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医生遇上大教授4.

纪可馨教授的主任办公室。

她刚下手术台，今天又是一个大手术：食管癌切除术后胃代食管术。耳鼻喉科的主任请她上台合作完成。她心里有点不愿意，从大局上看，这是耳鼻喉科开展新业务，她应该支持，但是从个人意义上，这中间似乎是耳鼻喉科在抢胸外科的业务。但是耳鼻喉科现在改名为耳鼻咽喉-头颈外科，和国际接轨，气管食管方面的手术他们也是理所应当地可以开展，不过要将胃往上提代替食管他们就力所不能及了。

耳鼻喉科的老主任亲自来请她，说希望她能够勉力提携后辈，也奉承她是胸外科他最为欣赏的一名医生。说到后辈石程是耳鼻喉科的新上任的主任，也是老主任的学生。纪教授心里清楚，老主任这也是给自己留下后路，不然一退下来就被扫地出门的感觉可不太好。

纪教授在医院这么多年，世态炎凉看的可是太多了。你亲手培植起来的学生又能怎么样？一涉及到个人利益，都是一样的抹脸无情。

在手术室洗过澡了，今天的手术不太顺利，弄得身上都是血。病人本身状态不是很好，肿瘤扩散到颈部淋巴结，清扫淋巴结花了很长的时间，新分来的博士毕业生双击电凝止血不熟练，血管钳结扎止血动作不麻利。因为是别的科室的医生，纪教授用了最大的忍耐力没有对着他大吼大叫，和让他滚下台去。

纪教授知道她是属于那种在手术室风评不太好的医生。一上手术台，她就不知道该如何温和地说话，她的严苛是出了名的。不管是对麻醉师，还是对手术室护士，抑或是对同台的医生助理。她的要求是一丝不苟，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其实她在内心里也羡慕那些举重若轻的教授，比如这个耳鼻喉科的石程，四十刚出头，已经能够独挡一面了，在外科领域算是很不错了。毕竟外科是一个经验学科，不是你读多少个学位理论知识掌握得如何好就可以做一个好的手术医生的。石程在整个手术中的大局观还是令纪教授颇为赞赏，她在内心里回顾一下胸外科的几个主力医生，好几个都是她的得意门生，和石程比起来，大概缺少的就是这种临危不乱。

不过纪教授转念一想，说不定正是因为自己的家长作风，让他们失去了独立思考和解决问题的能力。想到这里，纪教授心里也有点慌乱，不过她又很快稳过神来，自由是要给的，但是自由也应该是有控制的自由。没有规则了的自由只能是一片混乱。她对“她的”心胸外科的发展还是很满意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护士长敲门进来说：“纪主任，褚门医院的金主任的儿媳已经来了，现在让她进来吗？”

纪教授挠挠头皮，她的事情太多了，她都差点忘记这回事了。不过护士长一提醒，她就立马想起来，上次在南京开全国心血管科学年会碰到金主任，说起过的这事。褚门医院是全国心胸内外科的圣地，金主任作为褚门医院的一代宗师，在全国都享有盛誉。能和金主任拉上关系，不管是哪家医院都会感到不胜荣幸之至。

当时金主任是在用完午餐之后，将纪可馨喊到一边的。

纪可馨现在回忆起来，被金主任这样搞的神神秘秘的，她那时候还有一点心头一凛，生怕是自己在会上的发言有什么差错。虽然纪教授现在在全国都是风头正劲，但是在老一辈的命门面前，还是难免有一点怯色。

“小纪啊，有点事情想请教你。”金主任含笑握住纪教授的手。

纪可馨有点不知所措。作为心血管的大家族来说，心内科的出名的女教授也不在少数，但是在心胸外科领域像纪可馨这样炙手可热的女教授还真是凤毛麟角。每次出来开会，纪可馨都是当仁不让的核心人物，除了她本身的素质以外，性别优势也是有一点的。毕竟在这个男权领域，大家对纪可馨的成就还是不得不承认的。再说了，和一个女人也不必做什么计较，她能做到这个份上，委实是不容易的。

“金主任的事情，怎么能用请教二字，这不是折煞我吗？您就说有什么指示吧？”场面上的话以前是纪可馨最为讨厌的，不过这么多年下来，她慢慢也开始习惯了。

“这么说吧，我的儿媳，刘敏，今年硕士毕业，准备转读博士，她的条件是够了。褚门这边呢，没有合适的导师。她和我说，她对你的研究很感兴趣。你看…….”

