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纪宇晟回家了，一脸的憔悴走进家门。这次回到通州妈妈住的地方，他才发现老太太一个人住，房间里有多乱、多脏。
弟弟纪晨曦告诉他，这几年妈妈可谓是不停歇地闹腾。前年跟纪晨曦的丈母娘吵架，为了给外甥女吃一碗粥的事，扇了他丈母娘两个大嘴巴。他丈母娘当时就气地回家了，妈还恶人先告状，把他媳妇也一起痛骂了一顿。害得他媳妇整一年没端正眼瞧他，两个人差点就离婚了。
跟他丈母娘吵完了就找他们老爸吵架，一直吵到两个人要闹离婚。每个月翻着新花样，他们真后悔让妈卖了老家的房子搬北京来住。
但是，谁也不知道这个整天闹腾的老太太其实已是乳腺癌晚期，而且患有忧郁症。
到了新加坡，老太太经常手臂疼。她也不想告诉纪宇晟，担心他觉得自己累赘，生病了还往国外跑。晚上睡觉的时候，手臂疼得更加钻心，她早晨三四点就疼醒了。她偶然发现手臂疼多走路会有疗效。于是每天早上她五点就出门了，绕着纪宇晟他们家的居民楼走个60圈。老太太自己不知道病情严重，只知道心里烦闷，她就找茬折腾。
一回北京，老太太就去医院看胳膊，医生见了吓了一大跳，说这是淋巴病变。马上安排她去照X光。老太太还不相信，当时没做，回家想了几天，才自己去医院，因为胳膊越来越痛，而且越来越肿，连觉也没法睡了。
各种检查做下来，老太太确诊是乳癌第三期，已经扩散到淋巴系统了。老太太心里还不服气，上网查证了医生所说的一切，才认命。她还怕医生骗她，把给她吃的药都减半了吃，结果一减半，胳膊就疼得钻心。
她琢磨着：与其这么痛苦地死，还不如一了百了。她约了纪晨曦第二天中午来她家载她一起出去吃饭。前一天晚上，她就吞了200粒安眠药，还写好了遗书。
幸亏纪晨曦早到了两个小时，叫了救护车，把老娘送到了医院才保住一条命。
老太太是第三天才醒来，见到纪宇晟的第一句话是：我居然没死？
纪宇晟看着妈妈那张苍白如纸的脸，听到这句话，真是百感交集。
吃了晚饭，媛媛在房间里叠衣服。昊昊洗了澡，自己在房间做功课。
纪宇晟坐到媛媛对面，也煞有其事地开始叠着衣服。叠衣服是刚结婚的时候，纪宇晟教媛媛的。那时候，媛媛只会用电饭锅煮饭，还会一不小心加太多水，煮成烂饭。可是自从媛媛学会了叠衣服之后，纪宇晟就再也没收过衣服。
“忙呢？”纪宇晟问媛媛。
“妈的情况有转机吗？”
“听我弟弟说，她最近情况挺稳定的。”纪宇晟叹了口气，想着自己的心事。
“哦，那挺好。”媛媛没再多说什么。
“嗯，晨曦这次累坏了，说是他撞开了我妈的房门，发现妈妈躺着不动，都吓懵了，呆立了半天，才想到打电话叫救护车。等救护车的时候，还给她做心肺复活术。”
“啊？”媛媛蹙眉，“这么折腾？何苦呢?你妈年纪大了生病，为什么不告诉大家呢？这有什么好保密的？”
“她也是怕我们小辈担心吧。晨曦两口子一直跑医院，挺辛苦的。接下来，我妈住院，还得请护工，而且我跟晨曦商量了，怕她再想不开，决定请24小时的特护。”纪宇晟了顿了顿，想看看媛媛的反应。
媛媛没听明白，只含糊地嗯了一声。
“我跟晨曦说了，特护的钱，都我来出。”
媛媛这才听明白了纪宇晟的言外之意，她警惕地瞥了他一眼，“多少钱？”
“一个月两万人民币。”
“两万人民币？4000新币一个月？”媛媛瞪圆了双眼，“为什么你弟弟不分担一部分？”
“他前几年买了房子，手头紧。”
“他买的房子800万人民币，手头当然紧了。你一个月才挣几个钱，你就这么豪？”
“我就知道你不会同意，反正这个钱我来出。我妈到最后了，我一定要让她好好地走。”
“当然要好好地走，可是，这也得讲个公平呀。这只是特护的费用，将来化疗、手术、住院，所有的费用，我知道不能全报销，你这么豪爽就全出了？”
“我全出了，又怎么样？我又不是出不起！”
“没怎么样。我只是要问，你妈为什么不能住你弟弟家，为什么不能住她自己家？”
“住她自己家？让我爸看着她，他们两个之前闹离婚，我妈不想看见我爸！一看到他，她心情就很坏。她自己说的。我弟弟家在二环，让他每天往通州跑吗？”
“北京市区不是医院更多？谁家不是这样的。偏偏你家这么有钱，又要耍大牌？”
“行了吧你，还没说让你出呢，你猴急成这样。我要尽孝，这是我的事！”
“不是你尽不尽孝，钱要出不是这么个出法，你这样，等于把我们家辛辛苦苦攒的钱拿到中国去填无底洞。你弟弟是国企的副总，灰色收入多了去了，他哪里会手头没钱？”
“行了！什么叫无底洞？我妈也就这半年的寿命了，我就想让她好好地走，她辛辛苦苦一辈子了……”他说着又伤心起来。
媛媛见状，也不便再说什么，想来纪晨曦真够会算计的，北京城区三套房子，居然母亲生这么大的病，他只用“出力”就行了。媛媛咬牙，气不打一处来。纪宇晟现在一时糊涂，哪天他要琢磨过来了，以他的脾气一定又哑巴吃黄连，到头来还得冲自己发脾气。媛媛越想越气，狠狠地说了一句“行，你可记住了，这次要出钱是你自己提出来，别哪天有跑来吱吱歪歪。”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吱吱歪歪？行了，又不是求你出钱，你还了不起了。不行，就散伙，什么人呐？”他说着起身抬脚就走了出去。
留下媛媛一个人，气得呆坐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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