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富春的山居和山东的煎饼 – 七彩祥云的春节

时光手札：人们说，春节是要团圆的，春节是应该充满爱意的。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会美满。于是五湖四海的一家人聚在一起，看绚烂烟花，吃一顿阖家饭。恰如：

不求见面惟通谒，名纸朝来满敝庐。

我亦随人投数纸，世情嫌简不嫌虚。

01. 

大城市的过年没有多少新年的气息，城里干涩的烟花，或者在餐馆包一桌饭菜，家人也会举杯共饮，但无意识的，这年过的不快活，它没有过年应该有的模样。

2016的春节马上就到了。

陈晓白决定回山东老家过年。她是2月7号大年三十才回山东。从上海开车到山东郯城县。一直就沿着京沪高速往北开，经过宿迁和新沂，总共要开七个多小时。

王志强送了她许多从美国带回来的小孩子的玩具和衣服，还有一些饼干。王志强对她说：“你现在认识我了，所以家里以后必须要有一些美国的元素”。

陈晓白听得非常高兴，给了王志强一个长长的吻。早上五点离开的上海。她说她会带山东的煎饼给王志强，让他尝尝正宗的山东口味。

“你不知道吧，给山东人一张煎饼，我们可以卷下全世界！煎饼卷大葱，干啥啥成功。”陈晓白夸张的说。

这倒是真的。王志强小时候看电影《红日》，就看到过孟良崮战役期间地道山东人卷煎饼、吃煎饼的标准动作，没有一副好牙口，恐怕还真不行。

王志强笑着说：“你一提起山东人，不是吃煎饼，就是在喝酒打虎！”

一路上两个不停的通话，整个行程都是王志强跟她在通话的过程当中。中午12点半陈晓白到了家。

她想念家乡过年时忙碌的气氛，喜欢家人脸上洋溢的笑脸，喜欢辞旧迎新的仪式感。更关键的是，她思念自己的女儿。

她只见过她的女儿一面。那时她小小的，皱成一团，全身都是紫红的。陈晓白打了麻醉，感觉不到手术刀划过皮肉有多疼，可看见孩子被抱起，并知道她不再属于她，一颗心都要碎掉。

在一起将近十个月，女人向来细心，陈晓白知道她的第一次胎动，感知她第一次微弱的气息，陈晓白见证她的成长。而此刻，却没有权利去参与她的人生。

春节临近之际，她选择放过自己，同样也是救赎自己，去看一看原本该在她身边长大的女儿。

山东老家到处都洋溢着喜悦，通红的对联用墨笔书写，写着年年有余平安顺利。这是最初的，也是最难实现的夙愿。

陈晓白推开家门，里面还冒着热气，她怀念这种久违的感受，只说一句：“我回来了！”

声音又响又脆，立刻在厅堂回响，是陈晓白的母亲先出来，眉目全是慈爱的笑：“可回来了，正包饺子呢，快来！”

陈晓白母亲叫商美晨，往日里疼着陈晓白，总觉得亏欠女儿太多，顺了过年的气氛，脸上多了几分随和，更像是一个和蔼的母亲。

饺子看似复杂，实则简单，陈晓白从小便随着母亲包饺子，其中技巧也懂得一二。她知道包饺子怎么包得快，怎么包得漂亮。

气氛正融洽着，商美晨却突然一句：“一会包完了就去你二婶家，叫你二婶和妞妞一起来吃。”

陈晓白听了这话便不再笑了，商美晨这是往她心口上刺。

商美晨也知道这么说不怎么好，又补上一句：“过年的饺子不能剩，要是剩了，来年一整年注定都要吃剩。”

陈晓白也不包了，用干毛巾擦了擦手上的白面，又穿了鞋，一句话不说的就走了。陈晓白是气的，她原本想着要去看看女儿，可始终过不了那个坎，但是她母亲的话，似乎就承认了她女儿本来就是她二婶的孩子一样，她觉得她母亲真的将她当成了一个生孩子的机器。

 而商美晨看了看陈晓白，叹了口气。她尽管偏心儿子，但陈晓白毕竟她养了二十年，陈晓白的心思她怎么会不懂。可毕竟要面对，不如快刀斩乱麻，早利索个干净。

02.