纪可馨在心里冷哼了一声。这就是走后门了。什么褚门这边没有合适的导师？明明是这种腐败不好意思明目张胆地在自己医院开展。这也还算有一点良心吧。

纪可馨最排斥的就是这个。因为这样的关系户培养出来的博士，你说也不敢说，骂也不敢骂，能好到哪里去？

不过有一点，她好歹是心里有点数的，就是这个刘敏，是一个女学生，现在有哪个女生不要命地愿意来心胸外科？金主任也是老江湖了，儿子媳妇总还是要生孩子养孩子的，搞一个外科医生做儿媳，基本上就是卖给医院了，他们又都是大忙人，就算不是大忙人，也没有那种老百姓家的爷爷奶奶的含饴弄孙的劲头。所以这么说来，也就是在她这里镀一个金，等拿了学位，人家自然是有的是办法给安排到心内科或其他的辅助科室去。

行走在江湖，纪可馨知道自己也不得不如此了。不过她想起自己的儿子，总觉得欠了他一点什么似的。当年小魏高考的时候，如果她再强势一点，硬逼着他考医科大学，到现在小魏不是也可以得到一点纪教授的福泽，而少走一些弯路了吗？

纪可馨脸上堆满了笑容，说：“金主任的儿媳，那就是我侄女。您把学校的人事关系办妥了，我这里接收没有任何的问题，随时来随时欢迎。研究生处那里，如果您需要，我也可以去和何主任打打招呼。”

金主任拍拍她的手背，“可馨啊，爽快人！不愧是胸外科纪一刀！”

刘敏进来。

纪可馨正在看今天新收入病人的病历资料，一天都在手术室，新来的病人也没有去打一个照面。有的是看了她的专家门诊慕名来做手术的，有的是托了关系进来的，来她这里的都是重症，每一个纪教授都要慎之又慎。

她将电脑上的资料暂时最小化，看了刘敏一眼。纪教授的学生基本上都是男生，女生极为稀有。

她看过刘敏的资料，26岁，正常的医学生硕士毕业年龄。刘敏本人比登记证上看起来要年轻一些，可能是因为没有化妆的缘故。

“手续办好了吗？”这是纪教授关心的。

“何主任说要您在复试表上签字。”

难怪，是为这事。纪教授顺手拿过一本书架上的《nature》,随手翻到一篇有关心血管方面的文章，说：“你就将前面的introduce挑两段翻译一下吧。”

刘敏一愣，她本以为来签字就是签字，没想到还有复试。

好在她英语底子还可以，虽然有些专业单词不懂是什么，好歹坑坑巴巴地翻译出来了一页纸。

纪教授拿过去看了两眼，说：“专业文献要经常看，读我的博士要做好吃苦的准备。”她的脸上漾着笑意，却又莫名地让人紧张不已。

刘敏的脸色绯红，怯怯地拿着复试表出去。

纪可馨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想的是金主任的儿媳妇长得还挺漂亮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又想到了徐婉。徐婉今年报考研究生，从年龄上看，应该是比刘敏还小三岁。徐婉这个女生，和小魏倒也挺般配的。她突然就觉得如果徐婉是她的儿媳，让她厚着脸皮去和别的教授说好话，读他们的研究生走一个后门，不知道她是不是拉得下脸来。

什么乱七八糟的。她挥一挥手，阻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今天去耳鼻喉科帮了半天忙，自己科室的手术又往后排了。病房里等着手术的病人一个排着一个，昨天的专家门诊都不敢轻易往里收病人了，除非实在是非做不可的。她必须集中精神，赶紧将手头的工作处理好。

过几天又是心胸外科的六省高端论坛，大名鼎鼎的纪可馨教授也不能不到场，今年的博士生倒也给力，已经早都给她做好了PPT，但是她也要抽时间消化消化，PPT不能是学生的语气，她还要防着别有用心的提问。她曾经讨厌坐在这个位置上，但是如果不去参加这些学术交流，没有这些行政任职，她就不可能是今天的纪可馨。她只能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无名之辈的小医生纪可馨。这是她不能接受的。

不过想起昨天去徐婉宿舍的事情，她突然有些厌恶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