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下的小鬼儿(下三十二)

来源: 惠五 2018-09-19 03:50:33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60051 bytes)

(三十二)

瑞云和琪琪回来了,进门一开灯,看我在沙发上躺着。奇怪地说:“吓我一跳,你怎么不开灯啊?”

我没说话,刚好电话铃响,她接了起来:“喂,哪位。哦,肖遥,你好。学车?——你等会儿啊,我问问他。”

她捂着电话问我:“肖瑶说沈沉给他联系了去天津郊区一个部队学开车还有一个名额,问我去不去,你说呢?”

“去吧,会开车也不错,明儿你就给我开。”

“行,什么时候去呀?……啊,这么急?哟,那我一会再给你打过去啊。”她挂上电话,对我说:“明儿上午九点就走,正好农科院有车去天津,那琪琪怎么办啊?”

“琪琪有什么不好办的,她愿意去你妈那儿我给她送过去,不愿意就在这儿呆着呗。顶多我出去时带着她,关键是你想不想学?去几天呀?”

“我当然想学啦,以后我给你开车不就放心了,可这一去就春节见了。”

琪琪蹦着说:“妈,您去您去。我赶明儿就能坐您开的车了。我没事,我和路路天天在家呆着,保证乖,晚上我还能给叔叔做饭呢!”

“去你的吧,你中午饭我还不放心呢。干脆明儿一早起来我先把你送姥姥那儿去。”

“不,我不去!我就在这儿,我自己会做饭。您放心,饿不着!”琪琪急得喊了起来。我对瑞云说:“这样儿吧,中午饭让她到张琴那儿吃,明早上我和张琴讲一下。”

张琴是我家路口小饭馆的老板娘。她本是复员军人,回来后和俩个在部队同时复员的小女战友用她家临街的房子开了这个小饭馆。我一个人时懒得做饭常常到她那儿吃,一来二去的和她们仨成了好朋友。如今那俩女孩都找到了自己喜爱的工作,就她一人撑着这饭馆了。

第二天我让小吴先送瑞云去农科院,安排了琪琪的吃饭问题后,先到了尤勇那儿。袁工、小顾早早就到了,一见我就聊起天来。正聊时,郎蕾跑进来把我的领带往我身上一拽,气呼呼地说:“你昨儿跑哪儿去啦?让我在这儿等了你两钟头。呼你不回,打你电话关着机,你这不是成心涮人吗?”

“哟,昨儿我姐姐找我有事,我把你这碴儿忘了,不是关机是没电了。”

“那呼你时不能找个电话回一下吗?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真是替古人担忧。”她还是不依不饶,小顾和袁工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有点不自然地说:“没听见呀,不信你看,哟,我呼机哪儿去啦?”我一摸腰里没带呼机。

“哟,你BP机丢啦?”她不气了,着急地问我。我尽力地想着落哪儿了,嘴里说:“我说怎么今儿没人呼我呢?哦,我想起来了,昨天去我姐那儿之前在家换衣服来着,准是落家了。”

我急忙跑下楼去对小吴说:“你赶快去我家一趟,把我BP机取来,我打电话告诉琪琪,让她找好了等你。”

小吴说:“我们今天去看车吗?什么时去?”

“等你回来再说,不行就明天,这事早一天晚一天没关系。”我挥手让他走,他又放下车窗说:“再一礼拜就该交下月车缝儿了,要是一礼拜之内买来,您不是省五千块钱吗?”

“嘿,你还想得挺周到。行,这一两天就去。”我对小吴处处为我着想感到非常满意,高兴地说。

回到楼上,我刚要给琪琪打电话,她给我来电话说看到我BP机了。我说:“琪琪,正好我已经叫小吴叔叔回家去取了,你交给他就行。”

“谁是琪琪呀?”郎蕾问我,我说:“噢,是一小孩。”

“那她怎么在你家?”她还问,我不想当着这么多人说就说:“咳,她属狗的喜欢狗,非要和我们家那小狗玩。”

“我也喜欢狗,我也属狗的,你怎没和我说你家有小狗呀?不行,你偏心眼,今儿我非得看看这小狗去。”她当着这么多人就撒娇了,人家都向我投来不解的目光。

“哎哎,看狗就看狗,别把自己属性改了啊。今年是狗年,说你十二吧不可能,说二十四你又不够。”小顾插嘴一说,倒遮去了我的尴尬。郎蕾乖巧地做了个鬼脸说:“你不就想知道我多大吗?就不告诉你。我是橡皮人,想大就大,想小就小,你管不着。”

“谁是橡皮人?那可是男人专用品,我买了。”尤勇说着,大大咧咧走了进来。

哈——大伙儿全笑了。郎蕾不明白大家为什么笑,以为是笑她做的鬼脸,一吐舌头跑向了对面那屋。

“哎,袁工,您昨天说外地的要买驻京办事处,我西四那儿有幢两层小楼。租给了一家公司,他们老拖欠房租,今年四月到期我就不租他们了,您要能卖就给它卖了吧。”尤勇对袁工说道。

“噢,他们要的是办公加招待所,要一千平米左右,你那儿有多大?”袁工问他。他惋惜道:“那可能不行,我那两层也就三百来平米。”

“你们聊着,我出去办事去。”我想下楼去等小吴,就和他们打了招呼走了出去。郎蕾看到我下楼,跟了出来:“你今儿几点来接我去你家?”