陈晓白到了她二婶家。这一路她走的漫长，好像比从苏州回临沂还要远，远的让她感觉一双腿沉重。

她敲了敲门，没听到应允声便进去了。

二婶在里面。

“二婶，我家包了饺子，一起来吃吧。”

陈晓白尽力保持着微笑，不让自己的心控制自己的情绪和面孔。

“回来了？你家怎么包这么快，我刚把面和上，不如晚上来我家吃吧。”

陈晓白嘴上答应着，眼睛却一直向二婶旁边的小孩子看。小孩子好哄，拿着一块面就可以玩上好久，眼睛盯着面，小手一直揉捏。

二婶也注意到了陈晓白的情愫，心想到底是亲生的，总有些不舍得。

“妞妞，别玩了，看漂亮姑姑看着你呢。”

二婶抱过妞妞，妞妞穿着红色的小毛衣，黑色猫咪的打底裤，脸蛋圆圆的，五官都是精致，有些冻红的。妞妞手上仍然捏着面，眼睛倒是目不转睛看着陈晓白。小孩子没见过什么人，妞妞只觉得眼前这个姑姑真的是漂亮。她小嘴一张，

“姑姑。”

陈晓白的心一下子便碎掉了，她本来该甜甜的叫她一声妈妈。

如果妞妞没有给二婶，她现在应该皮肤白皙，应该手里拿着漂亮的芭比娃娃，应该穿着小公主一样的衣服，应该眼睛亮晶晶，应该嘴唇红润润，妞妞不应是这个样子，更不应叫她姑姑。

 但陈晓白什么也不可以说，她只是伸开双臂，用最温暖的微笑，说：“妞妞真好看，姑姑抱抱。”

妞妞走过来，摇摇摆摆。陈晓白等不及，一把捞起来。

妞妞这么轻，轻的像一颗星星。

陈晓白再也控制不住，眼泪止不住流出来，她看着二婶，带泪的眼睛分明在说，我后悔了，我宁愿让这个孩子拖累我，我也要把她带在身边。

可她不能说，她只能哭一哭，她没别的办法了。

妞妞也回过头来，看见漂亮的姑姑在哭，她伸出小手抹掉陈晓白的眼泪，声音稚嫩：“姑姑，你怎么流泪了，妈妈说看电视久了眼睛就会流眼泪，姑姑你是看电视看久了吗？”

陈晓白看着妞妞，又觉得满足了。也好，还能看见这个孩子。

此生不别离，来世续缘生。

03. 

走的一路，妞妞牵着陈晓白的手，两个人明明是血缘深厚的母女，此刻却好像只有十指相扣的接触。

陈晓白的二婶一直在背后，她知道陈晓白喜欢妞妞，心里的一番话犹豫了很久。

“小小啊，我和你叔叔啊，结婚这么多年，这才得了妞妞这么一个，我们会疼她的。”

陈晓白听到这话心情舒畅了些，觉着二婶也是一个可以托付的人。但她二婶下一句又说：“我和你叔叔想着，不想让妞妞这么一个人单着，我和你叔叔都这年纪了，以后要是留妞妞一个人，她以后一个人压力多大，得多孤单。所以我和你叔叔就合计着，再要一个小的。这不现在发达了嘛，人工也可以受孕了，我和你叔叔...前两天就去试了试......”

陈晓白一听这话就懵住了，原本她把孩子放在这，无非就是因为他们俩夫妻生不了孩子，希望自己的女儿得宠点。如今要是他们真的有了自己的孩子，且不说偏爱大的还是小的，就血缘关系摆在这里的，妞妞肯定是被忽视的那一个。

“二婶，当初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呀，你说只爱妞妞，只对这一个孩子好，你要是人工受孕成功了，你肯定就不管妞妞了，那我当初还不如把妞妞送别人！”

“小小！你怎么能这么想二婶！我会对妞妞不好吗？那妞妞也是我一把一把拉扯大的，你看她也没缺胳膊断腿的，我和你叔叔不年轻了，就这么一个也着急啊，再说这不就是试试，也没说一定成功。”

陈晓白抱起妞妞，不再说了，她早应该想到的。

人不会一辈子都做不成一件事，他们俩那么多年没有孩子，也未必以后都没有。契机这种事，谁说得准呢。

陈晓白看着妞妞，妞妞不怎么说话，她知道刚才漂亮姑姑和妈妈生气了，但她无法安慰她们，因为他们看起来都很......

