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illiant and Beautiful Women: A Fictional Case Study

 

书中自有颜如玉。有幸在书里认识的人物，难免有时会做一番联想和比较。那天读一本关于《Great Expectations》的书评，想起书中的Estella，还有另一个有相似又有不同的人物，《Razor’s Edge》里的女主角 Isabel。

《Great Expectations》以贫苦少年Pip的角度描述他的经历和心路。非常细致入微。从这样一个敏感又善于观察的男孩眼里，看到人间百态的表像和内在。Estella是Pip由一个意外的机会在一所废弃的大庄园里碰到的女孩。Dickens并没有用很多词汇描述Estella的美丽。只是写Pip眼中她的表情，举动，和不多的对话。从那一天起，Pip就没办法让自己忘掉Estella，为她的美丽高贵而无可救药地自卑，进而为他自己低端平凡的生活和身边的一切感到羞耻，甚至鄙视从小宽厚待他的姐夫。

之后Pip每次去庄园，就是企盼着见到Estella，呆在她身边一会。而Estella对Pip百般欺辱蔑视，竟然令Pip对她的愈发着迷，同时为更不可能得到她的垂青而痛苦万分。Pip就像喝着一瓶毒药，明知道Estella的养母Miss Havisham是故意在报复，要让他痛不欲生，也明知道那时的Estella对他厌恶透顶，仍旧不能自已地为她着了魔。

后来一个神秘人物将Pip安排培养成绅士，让他对追求Estella有了希望。终于他有机会再次在庄园里见到了出外回来长大了的Estella。Estella更加美丽迷人了。她也更清楚地知道自己的魅力。而Pip, 经过这几年的经历，也对人生有了更多了解。可他再见到Estella的时候，只是比从前更加疯狂地爱上了她，即便他明知这是多么的不智。下面这段话是他当时心情的经典描述：

“The unqualified truth is, that when I loved Estella with the love of a man, I loved her simply because I found her irresistible. Once for all; I knew to my sorrow, often and often, if not always, that I loved her against reason, against promise, against peace, against hope, against happiness, against all discouragement that could be. Once for all; I loved her nonetheless because I knew it, and it had no more influence in restraining me, than if I had devoutly believed her to be human perfection. ”

Dickens用几乎整个小说的篇幅来细说这段少年疯狂的爱情，写得如此的真实细微。让人不由得不联系到他本人在青年时对Maria Beadnell的不成功的追求。Beadnell也是漂亮高傲的女孩。失败之后Dickens一直将这件事和这段感情压在心底。可是他是个作家，他的所有作品，所有人物，都是在表达他内心的强烈的情感。而这段隐藏了多年的情感，终于在这部小说里有了彻底的宣泄。有趣的是，他似乎没有悔恨这情感本身的意思，反而在回味和留恋那种无所顾忌的投入和迷恋。

“I, trembling in spirit and worshipping the very hem of her dress; she, quite composed and most decidedly not worshipping the hem of mine.”

“You must know,” said Estella, condescending to me as a brilliant and beautiful woman might, “that I have no heart ” … “you know what I mean. I have no softness there, no---sympathy---sentiment---nonsense.”

大概没有哪个女人会真的象Estella这样说自己完全没有温柔的一面。在此表现的是她极端的高傲和毫不在乎。我想Dickens其实是向往那样一种完全被迷住失去理智的感觉的。而Estella，虽然是反面角色，却竟比Dickens众多作品的正面女主角刻画得更加具体生动。这也许是因为这样的女人给Dickens留下了深刻的烙印，至少在想象中。

Estella 由着自己的任性和冷酷，不顾Pip的无限伤心和哀告，嫁给了狡诈无赖而且更加冷酷的Drummle。她坚硬的心在多年的苦难之后终于温和下来，开始能体会和接纳。Dickens 一反以往一贯的英雄横空出世的作风，没有去阻止Estella走进那桩可怕的婚姻，任凭现实将Estella的高傲磨尽，是不是因为那时他心里还存在着对Beadnell的埋怨呢？可由此，也让人对Estella生出额外的同情。毕竟她是被Miss Havisham从小严苛地调教至此的。好像一个美丽的外壳里是一颗早早就被冰冻的心，直到最后才渐渐融化。

