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之若仪（九十九）喜极而泣
作者：狮子羔羊
文字编辑：依琳
一九六七年二月五号，星期天，上午，彩霞街十号。冬日温暖的阳光洒在院落里。这是农历新年前的最后一个星期天。因为这次春节不放假，大人们里里外外地忙碌着年前的一应事宜。
院子里，正琅一个人踢着鸡毛毽子。曾家小儿子平正挥动手臂，把一支抖嗡（抖空竹）玩得上下翻飞。随着旋转的速度不同，抖嗡发出抑扬顿挫的哨声。堂屋里，对面盛家两兄弟正轮流挥鞭玩着地陀。在小男孩的鞭策下，一只硕大的地陀在平滑的斯门汀地面上高速旋转着。
妈妈一早就去菜场买菜了，爸爸在里屋切着各式蔬菜。穿得棉嘟嘟的纯儿羡慕地看着小伙伴们。
他多么想能像他们一样地玩耍。可是，这两样游戏他都不会。纯儿绝对认为不是他笨，学不会，只是爸妈没有给他买这些玩具。从大街对面的车木行走过时，纯儿注意到一个空心抖嗡要五毛钱，一个地陀也要两毛钱。看到家里节衣缩食的经济状况，纯儿知道他是很难如愿以偿的。可是，每当看到邻家男孩玩这些游戏时，他也会忍不住地看一会儿，想像着哪一天自己也会这样挥洒自如地玩着这些游戏。
这时，门口走进了手抱一大捆大青菜的静仪。“纯纯，去叫爸爸来，我买的腌菜在门口，让爸爸来帮忙搬腌菜！”静仪一边大步向里走，一边向纯儿发出指令。
“爸爸，爸爸，快来帮忙哦！妈妈买了好多青菜了！”纯儿高声向里屋传达了妈妈的指令后，迅速向大门外跑去。
听到纯儿的呼喊声，里屋的明皓、院子里的正琅都出来了。看见他们，静仪抹去脸上的汗水，说：“都在外面板车上，快帮着把它搬进来。板车一会儿要还。”
一家人来到大门外。门口停着一辆板车，车上堆满了大青菜。大人小孩齐动手，抱的抱，抬的抬，一会儿就把青菜搬到院子里，沿着窗下整齐地凉开。看到妈妈累得满头大汗，只有十三岁的正琅自告奋勇地说：“姆妈，我去还板车。”
静仪喘了一口气说：“好吧，妳它送到二十三号夏伯伯家去。他们家也要买腌菜。”
“我也要去！”闻声，调皮的纯儿兴奋地叫道。“好，我带你去！”正琅拉着纯儿的手走出了大门。
二姐姐把纯儿放在车上，拉起了板车。纯儿坐在板车上，就像坐在小汽车里一样开心。
在江南地区，毎逢冬季腌咸菜是家家户户不可缺少的功课。
由于严寒多雪，冬季蔬菜供应不足，为解决冬季的下饭佐食，江南人大多会在腊月买入大量腌菜、雪里蕻，把它们用大粒粗盐腌制，装坛，以供一家人冬季食用。这与北方人在冬季大量囤积大白菜有异曲同工之理。
腌菜，其实就是大个头的青菜，价格非常便宜，也就两三分钱一斤。雪里蕻稍微贵一些，最多也就五分钱一斤。大粒粗盐七分半一斤。一般家庭视人口数量都会腌上百十斤到两百多斤。静仪一家连姨妈六口，买了一百五十斤腌菜，八十斤雪里蕻。连盐算在一起，十块钱不到。这就是吕家一个冬天的蔬菜了。
腌菜的过程分风干、清洗、腌制、装坛等步骤。整个过程中，腌制最为重要。据说因为腌制人的手汗分泌不同，有人腌出来的腌菜会生沫发臭，有人腌出来的会清香扑鼻。
一家人帮着把买来的腌菜、雪里蕻洗净沥干后，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明皓为大家用菜芯下了面条当作午饭。
在吕家，腌菜的任务就落到静仪的手上。午饭后，静仪开始腌菜。她左手扶着青菜，绿叶朝上，右手把盐撒到菜芯里，然后把腌菜放在木盆中揉搓，最后将它们整齐地排列在平时用来装水的大缸里。为了不让太多的空气进入造成氧化，静仪在腌菜最上面压上两块大石头。
待到静仪把这一共两百多斤的腌菜、雪里蕻腌好，用石头压上，把水缸盖上，已经是掌灯时分了。静仪累得腰酸背痛。她舒展了一下双臂，把手放到身后捶了捶背。拖着疲惫的身子，静仪向里屋走去……
“姆妈……”
静仪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一个她日夜挂念的声音！是她吗？还是我思念心切，产生了错觉？
“姆妈，我回来了！”
静仪一回头，看到一位身穿军大衣的女青年。只见她齐耳短发，胸前斜挎着一个草绿色书包，身后背着一个硕大的背包。看到转身过来的静仪，来人提着手中的网兜，快步向静仪跑来。“姆妈，是我，小毛！”
是的，是小毛，这不是幻觉！是静仪日思夜想的小毛。辫子没了，长高了，又穿着这一身军装，静仪差点没认出来。
看到从远方归来的女儿，一天的疲劳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静仪欢喜地迎了上去，从正瑛手上接过网兜，转身与女儿并肩向里走去。“明皓，明皓，小毛回来了！”静仪一边走一边向里屋高呼着。
里屋里，明皓正在摆桌子为晚饭做准备。听到静仪的声音，他连忙起身，打开房门。“爸爸，爸爸，我回来了！”看到明皓，正瑛兴奋地说。听到外孙女小毛回来了，姨妈也从后面柴房赶到前面来。
“大姐姐，你怎么成了解放军了？”正琅忍不住地问道。 “对呀，大姐姐，你怎么成了解放军了？”纯儿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插话的机会。
正瑛伸手摸着纯儿的头笑着说：“我们是秋天走的，后来天冷了。毛主席看我们没棉衣穿，就让解放军给我们送来军大衣了。”
“毛主席万岁！解放军真好！我长大了要做解放军！”纯儿羡慕地说，正琅也眼中充满着向往和憧憬。
看着在外面闯荡几个月的正瑛兴奋地侃侃而谈的样子，静仪静静地端详着女儿。嗯，长高了…...哟，北方的寒风在女儿脸上留下些痕迹……不是给她带了雪花膏了吗，没有记得搽？唉，不知道她这几个月是怎么照顾自己的……
不知不觉地，眼泪顺着静仪的脸颊流了下来。
“咦，静仪，小毛没回来的时候，妳天天念叨着小毛。现在她回来了，高兴还来不及呢，妳怎么哭了？”注意到静仪脸上的泪痕，明皓面带笑容地问道。
被明皓一问，静仪连忙取下眼镜，擦了擦眼角，掩饰地说：“谁说我哭了，我是高兴呢。”
说完，静仪站起身来，说：“你们先讲话，我去把炉门打开来煮根香肠，加个菜。”
……
正瑛的归来，给吕家带来了久违的笑声。静仪脸上的一片愁云被一阵风吹得如烟而逝，紧锁的眉头轻轻地舒展了开来。
夜渐渐地深了。小院里各家都已经关灯熄火，进入梦乡，唯有吕家小屋的窗口依然发出温暖、柔和的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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