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秋回国,拨冗和妹妹一家,同游常熟。想去常熟久矣,因为那儿有柳如是和钱谦益的墓。是日,秋雾正浓,细雨时来。柳墓在虞山脚下,绿树之中。观之一碑,一亭,一茔而已。新碑立于1982年,碑文赞柳抗清复明的爱国志向。坟茔封土无草,顶端有一株阔叶兰类的植物。柳原姓杨,后改名柳如是,号河东君,亦名绛云;虽身在烟花,然心志高远,才气清超。嫁明清两代文史大家钱谦益,历二十五年。
柳鼓励钱抗清复明,甚至要和他一起以死明志,钱终怯而止步。降清后钱的衣裳的袖口和领口式样,各取一朝格式,被讥为“两朝领袖”。然钱终未得清廷重用,失意后归田种菜,有“种菜英雄白首多”句自嘲。其园名红豆山庄,植有红豆,二十余年始结一果。他八十岁生辰时,柳如是在园中觅得一粒红豆,传为美谈。陈寅恪曾以高价在昆明购得钱氏园中红豆一枚,遂萌发了作《柳如是别传》的念头,终成宏文三卷。钱死后,其宗族人钱朝鼎即向柳逼钱,恶语相加。柳并无私房,被逼后留遗书自缢而亡。陈寅恪有诗句“绝命从容绝代才”叹之。
柳死后,未得与钱合葬,而是葬于离钱墓不到百步之遥。钱墓原有建筑今已毁,现也只见一碑,一亭和三座坟茔而已,场面比柳墓略大。钱墓后有一短碣,依稀可辨“东涧先生墓”五字,乃东坡字体,为清人哀墓荒废无表而刻之。钱墓侧有亭,亭柱有楹联“遗民老似孤花在,陈迹闲随旧燕寻”。1982年新刻的碑文说他是两朝文史大家,气节之事避而未谈。柳墓钱墓在2002年一并归为江苏省文物保护之列了。
归来吟成二首七律,聊赋情怀:
《谒柳如是墓》
虞山浓雾送秋寒,访得斯茔不忍看。
湿木阴阴非是柳;孤丘寂寂独余兰。
君持高洁难知世;我慕清芬久倚栏。
堪慰功高寅恪老,绛云红豆证千端。
《过钱谦益墓》
宛如柳冢作邻家,未得同丘意可嗟?
领袖两朝遗笑柄;姻缘廿载愧杨花。
情深到老凝红豆;首白归园种菜瓜。
往日是非都过也,于今共此夕阳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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