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天上飞——悲祭张晓辉

微信上突然看到他的消息。 说他去世了，中风。那个名字很熟悉，也很遥远。

张晓辉。

他是“他在天上飞”里中学时期少年齐汇南的两个重要原型之一。虽然我一直紧持把虚构的故事和现实里的人物分割，但今天说出他的名字，是想祭奠记忆里那个天才轻狂的少年。

祭奠他，和他背后的那群人。和那个真实的罕见的时代。

刚刚走出政治苦难和试图实现经济腾飞的中国巨变的交叉点。

精粹，单纯。渴求精神和文化的存在和实现。

文字。灵魂。和理想。

那个瘦瘦的，走路时挺胸昂首，才华卓越，志向高远的少年。脸上总是带着无比自信的光辉。

少年大器。

他不是我的同班同学。我们好像也没有什么交叉，没说过话。

记忆里他的影子在东北师大附中的旧走廊晃动。

长春家对面那栋古香古色，带着翠色琉璃瓦的二层楼。

六年。

今天看他的旧照片，才正面看清少年的他的脸庞。 他很清秀，眼镜后的目光很明亮，清澈。沉静中带着暗涌的激情。

我记得他。因为他初中作文里写过的话。

他说，十年之内，他将在旧文学里另辟幽径，在新文学里重立新营。

中学的语文恩师张仓礼说，一篇文章，有人记得其中的一句话，就算没白写。

张晓辉作文里的这句话我想我将记一辈子。

如今才明白，原来那时，他已经在照亮着他身边人的梦想。那光芒如此强烈，如此灿烂，也如此持久。

以致我们如今，还在文字和灵魂的道路上蹒跚。即便在科学和生计中忙碌。

无法割舍，放弃。

我们已经被塑造，被影响。

原来那时我们向往着的伟大，其实已经在发生。

大学途经上海复旦时，从同学那儿听说他进监狱的事情。

悲从中来。

之后，就再也没听说过他。

直到三十年后的今天。

大学期间回家，探访过张仓礼老师。 他的房间很窄小，很多书。 好像光线也不是很足。

他才学深厚，充满智慧，和带着罕见的冷静透彻，举重若轻的从容。

那时学潮连涌，我们也激情热血，说给他听。

却意外没有得到他的鼓励。

政治在中国好像是件可怕的怪物。张晓辉选择跟怪物做战。 他必败无疑。

他把他可能的前程和平常人的幸福祭典了出去。

他妄图改变世界，他甚至有盖世才华，却被这个世界排挤在角落里。

而那个世界将向物欲驶去，跟他愈来愈陌生。

愈来愈无关。

他像那个理想时代残留的影子。孤单地固执地为理念作战。

不顾一切。

最后他自己变成一桩怪物。

没有人认识他。

而寥寥有幸认识他的人，今天， 在流泪。

因为天才即使落难，夭折，

他仍旧是我们中间最优秀的那一个。

而他的悲哀其实是我们自己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