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 径 幽 幽
序 幕
远山，平畴，村落。
一切尽在迷茫细雨之中。雄浑而杳冥，沉郁而悲凉。
【邈邈歌声渐起——
风萧萧，雨潇潇，密密愁云何时消？
鸣声断，行影单，栖栖孤鸿望重天——
万家庄郊外一座荒山包上，有株枝丫横伸的百岁枯柳，其下伫立一中年女子，身段秀颀，修眉朗目，但面容憔悴，神色忧伤，仰面透过濛濛细雨怅怅望着迟迟飞行的孤雁失神。
【幽隐的歌声时断时续——
叹孤影，你如此栖栖遑遑凄凄！
我怜你，你可知，你可知沦落人心头悲戚？
你天长地阔难归宿，我幽光曲径何底止？
她望断飞雁，俯瞰那条足下坎坷曲折的小路蜿蜒逶迤地伸向迷茫的烟雨中。
【幻化出剧目；曲径幽幽
【悠悠的歌声缭绕回荡——
冤沉沉，情幽幽，路漫漫；
孤凄凄，心切切，志毅毅。
寻寻觅觅，无怨无悔，，无休无止。
盼峰回路转，盼雨过天晴，盼艳阳再现。
第 一 集 刨 树 风 波
一
万家茔地，离村里许，临路立有石牌坊，上题篆书“万家神宅”几个大字，上款“风水宝地流世泽”，下款“家宝至诚传孝道”。内去数十步，有座青砖砌甃、高高突起穹窿形的坟墓。前立庑顶高大石碑，上朗朗大书：“抗美援朝一等功臣万家宝之母 薛氏之墓 辛未岁秋立”。
坟前左侧去石牌坊数丈植有梧桐树，干高两丈许，粗合抱。横柯旁逸，枝叶扶疏，蓊蓊郁郁，荫蕴半亩地之遥，给万母坟茔增添了氤氲、幽谧的氛围。
这棵喜人的梧桐树将被刨倒，它周围已挖下深坑，向四面八方盘伸的粗根旁柢都已显露出来，。树坑内一壮汉赤裸双臂正俯身抡斧奋力猛斫，，“硿硿砍砍”沉重的斫击声在飒飒的秋风中传响。
云霭中日已偏西，阴霾低垂，天地昏暗起来。
姿容绰约，宛若仙女的新婚女子，捧着饭盒，轻盈翩跹姗姗而来，唯恐鞋袜染尘，到树坑边，弓身望着只顾砍树根的丈夫，嘻嘻笑着戏谑道：“奴家亲为相公送膳来了，相公为何不迎接？让奴家站得腰酸腿软，啊呀呀，我的相公呀你好不心疼人呀！”
那人仰头，见是妻子，一身新妆，花枝招展似的。“嗬，婉莲，我的小心肝！”他兴奋地叫着，“我说哪来的香风袭人！”扔下斧头，纵身跳出树坑，挓挲着手要搂抱亲吻她。
“呀呀，看你那张皮脏的，泥头土脑，像头土驴，小心把人家衣裳沾脏了！”婉莲惊叫着后退。她央告道，“我的好瑞瑞，先饶了我吧，晚上由你便。”
看她穿着红绒上衣，浅花斜纹宽腿草绿裤，分外绮丽、袅娜，便嬉戏说：””这是你说的，可得算数！“瑞瑞扯下脖间的长毛巾，擦拭着头脸，接过饭盒，耸着鼻子问，“宝贝，你又做的啥鲜样，真好闻！”
“是我妈做的重阳糕，拿来给你尝尝。“婉莲粉脸泛红，似是嗔怪说，”便宜你了，也不去不去接人家/“
”吆，重阳节了！你看咱妈这一病，把我弄得昏头胀脑。前两天还说，趁节下去看望岳父岳母大人，顺便也把你接回来。你看全给忘到脑后了，他二老可好？“瑞瑞懊恼地狠狠拍下脑门，长打”唉“声，叙说苦情道，”夜间咱妈发了几次昏，赶明我就去叫大姐了。由她在家照看，饭也顾不得吃，便赶来刨树了，给老人打口薄木棺材，尽一点孝心呃！“他说着眼里滚出泪花。
“我爸妈都好，知道你是孝子，不怪你。这不，爸妈赶我回来替你照看咱妈了！”婉莲心疼地说，“这是我妈专门为你做的，可记挂你这女婿了，快吃吧，又香又甜。”
瑞瑞蹲下，刚打开饭盒吃了一口，就见姐夫万立周，一瘸一拐，风风火火走过了牌坊，老远就嚷嚷：“你这浑小子发疯了，家宝叔家坟地上的树你也敢伐？坏了他家的风水，你不是找死吗！”