无奈和悲伤。

到了陈晓白家，几个人倒是默契的什么也不说。这一路上的矛盾，都深深积压在了心里。

饺子包的小巧好看，妞妞也吃了很多。吃的嘴角都沾了酱油。陈晓白看的心疼，问：“妞妞，好吃吗？”

妞妞抬头看她笑，说：“好吃，妈妈也给我做过一次的。”

陈晓白听了越来越心疼，那么长时间，妞妞居然没吃过几次饺子，明明日子不再辛苦，可妞妞却享不了这福。

“一会姑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还带你去吃好吃的。”

妞妞看向陈晓白的二婶，看见她没有不高兴，这才点了点头。

陈晓白又往妞妞碗里夹了两个饺子，然后又想起王志强之前塞给她的玩具零食和小女孩穿的衣服。她差点忘了这些东西。

妞妞看见漂亮姑姑急忙走了，有点舍不得，她真的很喜欢这个漂亮姑姑。可没想到，陈晓白只不过一会儿就回来了。怀里还抱着很多东西。

陈晓白叫妞妞下来，妞妞没见过这么多东西，很多漂亮的彩盒子，上面有她不认识的图案和文字。

“妞妞，姑姑给你带了许多玩具零食，还有很多漂亮的小裙子，你喜欢吗？”

妞妞点点头，她都没见过这些。

陈晓白剥开一个巧克力糖果，妞妞吃下去。

巧克力糖甜蜜的口感，在妞妞的嘴里蔓延，她不知道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她也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漂亮的玩偶，不知道自己也能穿上公主一样的衣服。

她越来越喜欢这个漂亮姑姑。

“姑姑，你给我这些，是不是就不带我去玩了？”

“去，吃完饭就去。妞妞吃饱点哦。”

陈晓白摸了摸她的头发，妞妞头发柔软顺滑，头顶一个小小的穴。将头发顺时针分着。

原本妞妞拥有这一切都是心安理得，现在却像是得到赏赐一般快乐。

那天出去玩得妞妞很快乐，她得到了许多小朋友都没有的快乐，她想要的，漂亮姑姑就会给她买。

最后，陈晓白蹲下来，对妞妞说：“姑姑之前有一个女儿，只是姑姑把她弄丢了，姑姑再也找不回来了。妞妞，你能叫我一声妈妈吗？替姑姑的女儿叫一声......”

妞妞很惊讶，原来姑姑是有女儿的。做姑姑的女儿真好。

她说，声音稚嫩可爱。

她说，妈妈。

04. 

王志强和陈晓白虽然关系进了一大步，但始终没有成为夫妻那种形影不离的一双人。这年，因为双方都有不能舍弃的东西，所以两人过年是分开的。陈晓白回了山东老家，王志强回了杭州。

他去杭州和母亲一起过年，母亲今年八十二岁，精神很好。

王志强刚到时，看到的便是母亲洗一株植物的模样。

不知为何，这简单古朴的生活状态竟让王志强向往，他甚至想象出陈晓白多年后也是如此，在一棵榕树下，扎着绣花的短围裙，细细的洗一株植物。

他的母亲为爱生，却不为爱而颓废。她是在芸芸众生中守着自己的尊严。

王志强轻轻道一声母亲，母亲抬起头，是别样的岁月沉淀。八十岁那年他原想给她办一场盛大的寿宴，可转念一想，母亲怎么会同意。

大年三十了，母亲让王志强整理下他自己的房间。

王志强回到熟悉的环境，感觉一草一木都是活的。他终于打开了出国前留在老家的那个箱子，就像无数次翻起老照片时一样，他看到当年买的几本郁达夫的小说。

王志强的父辈和郁达夫同村，老家就在富春山居图的实景地。尽管他并没有因此而感到特别的荣耀，但他确实非常喜欢郁达夫的作品。郁达夫的成名作《沉沦》，写一个在日本留学的中国学生，自暴自弃，自甘堕落。一个作家的作品之所以感染你，是因为你被某种相同的点所触动，郁达夫的这篇《沉沦》，全篇用第一人称写成，王志强感觉他就是在写他自己。