“这样吧,五点半你在楼下等我,就算我有事我也让小吴来接你。行了吧?”她一噘嘴说:“你哪儿那么多事呀,不行,就得你来。你今天再不来,我就永远不理你了。”

我苦笑着说:“好好,我来。”

小吴回来后,我先看了看BP机都谁呼我了,一个个打过去。其中有一个陌生人,我问:“请问哪位呼6775?”。

“你叫什么呀?”

“沈猛。”

“噢,是弟哥呼的,弟哥!沈猛电话。”

“老沈,有时间吗?过来一趟。——德内大街刘海胡同口一个高台阶的临街房,门上挂着‘北京市职工住宅开发公司第六分公司’的牌子。——好,我等你。”

在路上我想,老靳也干上房地产了,这胡同里的“刘海胡同小学”可是我文革前的学校啊。一提到它我不知为什么有一种愧疚、负罪感,想起了王老师和儿时的同学,更想起那欢乐的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飞逝,转眼自己已是四十一岁的人了。回首人生,我只看到在漆黑的长夜中自己走在一条曲曲弯弯布满荆棘的小道上,一路洒下的只有屎和尿,是该结束耻辱的时候了。

老靳找我干嘛呢?如果是谈生意还可以考虑。别的不行,不能和他们混在一起,否则后患无穷。

这是一个高大宽敞一明两暗的临街房子,金色的牌匾非常醒目。进门是一个屏风,遮挡着门外路人的视线。屏风后一套简易式的沙发圈成半圆,正中是暗红色的长条茶几。靠左贴墙并排放着两张职员办公桌,上面摆放着一部电话和一排文件夹。左手那屋门上小牌子写着经理室,右手那屋门的小牌子上写财务室,简单朴实,庄重实际,给人以踏实信任的感觉。我心想将来要是有自己的公司就要这样的摆设,象真正做事的公司。

老靳看到我后笑容可掬地说:“来来,老沈里边请。”

经理室也很简单,老板台后一张高背皮转椅,对面一张双人沙发,靠墙角有个铁皮文件柜,靠后墙还有一个小夹道,里面是小厨房,原来这里还可以做饭。

屋里坐着俩人,一位我认识,是新街口的华子,在新疆时也是一四一团的,他判了三年,早在八六年就回来了。另一位是白白胖胖、长方脸上戴着个黑边眼镜三十五六岁的人,他面色惨白,愁眉苦脸的样子。

华子一见我站起来说:“哟,沈哥,稀客稀客,咱可有年头没见了。请坐。哦,我来介绍一下,这是金生,六公司的法人、总经理。这位是沈哥,老玩主了,想当初在北京也是个人物。”

“早听说过,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今日一见,真不愧这一个‘猛’字啊!”金生强打精神恭维着。

“别介啊,一会我晕了。我哪儿比得上你新街口大名鼎鼎的华子呀,我还记得八零年练摊时您刀劈西单小特务,最后丫钻到一大卡车底下躲着求饶呢!”我也笑着和他们说。

“行,既然都是朋友咱就直说吧,老沈你看这公司怎么样?”老靳一本正经地问我。我不知他什么意思,就凭感觉说:“不错呀,正经公司模样,不像年京他们那些公司,要豪华,讲排场。我喜欢。”

“一年十六万,分两次交,让你承包,你干不干?”老靳紧跟着说。哦,我明白了,他们想和我一起干。

“我现在和人傍着干呢,也有照。半截儿撤下来不合适吧?”我推脱着。华子一听,说道:“北京所有这帮跑房的玩主有照的没几个,仅有的几个还都是从各郊区、县花钱买来的,在市内没开发权。真想做大的项目还得和市内的房地产公司合作,这点瞒不了我。你看看咱这照,北京市总工会的,多硬气。打着这招牌谈生意都好谈,信任度高。金生他哥是市工会的头,不然哪儿弄来这照啊。要不是弟哥说你能干,我们还真舍不得转给别人呢。”

“要不你把你那哥们叫过来一块干不就得了吗?”老靳劝道。我说:“咱们这帮人干什么讲究个随便、痛快,他要是一看这么多生人不来呢?”

