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月光（二）秘密

当时的月光（二）秘密

我和Y相识于一个英文的出国考前应试班。那时我顺应社会大潮，一边工作一边准备出国留学。Y在我们的考前应试班里比较活跃。她个子不高、长相平常。身着T恤格子衬衫和长裤，打扮中性化。Y的性格看起来比较外向，课间时分喜欢找人聊天说笑。

大家说起来算是同学，只不过是在同一个课堂上做同一份试卷，然后听老师分析考卷。下课铃声一响，各自拎着书包匆匆离开。彼此连姓名都不知道，私下里更是毫无交集。

就是这样的状况下，一次课间休息，Y忽然走到我的课桌前，笑眯眯地提议和我结成“学伴儿”（study pal）。这样，我俩周末可以约在K大的校园里一起做考题，然后抽空打打羽毛球以锻炼身体。

这个提议听上去不错，虽然我习惯了独来独往，却也找不出什么理由拒绝她。于是我就莫名奇妙地有了一个可以说是完全陌生的学伴儿。那时我才真正知道Y的名字，也知道她独自租住在K大的教师宿舍楼里，我们俩原来离得很近。

短短几个月，我和Y每个周末会碰面一次。两人去K大找间空的课室，设定好闹钟，一起做模拟试题。偶尔她拿着羽球拍过来，我们就去操场上随意地挥挥球拍，聊上几句。我对人一向没有好奇心，别人不愿提的事儿，我更不会主动去打听。我和Y貌似亲密，却始终保持着某种距离。每次做完模拟题，我们俩甚至不会过问对方做对了多少题目，能拿多少分数。

有一天，一向T恤牛仔裤打扮的Y忽然跑去烫了头，一头精致的卷发，让人很不习惯。她没有告诉我烫发的原因，我也习惯性地保持了沉默。

另有一次，Y邀请我去她租住的屋子坐坐。小小的房间，简陋的陈设。关上房门，封闭空间里，Y一向明朗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说话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她忽然问我有没有什么心事和压力，有没有什么小秘密。我告诉她，我一直在等待一份感情。Y听了，哈哈大笑。我也不禁微笑：作为经历单纯的女孩子，除了感情，哪里还有什么心事和秘密呢？我的人生简单得象张白纸。

Y说她必须要出国留学，她的压力很大，我不是很能理解。我告诉她：我的生活很随意，并没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情。

“你不知道，我一个人关在这个阴暗的屋子里，如果不是有个象你这样的朋友说说话，我有时真的感觉自己快要疯了。”Y回答。

我很意外，根本看不出她的压力会有那么大。看来她是铁了心要出国留学，不成功便成仁。我没有多话，只是有些纳闷，不懂她为什么要这样逼自己。

备考的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要正式上考场了。临考的前一天，我俩做完练习题，Y提议去K大校园里散步。走到半路上，Y提议我们在荷花池旁坐一会儿。夏天的荷花开得正好，阵阵蝉鸣中，四周一片静谧，好像能听到风从耳边掠过的声音。

Y一脸慎重地问我：＂我们俩在一起准备应考，也有好几个月了。你觉得，我们算是朋友吗？＂

我笑一笑：＂应该算是朋友吧。＂我们算是对对方一无所知的朋友，在一起除了做题和打球，没有聊过其他。

Y转头看着我，满脸苦笑：＂明天考完，我们可能就再也不会见面了。相处这么久，我觉得朋友之间最好不要隐瞒。我想告诉你我的秘密。＂

她郑重其事的语气，让我感觉很滑稽。这么淳朴开朗看似寻常的一个女孩儿，她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可能是太沉重，也可能是怕吓到我，Y有些吃力地讲述她的背景。我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她一个人讲了很久。

于是我知道了，隐匿在平常人中，有一种身份特殊的人。她的工作非常机密，随时有着性命危险。Y是一名前特工，经过精挑细选进入了军校，在各种特殊训练后成为一名情报工作者。她的身份和职业一直对外保密，连家人都不清楚。

厌倦这一切，Y从满腔报国热情到意冷心灰地申请病退。即便是因病退役，她依然处在各种隐形的监控之中，如履薄冰。Y希望逃离所有情报系统，成为一个自由人。她在当时面临着什么样的危险，我并不清楚。Y只是告诉我，那次烫头是怕有人认出她。为了自由，她要避开众人，伪造很多资料。于是我知道，她的所有个人资料都是临时编造的。她的真名并不叫Y，也许叫X，也许叫Z。

“你知道吗？我选择在荷花池边告诉你这个秘密，是因为只有这个地方没有安装窃听器。他们无法监听我们的谈话。”Y最后这样告诉我，似乎在提醒我什么。

后来，我果然再也没有见过Y，她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偶尔，我也会想起她，不知道她有没有得到她所希望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