王志强也读《春风沉醉的晚上》，郁达夫的故事悲伤，这篇写一个落魄海归的故事。尽管主人公和同租的烟厂女工相互怜惜，但因为穷，始终没有勇气去爱。

王志强翻看着小说，想起自己回国后穷迫的境地，不禁将自己与书中这个落魄海归联结在一起，后脊又是阵阵的发凉。 

他心酸，放下书，一步一步没预料的走到了厨房。

是母亲在做饭，简单的三菜一汤，是两个人丰富的年夜饭。

看着独自在人生路上行走的母亲，王志强竟怨起父亲，怨父亲走的那么早，令母亲孤独寂寞一生。

母亲告诉他，

“我们是人，生来就有命数。好的坏的，通通都是你的命数。你父亲走了，我难过，但也并不感觉我失去了他，他在我心里呢。你爱上一个人，那个人在天南海北都不远，因为他一直在你心里呢。”

你爱的那个人，在你心里。为你编织心跳。只要你还爱她，那你就不会死。生命不会持续太久，可爱可以。

05. 

三菜一汤，糖醋鱼，肉末茭白，小炒海鲜，乌骨鸡汤。母亲年岁已高，亲自做菜已然不易，王志强也不挑，这菜全符合他口味，他盛了好几次米饭。

吃过年夜饭之后。王志强收到了陈晓白的几段视频。视频里烟花绽放，异彩纷呈，陈晓白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王志强知道，那是她女儿。

还有一个拍视频的人，王志强想应该是她弟弟。镜头转向了陈晓白，她满足的笑，脸上也冻红。她问：“这个烟火漂亮吗？”

烟花只绽放一时光景，但在镜头里那么漂亮，漂亮的让人忘记了远方。

王志强忽然有了想放烟火的冲动。烟花的绚烂，他此刻是想拥有的。

杭州市不允许放烟火，老家富春江边是不受限制的。他想联系老家的表哥。

表哥家这几年大富了。开了许多旅游的民宿和旅馆。因为就在富春江边上，凭借着《富春山居图》的实景地这个招牌，又有郁达夫这个名人效应，生意非常的好。王志强想着这个表哥是个生意人，每年祈福，应该会有许多焰火。

故其不然，那头的表哥听到非常高兴，他恰好买了2万多块钱的焰火，就邀请王志强到他家去一起放。

王志强当下便答应了。

不出40分钟，王志强开车带着母亲就到了表哥家，就在江边。表哥早已把焰火整齐排好。王志强一看那架势还真吓了一跳，他平生第一次看到那么大的焰火箱，每个都象三人沙发那么大，整整5个！

表哥在江一边，王志强在靠近家门口一边。而后两人依次点燃。

火苗接踵而至，火种一个接一个的向上飞扬，一道道长长的天际线顿时冲向高空，刺眼的光亮，然后瞬间爆裂开来，在天空展现出了一个个美丽的烟花，各种图案，绚丽无比。

烟花绽开那一刻，王志强好像听见了海风呼啸，大地沸腾，海鸥鸣遨，百鸟争朝。前所未有的壮观。烟花绽放，尽情的绽放，哪怕耗尽自己的一生。

是啊，值得！

以后的以后，王志强会说：“你见过那样的烟花吗？灿若骄阳般炙热，声如雷霆般轰动，视如珍宝般感动。”

他会自豪的说：“我就放过那样一场焰火。”

这种焰火王志强是只有在美国国庆才看得到的。

王志强一共录了四段视频，全部发给了陈晓白。

在那头的陈晓白看见了消息。急忙点开。

视频里是烟花，带着压倒一切的气势，比她们放的烟花大了不知多少倍。陈晓白是羡慕的，人和人还是有差距的。

陈晓白回：“你的烟花怎么象是连珠炮？太狂妄了吧？这不是家里放的吧？是杭州市政府放的吧？还是国家级的？”

许是两个人呆的久了，所以心有灵犀一点通，因为之前在王志强的脑子里当时也恰好出现了“国家级”这三个字。

两人虽然分隔两地，此刻心却是连在一起的。他们看烟花，似乎美好属于她们，而那些悲伤都是不存在的。

06. 

两人有默契的都没有在各自的地方停留太久。杭州，那里有王志强享受着自由和爱的母亲，那样虔诚，王志强不敢过多停留。山东，那里有陈晓白过去的苦与悲痛，那样难过，陈晓白也不敢过多停留。

王志强陈晓白也早就约在大年初二回到上海。

陈晓白回来后话少了很多。妞妞始终是她心中的痛。陈晓白知道，王志强也知道。

07. 