Isabel是W.S.Maugham(毛姆）的代表作之一《Razor’s Edge》（《刀锋》）中的女主角。Isabel 同是brilliant and beautiful woman, 却有着与Estella近乎相反的成长过程和经历。Isabel从小受母亲溺爱，两小无猜的男主角Larry也对她百依百顺。故事的一开始先描写她的虚荣世故又俗气的叔叔和无精打采的母亲，衬托出充满了自信，活力，热情，和希望的十九岁的Isabel。

相较于Estella以美丽高贵的自傲来征服和折磨追求者，Isabel则显出更强的控制欲和精明能干。Estella实际上是在完成一个使命，是一个美丽的机器。而Isabel完全是自己的主人，计算着对自己最佳的选择，使用着最优的办法。书中着意描述了Isabel在不同场合对不同人物所使用的各种微笑。或许是一个聪明女人的天赋，或许是专门表现出她的处心积虑和驾驭局势的能力。

Isabel选择放弃了在命运中彷徨的Larry, 而嫁给了经济富足的Gary。十年之后的Isabel，已经从一个阳光少女变成了美丽动人的少妇。Maugham不能自已地赞美她的诱人的姿色和优雅的仪态。精明的Isabel显然知道如何使用自己的魅力来达到目的。她不仅要让丈夫死心塌地，让高尚社群为她倾倒，让孩子为她骄傲，她还要那个当年她选择放弃的Larry仍旧一如既往地只爱着她，因为这么多年过去，Isabel心中爱着的，还是当年的Larry。

当她知道Larry准备和她从前的朋友Sophie结婚的时候，Isabel的嫉妒吞噬了她自己。她不动声色地设计了一个近乎完美的局，在自己不在场的情况下诱使戒了酒的Sophie重新掉入酒徒的陷阱，进而不告而别。Sophie重又回到鸦片和妓女的生活，最终被发现死于非命。

Maugham察觉了这一切，并且找到Isabel当面质问。Isabel在用尽方法仍无法开脱之后，索性将积压已久的秘密，嫉妒，愤怒，和事情的经过一并说出来。平静下来，她竟然又能够”allow herself to smile“。Maugham很坦白地承认了自己也不是什么道德君子，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减少分毫对Isabel的喜欢和欣赏。

” ‘.... I don’t enjoy your beauty any the less because I know how much it owes to the happy combination of perfect taste and ruthless determination. You only lack one thing to make you completely enchanting.’
    She smiled and waited.
    ‘Tenderness.’
    The smile died on her lips and she gave me a glance that was totally lacking in amenity… “

显然地，自认为完美无缺的Isabel不能允许Maugham这样指出她的问题。于是她使出了传说中的“望夫眼”的招数：

“... Isabel slipped her arm through Gray’s and, nestling up to him, looked into his eyes with an expression that imitated very well the tenderness I had accused her of lacking… ”

“... She turned her head away so that he shouldn’t see, and in a manner that Elliott would certainly have thought very unladylike put out her tongue at me.”

她真是有很大的本事，将男人几乎了解个透，而且有无数的办法让他们为她着迷。她唯一没有能够彻底征服的就是她爱着的Larry。但这并不要紧，她只需要知道Larry没有爱上别人，”have no sex life”, 而她自己继续拥有舒适满足的生活，高尚社交圈子，和一切在掌控之内的前景。因此难怪许多人读完这本书会认为Isabel是最令人印象深刻塑造最成功的人物。

同样是”brilliant and beautiful women”，同样是写她们美丽的外表精明的计算无敌的魅力之下的坚硬冷酷的心，Dickens给了Estella不幸的命运，热烈的爱情，和最终发自心底的同情，而Maugham赋予Isabel的是成功的人生，满足的生活，和只能藏在心里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