“咳,你没听明白,这公司金生是法人,我们俩一直傍着干呢。现在我们有别的买卖,不想干这个了。退回去挺可惜的,给别人又没到那交情,这么着弟哥说让你干。法人还是金生,你是总经理,就是你和弟哥干。只不过每年的承包费你们按时交给金生就行了。”华子连忙解释说。

“这……我和我那哥们商量一下再给老靳回信。”我有些心动,决定和三秋商量商量。

老靳随我走出来说:“老沈,这么好的事,我还以为你会满口应承呢,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啊?”

我觉得有些事说出来倒好,就对他说:“我现在和一哥们干得挺好,所以必须和他商量一下。要说想法我确实有点,我别的不担心就怕倒时你老弄一帮圈儿里的哥们到公司来。到时这公司进进出出的都是一帮凶神恶煞,匪了吧唧的人,谁还敢和咱做生意呀?再有就是他们要是干得好好的干嘛转给咱呀?我怕这里边有什么问题。”

“老沈,咱都四十多岁的人了,谁还不明白如今已不是打打杀杀、偷偷摸摸的时候了。这么说吧,我在这儿就是呆着,看看你们怎么做生意。来就一人,他们谁有什么事找我都到别处去说,决不影响公司的声誉。至于华子他们以前有什么麻烦倒是个问题,我也问过他。你还真猜对了,他跟我说除了眼前出了点问题,保证没别的事。我相信华子,他这人挺讲信义。再说怎么也是咱俩的关系近呀,我到什么时也得向着你这边!”

“他出什么事了?”我问。老靳说:“咱到前边那饭馆边吃边说。”

我们到了厂桥一小饭馆坐下后他继续说道:“他们自承包了这个照也挣了点钱。去年听说做期货能赚大钱,尤其一听他们原来一哥们叫什么卢贵东的做期货挣了一千多万,就把手里的钱大部分都投在期货上了。一开始还真挣了些,可上个月赔得一塌糊涂。为了补仓,金生将所有的钱都扔进去了,这里边包括买一个院子的最后一家的五万搬迁费和这公司上半年的承包费八万。搬迁这院里的五户人时可费了大劲了,原以为买过来就是我的私产,想让你住就让你住,不想让你住你就得给我走人。可其中一户就是不搬,别的户也跟着学。华子和金生带着一帮人把人家打了,那几户吓得搬走了,被打伤的这户到现在也没搬走。弄得他们本来都和买主定好了的一百万也拿不到手,人家现在说已过了原定的六个月期限不要了。等于在这院子上还花了三十多万。其实这住户是个挺老实的人,说你给我间平房我就走。可他们现在连买间平房的钱都拿不出来,总公司还老催着这半年的承包费,说三天之内再不交就收回这照了,你没看金生都蔫了。”

到底是商人重利,我听了后很想接手,忘了不和这帮人打交道的原则。我问老靳:“你看过那院儿吗?”

“没有,怎么,你对这院有兴趣?我现在叫华子带你去看看。”

“你打电话叫他和金生过来吃饭,咱们再商量一下,就说你把我劝活了,有这意思。”我把电话递给老靳,老靳按着号码说:“嚯,这么两天就混上手机了。刚才当着华子他们我没好意思说,你有两下子。”

“今儿要是能按我的意思谈成了,一接手就先给你配个手机。”老靳听了我的话,乐得边点头边和华子说上了话。看他挂了我又说:“如果我们谈妥了,你记着加上这么一条,就是我们在接手后除了负责承包费和他这麻烦院子外,一旦有任何接手之前的问题由他们负责。”

“你放心,我会说的。哎……”他还要说什么,我手机响了:“喂,三秋,在哪呢?——我也正想找你说事呢,那你就站国管局大门那儿别动,我叫小吴接你去。——哦,见面儿再说。”

我放下电话叫小吴去接三秋儿。老靳接着说道:“肏,咱上次看那小楼儿卖出去啦,是一房山的公司买了,一百二十万买的。咱他妈真没这好命,愣没挣上这钱。”

 

“一百二十万?你怎么知道?”我以为老靳知道是我卖的,存心探我口气,便故作惊讶地反问他。他说:“我那天从那儿过看到开着门,里边有人在装修。就问那工头,他说的。我还问他是从一个女人手里买的吗?他说不是,是一个黑大个和他们老总谈的。”

这时华子和金生正好进来,“沈哥,怎么,想好啦?那你可帮了我们大忙了。我和金生得好好谢谢你。”

“先别谢,我想把一些事问问清楚。来,先坐这儿,喝着慢慢聊。”我请他们坐下,详细地问了这公司与总公司的关系后,又问了这个院子,他们说的情况和老靳说的一样。我说:“这院子在哪儿,能不能带我看看?”