初二的傍晚，王志强住的小区格外宁静，小区外的大街上路人很少。王志强一直以为，每逢假期上海就是“人山人海”，他在美国多次看到过那样的照片。实际上世俗的上海，在节假日却是非常的安逸。这大过年的要不是去外滩和城隍庙那些旅游和购物景点，还真以为是座空城。

陈晓白提议去KTV唱歌。王志强纳闷，大年初二还有商店在营业？

要说生活，国内还真是多姿多彩，美国是无法比的。在DC除了Giant和Seven Eleven，商店10点关门。在国内，商店象是永远不关门的，更不用说娱乐场所了。节假日照样营业。

当时在Falls Church的一个strip mall，一个美国朋友经常对王志强抱怨，说隔壁的那家中国餐馆一年四季都开门营业。这让他很不爽，总觉得这中国人把他生意给抢走了。看看Chick-fil-A多好，周日全部关门。

王志强相信中国人的勤奋是个美德。王志强有个很好的日本朋友，是乔治城大学的经济学教授，他说，日本在二战以后，经济之所以能够快速的发展，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来自于日本民族的那种勤奋精神。

在美国又何尝不是这样呢？以前每次回国，国内朋友的孩子想去美国留学。王志强都会觉得吃惊，为什么初中、高中就要去美国？孩子毕竟太小了。说国内孩子压力太大，许多中介都说美国那边是乐着学。国内的教育体制那是逼着孩子去学。实际上这个真的是很误导人的。在美国小学二年级就开始分班，有GT（Gifted and Talented）优才班和普通班。华人的孩子都拼命的想挤入GT班。所以美国的教育实际上它的竞争根本不亚于国内。

王志强有个朋友他孩子在哈佛大学读书，不到凌晨的两点基本上是不可能睡觉的。

王志强有充分的理由相信，美国的成功群体绝对是勤奋的。不过他同意总体而言，美国的服务行业肯定没有华人那么刻苦耐劳。除了商店营业的时间，再看下美联航上的空妈甚至于空奶就知道了。

王志强从来没有去过KTV，他一直以为KTV就是色情的场所。心想你陈晓白都可以去，我有什么好担心的。他也想去见识下这KTV到底是怎样回事。

“KTV消费不高的。又不是那种色情的会所或者什么洗浴中心。 “陈晓白高兴了起来。他觉得王志强在这方面真的是什么都不懂。而事实也是如此。

他们走路去了长寿路和武宁路交界处的“人间天堂”。陈晓白说这是“量贩式的KTV”。

量贩？什么意思？王志强是不懂的。

陈晓白解释说：“就是自助式KTV。价格比较优惠，包房计时消费，没最低消费 “。

到了KTV那里。人山人海，跟刚才他们所住的小区的街景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他们俩选了一个中包厢。是其他人刚退的。算他们运气好，唯一的一个包厢。两人进去后显得有点大，他们想要不要再邀请几个朋友一起来。

陈小白给张萍和101打了电话。也真绝了，张萍恰好在上海，一个人在逛外滩。她无家可归，除了苏州自己的那个窝，没有地方可以去过春节。接到陈晓白电话，她非常高兴，立刻就打的过来了。101和老王去了海南。本来说是初二就回来的，后来居然买不到机票，说机票有两万块钱一张单程，还买不到。

三个人还是有点少，王志强就电话另外一位也是从DC海归上海的朋友，叫范剑。王志强并不是很喜欢这个人，他知道范剑是个老油子，看见女人就想上，美国的老婆正和他闹离婚。这个男人太花，想叫他来，无非是热闹一下，他多次联系，王志强都没理他。

范剑带着他在上海的女友玲玲不到一个小时也到了，紧跟在张萍之后。他也住在静安区，西交花园。

王志强把范剑介绍给大家时，陈晓白惊愕，张萍也大笑起来。张萍问：“叫什么？“

范剑肯定不是第一次碰到这个名字的尴尬了，他对张萍说：“我叫范剑，我还有个哥叫范统。如果你觉得不方便，就叫我Eric。没事的。我不在乎的。我还有个哥们姓常名高潮，常高潮，天天爽。有个姐们姓花名艳丹，化验单， 是不是老生病啊？“

