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曼哭了。
她明明是按照所有人的样子活的。有什么好哭的呢?可是,可是心里怎么那么委屈啊。
怀上孩子的时候,其实自己各方面还都没准备好,只是因为丁曼的妈妈一直重复的定心丸在生效: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早点儿要孩子,我帮你看。
丁曼信以为真,觉得后盾强大。
孩子生下来那头半年,每天白天睡觉晚上不睡。怎么改都改不过来。而丁曼夜里满打满算只有两小时的睡眠,听着孩子哭,自己精疲力竭地也想哭。
妈妈远程遥控说一些“都是这么过来的”云云,丁曼已经没有力气去询问是“怎么过来”的了。
后来丁曼工作也辞了,带孩子回到老家。计划是两三个月后自己回美,让孩子在姥姥姥爷那里长到两三岁再接回身边。
在老家待的那几个月,看到大人都不讲卫生。不洗手就摸孩子的脸和手。吃饭时小叔的儿子想撒尿,就任由那孩子就地撒。丁曼犹豫半天,最后还是和孩子一起回了美国。
然后把爸妈签出来,先是半年,又再续半年,帮助做做饭搞搞家务。
计划得挺美。等爸妈走了,再把公婆签出来,这样两家换班来。孩子也有人帮忙照应,晚饭也有个着落。
最后的结果是爸妈在的时候,丈夫不高兴,什么时候图书馆关门什么时候回家。连带着丁曼自己也不高兴,可谁都不能说。
公婆在的时候,自己和丈夫都不高兴。两口子数着日历度日如年。
而爸妈、公婆通通不高兴。本来他们跟邻居和同事说的是去美国玩儿,结果就去了个大峡谷。剩下的整天圈在家里,没电视没广场舞。
一天天捱下来,孩子终于上幼儿园了。喘一口气的同时,就得算计着让孩子学点儿什么课外的东西。
所有认识的人都把孩子送去学琴,丁曼也开始这儿问问那儿听听。把孩子塞进一个老师的班里。
所有认识的人都让孩子在学琴之外去学画画和跳舞,丁曼也让孩子加入了一个舞蹈的行列。
突然有一天,大家沸沸扬扬说有什么亚裔细分了,丁曼在微信里伸着脖子听。大家说要去抗议要去游行,这么细分下来我们华裔以后上大学更吃亏了。
虽说不太明白,丁曼还是参加了游行。总之,大家都在做的,丁曼也不想落后。
等到一个学期期满,孩子的钢琴老师安排大家轮流上台演奏的那天,一个献花的流程给了丁曼一个措手不及。
小朋友在台上表演完毕,家长手捧鲜花送上。小朋友怀抱鲜花再次鞠躬,然后下台。
演出开始之前,丁曼看见另一家人手捧鲜花坐在自己同一排,一瞅自己两手空空,就悄悄跟丈夫说:你也去买把花儿。人家有咱也得有。
本来全家都坐在前排,丈夫因为买花儿,进来得晚了,就没有再到原位上,而是坐在了后排。
轮到孩子表演了。曲子太短。丈夫起立要把花献上去,还没走到舞台前,孩子已经谢幕往边上走了。丈夫想叫住孩子,又不能大声。眼睁睁看着孩子下台,下一个小朋友已经上去了。丈夫与孩子尚有一段距离,只能回转。
演出结束后夫妻俩大吵一架。孩子在一边不知所措。
丁曼哭了,哭得心里堵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