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之若仪(105)黄雀在后
作者:狮子羔羊
文字编辑:依琳
一九六九年十一月二号,星期六。在送走静仪和三个小孩后,明皓按惯例就去市中医院看病了。
自从濮青宇大夫仙逝后,濮大夫的同窗好友,金陵名医谢昌仁大夫接手明皓的病历,继续给明皓搭脉开方。
谢昌仁,字怡生,号润斋老人。1919年8月24日出生于南京的一个中医世家,自幼秉承其父谢浩如亲传。十六岁时考入南京国医传习所学习。
一九三五年,一代宗师张简斋创办南京国医传习所,谢大夫与濮大夫一道以优异的成绩被录取,成了张简斋大师的最得意的两位门生,是国医传习所出类拔萃的学子。
五六年,南京中医院正式成立,张简斋大师亲仼院长,濮青宇出任业务副院长,主任医师。谢昌仁任内科副主任,1959年晋升为主任医师。经濮大夫介绍,明皓慢慢地与谢大夫也成了朋友。六七年底濮大夫不幸染疾后,他把明皓和其他贴近的病人托付给谢大夫。
谢大夫尤其擅长诊治脾胃病,临床经验非常丰富。在谢大夫的诊治下,明皓的胃溃疡、胃出血、胃下垂等胃病有了明显的改善。
明晧对两位中医大师一直是感恩戴德,言听计从。
到了医院,挂了内科号,明皓来到谢大夫的诊室门口,把他的病历和挂号单放在门口的小桌上。他向里间探头,与谢大夫打了个招呼,退出,坐在门外的候诊长椅上等着谢大夫的助手叫号。
闲着无聊,明皓向走廊两边望了望。他看到左边墙上有一报栏,就站了起来,走到报栏前读起报纸来了。
他首先看到的是人民日报头版头条,两行加了红色框框的大字:中国共产党第八届扩大的十二次中央委员会公报(一九六八年十月三十一日通过)。
明皓赶忙凑近读了起来。
中国共产党第八届扩大的第十二次中央委员会全会于一九六八年十月十三日在北京开幕,于十月三十一日胜利闭幕。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主席毛泽东同志主持了这个有伟大历史意义的会议,并就一九六六年八月党的八届十一中全会以来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的问题,作了极其重要的讲话。毛泽东主席的亲密战友林彪副主席出席了会议,作了重要的讲话。
……
全会批准中央专案审查小组《关于叛徒、内奸、工贼刘少奇罪行的审查报告》。这个报告以充分的证据查明:党内头号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刘少奇,是一个埋藏在党内的叛徒、内奸、工贼,是罪恶累累的帝国主义、现代修正主义和国民党反动派的走狗。全会认为,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党和革命群众把刘少奇的反革命面貌揭露出来,这是毛泽东思想的一个伟大胜利,这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一个伟大胜利。全会对于刘少奇的反革命罪行,表示了极大的革命义愤,一致通过决议:把刘少奇永远开除出党,撤消其党内外的一切职务,并继续清算刘少奇及其同伙叛党叛国的罪行。全会号召全党同志和全国人民继续深入展开革命大批判,肃清刘少奇等党内最大的一小撮走资派的反革命修正主义的思想。
明皓心里暗暗吃惊。前几天就听到美国之音短波电台说什么“据北京消息灵通人士透露,中共正在召开一个中央级重要会议。以周恩来为首的中央专案组向会议提交关于前国家主席刘少奇的审查报告”。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想想这刘主席可是鞍前马后紧跟毛泽东几十年的马前卒。延安时期,在毛泽东当面羞辱张国焘,称其为“长征路上的猪八戒”,张国焘忍无可忍,怒斥毛“无耻”后愤然离席时,刘少奇狗仗人势,狐假虎威地帮腔骂人。
抗美援朝结束后,毛泽东搞掉号称东北王的高岗,把高岗、饶漱石打成反革命集团。刘少奇为保住自己接班人的地位,落井下石,力挺毛泽东,逼死高岗。
五九年庐山会议,按照会议的“纠左”精神,身为军委副主席、国防部长的彭德怀以在湖南实地考察取得的资料为依据,私信毛泽东,直言进谏,以期纠正左倾激进政策。毛泽东恼羞成怒,把原本是“纠左”的会议变成了“反右倾机会主义”的批斗会。刘少奇又一次为巩固其接班人的地位,迎合毛泽东,痛批彭德怀是“魏延的骨头、朱可夫的党性,冯玉祥的作风。”
明皓暗想:毛泽东还是毛泽东,今天刘少奇和往日的高岗、彭德怀何其相似。曾经落井下石“同志”的刘少奇如今被“同志”周恩来主持的专案组定案为“叛徒、内奸、工贼”。真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独裁者就是由这样无原则、无良知的奴才造就的。这些为虎作伥的奴才们个个机关算尽,最后反倒误了卿卿性命。
就在明皓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唏嘘不已的时候,他听到一个年轻医生高声叫他的名字“六十三号,吕明皓!”。闻讯,明皓立即收回思绪,应道:“来了,来了!”。说着,他就随那年轻医生走进了谢大夫的诊室。
明皓坐定,两人寒嘘一阵后,谢大夫开始了“望闻问切”。
“切”指切脉,又称搭脉。医生用食指、中指搭在病人手腕脉搏处,用以感觉病人的脉动。
谢大夫搭完脉,低头沉思良久,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明皓,诚恳地说:“明皓兄,我只能写方子,治你的胃病。你的心病要你自己治呀。”
谢大夫顿了顿,接着说:“凡于事无补者,思之无益,虑久伤神。说远一点,佛家有‘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原本无一物,何处染尘埃’之说。道家有‘多思则神殆,多念则志散,多事则形瘦,多语则气争,多愁则伤慑,多思则百脉不定’之道。说近一点的,郑板桥的《难得糊涂》禅意深远。”
明皓心里对谢大夫佩服得五体投地。自己刚才看了报纸,虽说不曾言语一字,但是心里却如倒海翻江一般。他在我的脉相里一定感觉到了,故而劝我。谢大夫说的“多思则百脉不定”不就是劝我不要无谓地去思量那些自己无法改变的世间俗事吗。唉,还是修身养性重要。想到这里,明皓感激地对谢大夫说:谢兄所言极是,明皓铭记在心:无益之事不虑。”
“嗯,有时糊涂一点,于己、于家更为有益一些。”谢大夫一边低头写着方子,一边慢慢悠悠地说。
……
言谈间,谢大夫已经写好了方子,在方子上盖上自己的印章,递给明皓,说:“你的胃溃疡好了许多。我改了几味药,以调理、护胃为主。你先开六服吃吃看。你现在身体比以前好一些,可以适当走动些,不宜久坐不动。”
明皓起身,接过处方笺,再三致谢后走出诊室,向药房走去。
既然无才补天,何虑山崩地裂。多思不宜,祸从口出。还是谨言慎行为好。明皓暗暗告诫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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