“现在就去,就在公司斜对面。”金生说着就站了起来,我摆手让他坐下说:“不着急,吃完饭再去。”

三秋来了,我大概和三秋说了一下,后说:“你先吃饭,完了连公司带院子你都看一下。”

“行。对了,我去国管局见了商经理,他想帮一家大连公司买一个办事处。我和他说了几个地他都摇头,敢情他看好了一个地儿,就是找不着房主儿,那儿老锁着没人。我一问他才知道是丫儿胡同六十五号那中不中西不西的小二楼。我想那是于建民和大七子的,就没言语,说等联系好了再给他打电话。这事儿没戏,就是帮他联系上了咱也睁不了几个钱,还不够累的呢。”三秋说完,一口干了一杯啤酒。

我听他说大七子便马上想到了小胖,忙翻着电话本找小胖电话,打过去没人接。我收起本对三秋说:“这事不一定没戏,我认识个人和大七子不错,到时我问问她吧。”

三秋对这公司挺满意,关键是这个照太吸引人了。听着比他那平谷县的照贵一万,可包括了这公司的房租,这样反倒便宜了,这是三秋问金生后才知道的,我刚才都没问。

我们又跟着金生看那院子。这是一个六百多平米的院子,形状不好,是不太规则的葫芦形,门儿还开在小胡同里,从航空属街东口进去后左手一个小细胡同的第一个院,门前不能停车,这是当前买得起院子的人最忌讳的。但三秋却小声对我说“不错,能挣点钱”。

我对金生说了这不规则的形状不好翻盖成标准四合院及不能停车等诸多缺点后说:“这院子麻烦,不好卖。你想让我怎么帮你,如果光是接收这公司没问题,我明天就把八万块给你拿来,可这院子就不好说了。”

“这院子你就帮我买间平房,我把那户搬出去就好卖的多了。我这儿还等着用钱呢,这是我目前唯一能换点现金的地了。”金生皱着眉头说。三秋插道:“就算我们现在就给你一间平房,可这院子你一时半会未准卖得出去,除非倍儿便宜地卖。那不是卖屁股逛窑子——折腾吗?有什么意思呀。”

“我要真帮你只能这样,你算算在这院子上花的钱,说个合理价,我们若有这力量就从你手里盘过来,我们慢慢卖,兴许还能卖个好价钱。”我和三秋一唱一和。

“我给了房主二十二万,搬迁用了十六万,一共是三十八万,你们看着给吧。”金生想让我们开价。三秋说:“这事我们不好说,因为这不是我们看上这院子了上门来收,这是哥们帮忙。不能从生意角度上办这事,要讲起赔赚来这里说不清。更甭说还有一户不搬,我们不定得砸手里多长时间。”

真不愧是三秋,不说生意地把坏枣儿全给挑出来了。他是知道金生的命门了,怎么拿怎么是。

华子拉着金生上一边商量着,老靳也走了过去。我对三秋说:“咱要这院子也没准儿真砸手里,就它这不能停车就要命了。”

“我早看好了,在北墙上开个门,走航空属街就行了。”三秋脒着小眼往北墙上一扫小声对我说。

嘿,可不是嘛!我怎么就没往这儿想呢?真他妈是个房虫子,精到家了。

“这样儿吧,我说个价儿,看在咱都是哥们的份上,三十二万。沈哥,金生给了我这面子,我想你也不会薄我吧?”华子说出后,紧张地看着我。

三秋向我微微点头,我笑笑说:“成,就这么定了。加上承包费八万,明早我拿过四十万来。”

“好,你们谈妥了,我说句话。作为拉和这件事的中保人我向你们两边儿说清,你们刚才定下的事上应再加一句,今后出现老沈接手之前的有关这公司的任何问题都由金生、华子负责。”老靳及时地补上了这话。华子笑着说:“没问题,弟哥,你还不信我吗?”

“这不是信不信的事,把话说在前头对哥儿几个都有好处,省了今后万一有什么意想不到的问题,谁也别玩儿那哩咯儿愣(搪塞、推托)。”

“弟哥办事稳。行,把这条加上。”华子说后金生也点头。

分手后我和三秋说:“咱们去跟小吴看车吧?”

三秋说:“得先去沙洛给人结账去,人家早就搬空了。”

“哟,我给这碴儿忘了,把那钱给我弟弟使了。本来想着再取,可我老婆上天津学车去了,取不出来钱怎么给人结账呀?”

“没事,你那天给我的支票我当时就入账了,估计今儿能取了。走,咱先取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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