范剑是情场高手，他可以这样轻而易举的把尴尬化为幽默。

范剑继续说：“你想想，如果你的男友叫杨伟 (阳痿)，你的司机叫吴安全，而后我的女友叫毕芸涛 (避孕套)，我的司机叫孙得健 (生得贱)，那才麻烦大了。对不对？那天还有个人来我们公司面试，叫秦寿生， 不知道他父母是怎么想的。”

老油子就是油，女人肯定不会讨厌他，不过陈晓白除外。

服务生用手推车送来了48瓶啤酒，还有些水果盘，花生等。

48瓶脾气喝完？王志强有点不敢想象。

陈晓白先唱，她选了邓丽君的“我只在乎你”。

王志强是坚决不唱的。

范剑对王志强说：“哥，你要在中国创业，这歌喉一定要练出来的。有两件必须技术，是我自己总结出来的，一个酒，一个歌。这是必须的社交技术。不喝酒谈不下业务，不会唱歌，维持不了感情。什么人可以合作？同过窗，扛过抢，嫖过娼，分过赃。“。

什么叫接地气？按照范剑的说法，这些该就是了。他的“本地化“功夫是做到实处了。王志强仍然没有唱，只是他在思考范剑说的，也许他说的是有道理的。

张萍的第一首歌选了“千千阙歌”。不知道是否是她前男友教的，她的粤语很标准。

轮到范剑，他选了“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他”，也是邓丽君的。

他唱得最好了。他还故意把“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她“改成了”我的心里只有你，还有她“。而后把手指指向玲玲。

玲玲选了《因为爱情》。《因为爱情》是电影《将爱情进行到底》的主题曲，由陈奕迅、王菲演唱。王志强是知道这首歌的，还特别喜欢。

玲玲和范剑一起对唱：

给你一张过去的CD

听听那时我们的爱情

有时会突然忘了 我还在爱着你

再唱不出那样的歌曲

听到都会红着脸躲避

虽然会经常忘了 我依然爱着你

……

 

他们的对唱，有专业水准。玲玲空灵、温婉，范剑高亢、温暖。既有年轻的情怀，也有岁月的感触。简单的情歌，有太多的记忆。这不禁让王志强也折服了，心想这个老油子是有资本油的。

玲玲唱完后，还拿着话筒，对范剑说：“如果你结婚的那天新娘不是我，我就会把我们的那些暧昧的聊天记录、短信、电话录音、相片什么的都弄成个CD寄给你老婆，然后上面写着：给你一张过去的CD，听一听那时我们的爱情”。

把大家乐得拍手叫好。

陈晓白也高兴了。只是在回家的路上，她才告诉王志强说，她很看不起范剑，吃软饭的，王志强和他根本就是两路人。她不希望王志强变成那么犯贱的又没有阳刚之气的男人。

凌晨1点，唱歌结束。

范剑提议去先夜宵，而后洗脚。

08. 

让别人给自己来洗脚，这是王志强从未有过的体验。和男男女女一起洗脚还按摩更是一种莫名的感受。

这家店装潢非常考究。范剑是常客，是他们的VIP。范剑把王志强拉到一边，压低嗓门问：“兄弟需要特殊服务吗？这里有。“

王志强当然拒绝了。无论如何还有陈晓白一起在这里。

换上店里的服装王志强还真觉得怪怪的。而后就有女生过来。为三位女生服务的都是男生。王志强理解了。女生为男性顾客服务，男生为女性顾客服务。

范剑又开始了他的段子，并告诉王志强说：“你一定要多学些段子。这些在哪里都用得到。这也是门技术。我先教你几段。“

王志强想起以前陈晓白也这样和他讲过。段子是水平，是润滑剂。

范剑继续，

比如说什么叫四项基本原则？“喝酒基本靠送，抽烟基本靠供，工资基本不动，老婆基本不用”。

再比如什么是男人成长的四个年龄段？“二十奔腾，三十微软，四十松下，五十联想。”

什么叫生活？“上联：忆往昔峥嵘岁月，老婆一个，孩子一帮；下联：看今朝太平盛世，孩子一个，老婆一帮。横批：牛逼人生“。

有哪些是“不能说的”？“牛市被套，小蜜被泡，赃款被盗，伟哥失效。”

你去开同学会，可以来这一段：”上联：爱国爱家爱师妹；下联：防火防盗防师兄！横批：恋爱自由“。

几位女生听得大笑。其乐融融。

王志强觉得他确实应该去学些段子。

回到住所，已是凌晨4点。

初三一整天王志强和陈晓白基本上都是在床上度过的。没有了害羞，没有了阻隔。双方的默契，只要对方一个小动作，这边就知道了需要怎样的配合。只要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不管怎样都是幸福的，饿着肚子又何妨？

小时候语文课中有篇矛盾先生的《风景谈》，其中讲到人乃是伟大之中尤其伟大者。没有人，什么风景都是空无；有了对的人，一切都是对的。

09. 