“姐夫—”婉莲招呼道。
瑞瑞闻听，气恼地站起身，顶撞说：“他霸占了我的地，连我栽的树也要霸占吗？他当支书也得讲个理！“又对拐子发火道，”这树是我栽的，为咱妈准备棺木的，你不是不知道！这块地风水好，说定了作咱妈百年后的茔地，你偏要给他家作茔地，不知你是咋想的？他虽是你的本家，你也不能不顾亲戚呀！“
“弟妹，你看瑞瑞说这混帐话！我当个会计，我能做得主？我咋不顾亲戚？我若不是怕他招惹祸端，我老远跑来干啥！“拐子向婉莲苦笑着说。他绕着树坑转了一圈，摇头叹气道，“罢了，树都快刨倒了，说什么也枉然！“
“姐夫，万支书若怪罪了，你好说给他解释解释，这是瑞瑞给他妈预备的棺材呀！“婉莲央求说。
“我说顶屁用！”万拐子（乡亲送给万立周的浑号）忿忿走去，“他既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他自己去说。”
“天塌下来我自己顶，用不着你假惺惺充当好人！”瑞瑞对着他的背影恶狠狠啐了一口，转身向婉莲说，“咱姐算是糟蹋到他手里了！这号人，不干正事，只会浮上水，溜须拍马，，围着万家宝转，像条狗，连三亲六故都不认了！”
二
万家村是千户人家的大村落，东西南北各有二里许，两条十字大街贯连着横竖的曲径幽巷；鳞次栉比的高房大厦间，错落着矮房小院。村支书万家宝新落成的“万家祠堂”一所青砖瓦舍的大院就坐落在十字街的当口，甚是气派。两层红漆门楼高耸，正中高悬油光发亮的金字匾额，上书“万家祠堂”，落款是：“抗美援朝一等功臣万家宝建于辛丑岁”，周围雕刻着龙凤呈祥的图案。历青石台阶入内，前后两层院落，中间为宏丽的大厅，正中为宽敞的客厅，旁设客室；前后院建筑形式虽殊，厅堂廊房却都是雕镂玉石作基，高脊重檐，雕门画柱，前壁装饰着镶嵌花色玻璃的各种形状镂空木格，精工细刻，彩绘鲜艳，古色古香，仿佛皇宫御院似的。在那穷乡僻壤，百里内外，少见的奢华府邸。
这日正是万家宝乔迁大典之日，门前张灯结彩，一早，笙、笛、喇叭便吹奏起“百鸟朝凤”、“醉花灯”、“朝堂宴“等吉庆名曲，鞭炮一挂一挂燃放，搞得热闹喧天，招引了全村男女老少跑来观看，真是人山人海。几辆大车拉的家具什物一到，万家宝瘸着腿（在朝鲜战场，他左腿负伤至残）走到门前高台上，对大伙拱手道：”老少爷们，搭把手帮卸下车吧！“又对他的两个侄子秃二混、独眼龙说，”立家、立新你们招呼搬运吧，我去同你婶娘安排摆放。“他年逾六旬，精力仍很充沛，干起事来，还有当年朝鲜战场上那股舍命不顾的”冲“劲。
万家宝虽然霸气，却也很大气。他见乡亲都踊跃帮忙，搬椅子的，抬柜的，人人忙不迭，谁也不肯歇手；前来恭贺乔迁之喜的人也络绎不绝，便摆设开酒筵，请杜家队队长杜善新、崔家队队长崔老贵招待着，由人任便吃喝。一时，傧相声声高唱，迎来送往；酒桌上碰杯唱筹，呼幺喝六；红男绿女，擎盘捧酒，往来穿梭，笑语盈盈；偌大宽敞的院落，竟个人头攒动，比肩接踵，热闹、喧腾的有如庙会一般。
日影西斜，人方散去。老女人柳氏给万家宝特做了碗醒酒汤，说：“孩他爹，你又喝多了酒，喝下这碗汤，躺下歇歇吧！“
万家宝看女人罗锅个腰，也忙活了一晌，还这样心疼自己，便苦笑说：“你也去歇着吧！”抬眼见万立周一瘸一拐走来，没好气地说：“正忙时你窝藏哪里清闲了？人散了，你踅来干啥！”
“嗨！二叔，杜瑞瑞那混账小子刨奶奶坟上的桐树，听说，我去阻止他，紧跑慢跑，还是迟了，树都要倒了。”
