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网上再无祁芳?》4

来源: 2018-06-15 14:00:27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最后一家的女编辑倒是好心,说,你们这些业余作家,初衷都是自己喜欢,并不指望成名发财。

祁芳的腰杆一挺。

女编辑说,写到一定程度,出版也是合理的想法。出版就按自己的意愿,不改书名不改内容,不迎合别人迎合市场,多好。

祁芳的腰杆又挺。

女编辑话锋一转,问,你知道最卖座的书籍门类吗?

她说,不是太清楚。

女编辑说,穿越,盗墓,神鬼,玄幻。你自己会写,会买吗?

祁芳摇头不已。

女编辑说,你的书,肯定有人感兴趣,主要是上了年纪有些经历的人。可是,他们比较挑剔,要花他们的钱嘛。不好意思,我力主出版你的书,部主任不同意。他是社长的红人,一言九鼎,我无能为力。

祁芳抵不住书香的魔力,跟头一家谈过的出版社合作,双方平摊成本,平分利润。为了降低成本,她选了最经济的纸张和设计模板。

书名往俗的方面靠了靠,没有改得太俗;情节按编辑的意思扩充,写到某些段落,她的耳根发热,再不找季老审阅。

作者介绍需要附照片,她挺犹豫:要不要露一露真容呢?论长相,套用现在时髦的网络用语,她给自己打分:妆前5分妆后5.025分。季老说她太谦虚,最低不低于8分。

她捣了一下季老,说,算了吧,还说我爱编故事呢。

网上发帖,海阔天空,怎么舒服怎么写,读者只能被动接受,作者是咋回事儿得带猜,有时候连作者是男是女也难以辨认。一旦露出真容,爱联想的读者恐怕会把她个人扯进去,认为她的爱情故事就是自传,根据她的长相,妄议她能不能那么爱,值不值得那么被爱。碰上刻薄的读者,更难听的话也讲得出。

季老说,那就算了?

她说,纠结呀纠结。

季老不管那么多,找出他们的几本老相簿,一本一本翻,一边嘟囔,咱不怕热,偏要进厨房。咱这老婆,当年如花似玉,如今风韵犹存,随便亮一张,看他们受得了受不了。           

他看中的几张,她不满意,嫌头发乱,嫌光线暗,咋看不满意。比较满意的那张,十来年前照的。她说,算了,咱们不能误导读者,就用现在的,不是说我风韵犹存吗?不同意拉倒。

季老愣了几秒钟,灵机一动,说,要不,咱们出去拍几张?看我的。

他们住郊区的规划小区,中心地带有一处足球场大的公园,园子周边里摆了五六尊雕塑,造型随意,人可坐可倚,适合当道具。他们在园子里转悠,拍的几张,两人都不满意。他怪她心里有负担,表情太僵硬。她说,我又不是明星,表情说来就来得了?他想了想,给她做启发工作:你得把自己当大作家,万人景仰万人迷恋,自己相信了,别人才能相信。一张好照片攻不下来,算什么大作家?

她正伸腿坐在一尊龟石上,听到这里,禁不住笑起来。季老咔嚓一下,举起大拇指,高呼,十分!

她跑过去看。一点不错,接近完美。季老的眼神准, 她的颜值一下涨过8分!

她确定采用这张,还把它当成微信ID的新头像。不一会儿,几个好友追过来,问她用了什么魔术,弄得那么气质灼人?

这事,得感谢季老,这个老公没说的。

书等于孩子,孩子要见人了,是丑是俊,出门前的打扮得细致。她花几个晚上写前言,写码字的苦乐,感谢了一长串人,并特别列举几例,当成文学路遇的贵人。

书印刷出来,发行渠道包括传统的书店和网络。她专门再跑一趟,带回来整整一大箱。书香阵阵,可是,纸张粗糙晦暗,封面的彩页像是复印出来的,哪有她想象的精美?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她能说什么?

她跳了槽,换了一家新公司,薪水比上一家低,但工作环境好,里面有十来个同胞,她给几个关系好的送了一本,并特别申明,那是小说,千万别给我划等号,咱们理工女,没那末多故事,对吧?

顶头上司是白人,娶了个华人老婆。她送了一本给他。上司恭喜一番,随意翻了翻,点着几段文字,问她是什么意思。

她写的是爱情,许多缠绵可谓惊心动魄,不少情节描写属于少儿不宜。上司指头点的段落恰好属于那种描写,她怕被误解。她的脸泛红, 解释道,我写的是小说,跟我个人可是没半点关系。

上司说,我懂我懂。我们的工作枯燥,连我都想写小说。嗯,小说,嗯,我,算了,我不行,读你的好了。一定非常有趣,回家我要太太每个句子翻译给我听。

书在网络的销售记录不佳,刚开始她勤着查销售信息,继而改几天一次,继而改两星期一次,加起来不足30本。她失望透顶,同时,生出莫大的好奇,那30个神秘的买主们是谁,为什么要买,她是不是要特别感谢他们,危难见真情,她希望他们之间可以交流。

她盼望出现书评,唯一的一条评论,只有三个字:这本书,然后是N个小数点。

季老给几个铁哥们铁客户送了她亲笔签名的书。逢上机会,为她开拓书源,问人能一次买几本?反映多属勉强。

出版社通过自己的销售渠道处理了几百本,她和季老半送半打折处理了一百来本,余下的几千本被关进储藏室,中国一处,美国一处,日夜枕戈待旦,盼着见到阳光的那一天。

她那么想出书,愿望达到,世界一点没有随之改变。改变的,是她自己。她失去了再写的动力,上网读自己博客里保留的文章,她深感陌生,纳闷:那是我写的吗?什么时候有那么旺盛的创造力,织出那么长的文字之网?

她自嘲,写书不小心成了书商。商人最大的痛苦是什么?引颈张望,难见一客。

祁芳回到既定的生活,文章想发就发,日子照过不误。事情没有到此为止,起因来自一段想不到的网上私信。

那天,她在上班,手机放在电脑边上,方便查看新的个人电子邮件和社交网络的更新。公司不希望员工分心,但不禁止私人手机。处在信息瞬息万变的时代,想禁止很难,不如默认。

进来了几个新微信短信,一个同学发给她们群的,讲她在日本看樱花的观感,篇幅较长,读完,一时不能集中精力。她想,不如乘此休息几分钟。她点开她一贯发帖的那个论坛,发现她喜爱的一个文友发了一篇新作。她输入自己的ID和密码,准备给她点一个赞。

论坛提醒,她的信箱有未读的私信,是个新ID。

短信说,他姓叶名路,大陆人,影视导演。他在美国度假结束,人正在洛杉矶机场候机。他上了这家网站,读到她的博客,特别喜欢其中的 “空山男音”,喜欢男子气十足的主人公。他认为,大陆正热衷寻找渐渐消失的刚性男人,寻找强健父亲这方面的题材,她的故事正好属于这类,情节安排适合拍电影,不知道她有没有兴趣跟他合作?

“空山男音”不属于她的得意之作,她身为女性,写男人终归隔一层。叶导的问讯,勾起了她的回忆,相应的画面交替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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