杭州人的习惯：大年初五要拜财神。

初三下午王志强睡得正酣，接到他表哥的电话，让他晚上去富阳吃晚饭。说还有好几个亲戚都想见见他。

王志强本身初三凌晨才回家，而后又在床上和陈晓白一直缠绵，已经连下床的力气都快没了。自然就不会回富阳了。倒是表哥说他初四要去五台山拜财神的话提醒了他。

表哥和他讲过，国内大富大贵，必须要有佛性。上次他在杭州参加了一个王阳明学习班。去了才知道，里面200多个参会人员中，有20多个是上市公司的老总。许多老总的办公室里都有佛像。这是国内最高档次的富。那些土豪是没有情怀的，上不了档次。

“你去问问，有几个业界老大会对你说他不信佛？”表哥这样说。

先不说佛性，王志强问表哥，天下第一财神庙不也就在杭州吗？为什么还去五台山？

灵顺寺位于杭州北高峰的山顶，已有1600多年的历史，是杭州最早的名刹。由印度高僧慧理和尚所建，北宋初因寺庙内供奉了“五显财神”始称“财神庙”。江南才子徐文长登山游寺留下“天下第一财神庙”墨宝，至今刻匾存于寺内。现存大殿为明末清初所建，规模宏伟，堪称华夏财神庙之最。

表哥回复说：“我这个人有点怪，我拜佛舍近求远。所以每年都去五台山。陕西还有个财神赵公明故里祖庙，也是华夏第一财神，九州无二福地。因为我第一趟去了五台山，就一直去那里了。五台山还是文殊菩萨的道场，到那里我还可以为孩子拜拜“。

表哥的话促动了王志强。他也准备去五台山。考虑到有可能会碰到表哥，他建议陈晓白不要去。陈晓白自然是不会答应的。她当即就定了两张从虹桥去太原的机票。初四下午2点到太原，这是唯一还有两个座位的航班。

幸亏下午就到太原了。到了太原他们才知道，从太原到五台山还有3个多小时的车程！

陈晓白是个小精灵，她打了个顺风车。

开车的大叔是本地人，他开顺风车，他老婆开民宿，旅馆就在风景区内。从他家走路到五爷庙就5分钟。这个倒方便。他的车到了五台山风景区，可以直接进去，用不着到了售票处再换大巴。

“那可贵了，还耽误许多时间。”大叔说。

大叔很健谈，他说中国有四大佛教名山他都去过。每座山都有自己的特色。五台山、峨嵋山、普陀山、九华山分别是佛教中四大菩萨文殊、普贤、观音、地藏的修行地。

陈晓白爱问：“为什么叫五台山啊？“

五台山并非一座山，它是坐落于“华北屋脊”之上的一系列山峰群。五座山峰（东台望海峰、南台锦绣峰、中台翠岩峰、西台挂月峰、北台叶斗峰）环抱整片区域，顶无林木而平坦宽阔，犹如垒土之台，故而得名。

大叔也爱问：“你们是来拜财神的吧？五台山是中国唯一一个即有青庙（汉传佛教）也有黄庙（藏传佛教）的地方。有寺庙130几座，你们准备拜哪几个？显通寺、塔院寺、菩萨顶、南山寺、黛螺顶、广济寺、万佛阁等？ “

王志强和陈晓白齐声回答：“财神庙“。

大叔回答：“那就是五爷庙了“。

传说，佛教中的财神是龙王的第五子，名叫圣衍。五爷庙是个龙王殿，里面供的是五龙王。五龙王对众生慈悲为怀，有求必应，深得世人崇敬，因而被世人亲切地称为五爷，这庙也被尊称为五爷庙。五爷庙是五台山香火最旺、许愿最灵验的地方。