”什么？我坟地那棵梧桐树？“万家宝闻听，酒气上撞，拳猛砸桌子，将一碗醒酒汤震倒泼了一地。他腾地站起，楞楞怔怔欲倒。
万立周拉住他，扶他坐下说：”甭急，二叔。“
“呀呀，啥了不起的一棵树，急成这样！”罗锅女人心疼那碗醒酒汤。
“你懂狗屁！那全毁了我坟地的风水！“他喷着酒气斥骂女人，两眼冒火似的瞪视着拐子，”立周，你小子还跟我耍心眼，帮助你小舅子说话？你早干啥，树刨倒了才说！讨便宜卖乖，你二叔是好糊弄的，哼，饶不了你们！，“
”二叔，这次真冤枉我了！我是去阻拦瑞瑞，迟了一步。我瞒哄谁，也不敢瞒哄二叔！“拐子急得眼泪花花，”噗通“跪下赌誓，“我若有半句假话，欺瞒二叔，就叫天打五雷轰！”
“哎呀呀，你爷俩今天这是咋了！我看是给黄汤灌昏了！赌什么誓，他平时多信你。”罗锅婶解劝拐子说。
”爬起来，你不用跟我赌誓。“万家宝喝斥道。他抑制着怒火，和缓一下语气说，”你对我是真心还是假意，这要看你的言行了。“
“不管别人怎么骂我、挖苦我，我对二叔的忠心不变。没有二叔，就没有我万立周！”拐子爬起身，涕泗横流泣诉，“我一个瘸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能有今天，还不是全仗二叔的扶持、提拔？像这大队会计，乡里几次要拿掉我，多亏二叔硬顶着，我全清楚。把我和杜莲莲硬是撮合到一起，也全是二叔一手筹划安排的。不然，我哪能竞争得过崔少贵？那莲莲眼孔朝天，咋能看上我？二叔在当中费了多大功夫才给斡旋成了，如此的恩德我哪敢忘啊？我日日思念着报答，只要二叔说句话，侄儿不照你老说的去办，算我是吃屎狗。”
”好，算你小子还有良心！“万家宝点点头，对罗锅女人说，：“去把立家、立新二人叫来，咱爷们一起商量商量这事咋办。”
三
距万家祠堂不远的一所四合大院，圆棬型大门外挂着”万家村大队党支部“、”万家村大队部“和”万家村大队治安小分队“三块牌子。
清晨，杜瑞瑞被”治安小分队“捆绑着押到大队部”治安办公室“，他对着秃二混、独眼龙等人气愤地大骂：”那个狗娘养的说我偷树！我刨我自己的树犯什么法？他万家宝强占我的地，难道连我栽的树也要强占了？他仗势欺人，放个屁你们都信、、、、、、“
杜善新经过大队部门口，听到院内吵闹，停住脚步向院中探望，治安小分队一个队员对他说：”杜队长，你队杜瑞瑞夜间偷刨了万支书坟地的树，被抓起来了！“
杜善新听了一怔，道：”这是哪里的事？混抓人，制造事端！“他大步进了院，正与走出会计室的万拐子打个照面。”啊，立周，他们抓杜瑞瑞，你可知道？“他气呼呼地问。
“他夜里把万二叔坟上那棵梧桐树偷刨了，不抓他抓谁？他自找碴！”拐子斜楞着眼，很是不耐烦。
“那是他的树，昨天下午刨倒了，天黑前叫我帮他拉回来的。怎么说是偷，这不是存心要栽赃陷害？”杜善新忿忿不平说。
“嘿，我说队长同志，你想为你的队员开脱，这我理解；可你也不要忘了那树是长在万二叔坟地上！”拐子昂头走去，走出两步，又回头道，“我劝老兄少掺和这事，惹的一身骚！”便一迳走去，
杜善新从后面气恨很骂道：“把自己亲家朝脚底踩，还是人？”又悲愤地自语，“万家宝坏事，都坏在这帮狗腿子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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