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之后（十四): 前尘往事

来源: 波城冬日于 2020-09-03 07:10:59 [档案]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次 (95664 bytes)

“再回首，云遮断归途，再回首，荆棘密布
今夜不会再有难舍的旧梦，曾经与你有的梦，今后要向谁诉说
再回首，背影已远走....”

夜已很深了，整个地下车库一片寂静，昏黄的光线下，依稀可见停着的一辆黑色林芝SUV里的亮光。车内夏进鹏仰靠在椅背上，往日神采飞扬帅气的五官此时看上去落寞疲惫，手机连着的音响正放着姜育恒的《再回首》，忧郁王子那带着沧桑、听着伤感、有点温柔、有点孤独、有点寂寞的歌声，回旋在密封车厢空间的每一个角落。音乐有灵魂、有感情，自然也有故事，在夏进鹏的记忆里，欧阳蓁特别喜欢姜育恒的歌，她的Spotify 自选的list 里，第一个就是姜育恒专辑。

“再回首，背影已远走，再回首，泪眼朦胧..."

歌声带着夏进鹏穿过岁月的尘埃，驻足在八年前的时光那端，他想起了很多很多他和欧阳蓁的过往，曾经那么多的快乐和甜蜜，还有后来的无奈和遗憾。

夏进鹏想，自己那时对欧阳蓁是不顾一切付以真心的，可这世上的缘和分很多的时候并不是相连的。他们是在那年春天结婚的，婚后生活平静甜蜜，忙碌充实。让他特别感到幸运的是欧阳蓁还在他的事业上帮他很多，那三年他好几篇论文都被有分量的科学杂志收录，他自己都觉得上帝对他特别眷顾，让他事业爱情双丰收。若不是后来在要孩子这件事上的遗憾，他想，他们应该会相守一生的。

结婚时他三十二，欧阳蓁三十七，他们又都是各自家里唯一的孩子，双方家长都期待他们能尽快的要孩子。他们也顺其自然没有采取任何避孕措施，可欧阳蓁结婚一年了都没有怀上。在双方父母的催促下，两个人都去做了身体检查，都没问题。夏进鹏的母亲还从国内寄了不少品种繁多帮助怀孕的”补品“给他们，男的女的都有，有段日子两个人吃得都嘴巴长泡，额头长痘，可宝宝还是没有怀上。后来还是欧阳蓁想到，他们又去医院检查了抗精子抗体、抗胚胎抗体、抗子宫内膜抗体等，不幸得知他和欧阳蓁之间存在着精子与卵子相互排斥的问题，在临床上，不兼容的精子和卵子的概率小于2％。

俗话说，孩子是爱情的结晶，他和欧阳蓁在要孩子这方面是一致的，他们都期盼他们的生活里能有孩子的欢声笑语，双方的父母更是希望血脉能够承传。他清楚的记得新婚那会情到浓时，他抱着蓁蓁充满爱意的说，他希望他们的女儿像妈妈那样聪明漂亮，那时蓁蓁难得主动搂着他的脖子吻他，娇娇地说儿子要像他高大英俊，那一刻他的心甜蜜的都要融化了。

真是天不随人愿，人不遂人心，明明两个都很健康的人，却没能有共同的孩子。好几年里，他和欧阳蓁成了不育门诊的常客，欧阳蓁先是激素治疗，后来他们又试试管婴儿，期间定期打针吃药，还有令人不堪回忆的取精取卵，几年下来两个人都是心神俱备，本来增进夫妻幸福感的性生活在那几年里也成了按照在小本本划着的受孕期才能做的任务，即使这样，激素治疗和试管婴儿还都失败了。而他对蓁蓁，当初那份浓烈的感情也没有能敌过时间的稀释，在回国后，更没能抵住年轻漂亮女人和新鲜感的诱惑，先是出轨，然后因为璐璐的怀孕，选择舍弃八年的夫妻感情。

夏进鹏揉了一下疲惫的眼睛，心里有一丝苦涩，哀叹造化弄人，现在他和欧阳蓁都要有孩子了，却都不是彼此共同的孩子。也就短短的八年，却已人非人事非事，花非花雾非雾。

“再回首，背影已远离，曾经与你有的梦，今后要向谁诉说....。”如述如泣的歌声还在飘荡着。

夏进鹏的心突然很痛，欧阳蓁怎么会有孩子呢？当他对欧阳蓁说“我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的时候，他潜意识里认为欧阳蓁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如果将来欧阳蓁需要，他也确实愿意照顾她的。而他贪婪的提出那些不合理的财产分配协议的时候，卑鄙的转移共同资产的时候，自欺欺人的觉得欧阳蓁的收入即使按照他的协议分配，一个人也完全可以过得很好。

其实他心里还有一根刺，那就是欧阳蓁和他结婚时，投资账户里那并不多的现金总数。潜意识里他一直觉得欧阳蓁有一笔钱故意瞒着他。哎，成年人的感情，太容易放在天平上小心计量，一旦心存猜忌，便快速在心中生根发芽，日积月累，很难消除。

”再回首，惘然如梦，再回首我心依旧，只有那无尽的长路伴着我..."