大叔推荐：“你们明天首先去拜五爷庙，必须早点起来。5点就去，而后再去黛螺顶，文殊菩萨的道场。如果你们明晚的飞机就回上海，其它的地方你们恐怕不会有时间的。”

沿路的风景很好。那些光秃秃的山和江南的风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里由于气候干燥，倒是有点象亚利桑那州的Sedona，那些红色的地貌。还记得那个世界唯一的兰色麦当劳标志吗？Sedona政府为了和当地的红色想协调，要求麦当劳不用金色标志。

到了旅馆，大叔建议他们开两个房间。说不是为了想多赚钱，而后为了圣洁。陈晓白一听就坚决反对。最后还是开了一个房间。

房间里没有暖气。这让陈晓白想起了山东老家。想起山东老家，就想起了妞妞。她的情绪一下子又变得低沉起来。

两个人最后和着衣服躺在床上休息，谁也没有睡着。

5点到了五爷庙外面，已经人山人海，香火很旺，香炉是肯定放不下的。整整花了4个小时才轮到，拜好已是10点。

王志强觉得非常值得，这一路从上海过来不易，他希望自己的虔诚能够感动佛。他感觉非常好！

他问陈晓白要菩萨保佑什么，她说：“妞妞快乐成长”。

陈晓白的情绪真真好转是在黛螺顶上。他们是乘索道上去的，每人80块钱。下了索道，还有一段台阶要爬才到黛螺顶。

他们看到了许多虔诚的人们正三步一拜的往上爬。那个拜是全身爬在地上。到了这里，他们才知道，许多人原来就是这样爬上来的。总共1080个台阶！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有。有的脑袋上还磕出了血印子。王志强告诉陈晓白那是许愿实现以后，前来还愿的。原来人的一切苦难实际上都是自己的罪孽造成的。对佛的虔诚如此，是醒悟，是解脱。

走到寺庙里面，至少有100多人，主要以女性为主，穿着青蓝布衣，合唱着对菩萨的赞美歌。听不清歌词，但那歌声沁人心脾，没有任何的一点嘈杂。

陈晓白说这是她听到的最美的自然之声。是洗礼。那种感觉是无法用语言能够描述的。

佛讲究缘分。

王志强陈晓白和佛的缘分是在五台山。这种缘分的证明还在后面。

从黛螺顶下来，正好12点半。他们吃了中饭，退了房，已是下午2点。走出旅馆，抬头一看，便看见了天空中飘着的七彩祥云。

七彩祥云在儒学认为，是上天表达天意，昭示安详的一种美好现象。彩云的出现说明功德无量、国泰民安、太平盛世。

王志强对陈晓白说，祥云很少出现的，能见到祥云必是天降祥瑞，是吉利的征兆，就如同佛教中的佛光般。

陈晓白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菩萨保佑。“她的眼里是泪水。

10. 

卓别林说过，人生近看是悲剧，远看是喜剧。

妞妞始终是陈晓白心里的痛。

回到上海的那天夜里，陈晓白惊醒过来，她做了一场噩梦。

王志强也醒来，先拍拍她的肩膀，然后问：“怎么了？”

陈晓白的脸色很不好，她想起梦里的事，说：“我梦见妞妞被我二婶打了，她还流血了。”

陈晓白已经哭了出来，肩膀一颤一颤。

“到底你二婶也养了她，不会那么对她，况且你二婶不也是只有这一个孩子吗，怎么忍心这么对她。”

“她准备人工受孕了！那样她就有可能会有属于自己的孩子，妞妞肯定会被欺负的！”

陈晓白现在是一个处在崩溃边缘的母亲，王志强理解她。

“别担心，人总是有感情的，妞妞又乖，你二婶就算有了自己的孩子也会好好对她的。”

“记得吗，我们还看到祥云了！ “王志强安慰她。

陈晓白心里惦记着妞妞，悔着自己，又在怨着二婶一家。王志强逗她，她多半是没反应的。

“菩萨都显灵了。“王志强继续说。

陈晓白座起，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菩萨保佑！”

也许是累了，也许是想明白了，总之就是安静了下来。

王志强没了睡意，从床上起来，打开窗，他想抽个烟。

天空下起了雨，雨随着风，飘进到阳台。

 

Sometimes When It Rai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