这些,是我去市役所问询到的。
“若没有保险,那就意味着全费!日本的医疗费远远高于中国,这个你想过吗?”导师关心地看着我,生怕我因一时的头脑发热,而做出追悔莫及的糊涂举措。
我含着泪,使劲地点了点头。
导师又说,如果你姐姐来了,家人势必会一起过来照顾,这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他们即使来了,因为语言不通,你还是无法正常学习,你不怕影响学习,不能正常毕业吗?整台手术下来,连住院费在内大概需要花费多少钱,这些你都详细问过了吗?……
导师急切地一一数叨着他的顾虑与担忧。
我知道,导师是在关心我,就像父亲关心女儿那般。
因为这两三年里,怕我想家,导师每年都会借出差考察带我回国看看。为了我,他每年的预定行程里多了一项 — 中国。记得,去年秋天与我的家人一同吃饭时,导师还曾开玩笑地说,年轻的姐姐看上去倒更像我的妹妹……
那时,姐姐是一个可以自由走动,有说有笑,健健康康地生活在阳光里的人。日子虽然过得平淡,但也安然。
如今,白日昭昭,长夜悠悠。颠覆了轮回的劫,将一生伤怀着姐姐永哀的宿命,无望的凄楚。
导师看着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
我抹着眼泪,倔强地告诉导师:家里的房子可以卖掉,我可以拼命打工,实在不行我还可以休学半年陪姐姐看病。无论怎样,我都要办她来日本,因为她是我的姐姐!
导师沉默了好一会,很认真地重复了一句:“你真的想好了吗?如果手术后复明的机率很小你也愿意尝试吗?”
我泣不成声地告诉导师:如果能治好姐姐的眼睛,别说一百万日元,就是一百万人民币, 我也毫不犹豫。但如果不去试的话,我会后悔一辈子,愧疚一辈子!
导师点了点头,准了我的假,接着又很坚决地说:“你放心地回去吧!医疗费,我来付!”
我愣住了,头立刻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不!八九十万日元不是一个小数目,我有双手,我可以为姐姐挣来!而且,我已经存下了一笔钱。”
我语无伦次地推辞着。
不容我多说,导师便打断了我的话:“就这样定了!你那点钱挣得不容易,还是留着吧,你姐姐来后需要花钱的地方很多。另外, 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她现在只能依靠你了……”
后来,导师还说了些什么,我根本不记得,只是一味地任由眼泪无遮无拦地倾泻而出。
我订好了回国的机票,在签证递交的第21天头上。
这个数字是我在心里反复盘算过的,以为自己一切准备妥当便不会出什么差错,结果上帝还是和我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这个玩笑差一点让我所有的努力都在瞬间化为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