姜育恒还在反复吟唱着，歌声勾起了夏进鹏心底很久都没有过的对欧阳蓁川流不息的思念和歉疚，他突然觉得很忧伤，回忆中的人已经远去，他和她的爱情也逝于岁月，散在流年。欧阳蓁，那个纯良温柔的女人，再也不会原谅他了。

夜，安静得有些冰冷，凄凉的月光透着几分萧瑟,也掩盖了城市角落藏着的时光中的秘密。这样的夜晚，注定不是一个人的孤灯长夜。

此时浦东新雅小区66栋，张鸿涛静静地坐在卧室的窗前，深邃的五官棱角分明，细长的眼睛锐利阴鸷，仔细看和夏进鹏长得有几分相似，原本也一定是个赏心悦目的男人，只是饱经风霜后疏离感太强。张鸿涛如今已是一家软件保护设备公司的老板，但平时十分低调，屋内几乎没有大的装修，家具也简单，偌大卧室，除了一个小号的双人床，一个实木衣橱，就是窗边的写字桌和张鸿涛现在坐着的和写字桌配套的木头椅子。床头的小灯闪着幽幽的光，整个屋子有一种令人压抑的寂静。

张鸿涛靠着椅背一动不动，呆呆的望着黑夜，刚刚沈冬梅的电话，让他心乱得无法入眠。满脑子的混乱，唯有一个身影越来越清楚。“蓁蓁离婚的事已经基本搞定了，你不要再费心了。还有个大喜事，蓁蓁怀孕了，不知道鸿清告诉你了没。”沈冬梅投了一颗炸弹后就挂了。

张鸿涛和他名义上的妻子朱小娣住在这套复式的公寓里，二楼是他的卧室和书房。平时除了收拾，朱小娣和她儿子强强是不会上楼来的，楼下朱小娣和强强早就睡了，没有一点动静。夜色渐浓，整个公寓安静冷清，只有偶尔传来的街道上快速飞奔的车子与地面激烈摩擦的声响，淡淡清风透过纱窗拂过张鸿涛的脸颊，卷起席席往事。那个人，那些事，这么多年，他强迫自己遗忘，强迫自己忽视，他忍得心痛忍得锥心忍得心在流血，他残忍地将她推开，不让她和自己有任何瓜葛，可在得知她受欺负看到她伤心流泪时，所有的坚持功亏一篑，他还是没能守住自己的心。

有人说：“人的这一生总有那么一两个至关重要的记忆片段，会贯穿你整个记忆之河，陪伴你一生，总也不会忘记。”张鸿涛49年的人生里，他已经记不得大多他小学中学甚至大学的同学，即使中学时的那份初恋也早就模糊，甚至就连当时逼得自己连活下去的欲望都快没了的，在监狱里受到的种种屈辱也被时光冲淡了，而唯有他和欧阳蓁在一起的每一个细节，几十年后，依然清晰如昨，历历在目。

认识欧阳蓁的时候张鸿涛24岁，从公安大学毕业后在武警中队做小队长，同时他还是政法大学的兼职研究生，他的理想是成为一名检察官。他的父亲张继科是政法系统的张书记，母亲吴瑾瑜则任职基层妇委会，姐姐张鸿嫣当时嫁给了门当户对的厅级干部的儿子。张鸿涛长得好，家世好，人又聪明，周围的上级同事乃至亲戚朋友，不论是羡慕还是嫉妒还是真心喜欢他，都认为他天之骄子前途无量，那时他的人生可谓春风得意马蹄急，工作顺手，情场得意。

第一次遇见欧阳蓁是在一家新开的高档商场女装部。那天周六他难得不要加班，被妈妈软硬兼施的逼着陪爸爸同事的女儿李婷婷去买衣服，李婷婷中学里就喜欢她，两家是几十年知根知底的老朋友，刚刚大学毕业的李婷婷是她妈妈心里内定的媳妇人选，无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对娇滴滴公主病严重的李婷婷一直都不感冒，只是碍于两家的关系，说不出狠话，更何况李婷婷的哥哥李宝强为人奸猾，他们公安大学四年同窗，一直都不对盘。

在商场里平时走几层楼梯都喊累暗示要他背的李婷婷，一下子如有神助，蹬着细高跟健步如飞，从这个专卖店到那个专卖店，几个小时都没喊一声累，看得他这个高校十项达人自愧不如。最要命的是试穿每件衣服都要让他点评，他说好看，她要你说出好看在那里，否则就是敷衍她，他说一般，她生气说你没眼光欠缺时尚水准，一个下午下来，他真是死的心都有了。在Michael Kors的新款裙装里，李婷婷又拿了一件进了试衣间，他百无聊赖地坐在试衣间边上的沙发上等着，心里暗暗祈祷这是最后一件，赶紧买了可以解脱。这时贴近他座位边上的试衣间里传来了一个柔柔却不做作的女孩子声音：

“这件我胸围太小了，冬梅，你试一下吧？”

“哇塞，32D啊，羡慕嫉妒恨啊。”然后好像是两个人打闹的笑声。

张鸿涛在听到32D的时候，一下午陪逛的身心劳累瞬间消散，马上精神焕发，听力集中。

“你是不知道胸大的pain,每时每刻都像挂着两个重重的球在身上，走路都是累赘，每次上体育课，尤其是跑步，每一步都被甩的胸疼，又不能用手托着。”这是那个柔柔的声音。

马上一个爽利的声音说道：“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鸿涛，好看吗？”李婷婷穿着试穿的裙子娇羞地站在他面前，一下子打断了他的余兴节目。

“好看，好看，买了吧！”张鸿涛敷衍的说着，眼角一直注意着刚才对话的那间试衣间，充分发挥他刑警队长的侦察技能。

当欧阳蓁和沈冬梅走出试衣间的时候，张鸿涛挺失望的，他没有看到他臆想中的胸大腰细身材火辣的美女，相反，那个身材高挑长得漂亮的胸并不大，而那个32D，是个个子不高的四眼妹，而且是镜片特别厚的那种。

缘分这东西其实就是定数，想到这里张鸿涛千年冰山的表情有了松动，商场里失望的那一眼，未曾料到竟成了他和欧阳蓁后来缘分的序幕。

夜越来越深，回忆也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