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燕青传——战争与爱情: 第五章

来源: kawanonagare 2018-05-22 07:27:24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27032 bytes)

浪子燕青传——战争与爱情

第五章 招安之夜

十天以后,梁山好汉烧了聚义厅,带了人马进汴梁,早上到达京城。按照事先约定,大队人马留在城外收编,一百单八将中只有名列前三十六位的好汉进城面见皇帝。一行人穿着新衣,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在迎宾官员的陪伴下从城南进城。这里交代一句,本章有关汴梁和皇宫的描述,主要依据上一章提到的《东京梦华录》和建筑历史学家傅熹年的研究,力求还原真实的历史。疏漏之处,敬请指正。

前文讲过,汴梁城有三重结构:外城,内城,和皇城。外城南面有三座城门,正门南熏门,东南有陈州门,旁边有蔡河水门,西南是戴楼门,旁边也有蔡河水门。众人从南熏门进入外城后,沿御街一直向北,向内城前进。这三十六员大将中,除了少数人曾经在东京长期生活,大多数人还是第一次进京,既新奇又兴奋,东张西望,要把京城的繁华尽收眼底。一路上陪同的官员也向他们讲解外城的一些著名的建筑:开宝寺,最早建于北齐,唐代重修,北宋初年在寺内修建了一座八角十三层的木塔以供奉佛舍利,该塔于庆历四年(1044年)毁于雷火。皇祐元年(1049年)重建时改用铁色琉璃砖瓦建造,得名铁塔太庙,是供奉皇帝先祖的地方。皇后和功臣的神位在皇帝的批准下也可以被供奉在太庙。国子监,为古代最高学府;同时是国家教育的主管机构。国子监最明显的三个功能是:协助国家举行科举考核;负责对国家最优秀学子的教育工作;规管士子的德行、操守。贡院,是举行科举考试的地方,书生们好比进贡给皇帝的礼物,所以叫贡院。

沿途还看见一些豪宅,如蔡京家,高俅家。不知不觉来到一座桥上,讲解的官员说这是龙津桥,是蔡河上十一座桥梁之一。蔡河从西南戴楼门进入外城,在内城南面环绕形成一个马蹄形,然后从东南陈州门出城。龙津桥位于蔡河与御街交界处,正对内城和皇城正门。

说话之间到了内城正门朱雀门,进入内城,两旁的景象更加繁华。御街在内城变得更加宽阔,宽约二百余步,两旁建有御廊,雨天行人可以通行其下。路两旁设立朱漆木栅栏,普通人只能在栅栏外行走,只有皇帝和官员可以在路中心通过。路两边有砖砌御沟两道,种植莲花,既美观又可以排水。沟边种植桃李梨杏,树与树之间种植各种花草,望之如绣。再往前来到一座宽阔的石桥,官员说这是州桥,是东京的闹市中心,汴河就从下面流过。两岸石壁,雕刻水兽海马飞云之状,桥下密排石柱,不通舟船,因为皇帝出行一定经过这里,防止刺客隐藏桥下。书中暗表,1984年考古发掘出完整的古桥,宽达三十米,可以想见当时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

过了州桥后,御街两旁高大建筑鳞次栉比,令人目不暇接。官员指着东边一处建筑群说,那就是相国寺,有六十多座建筑,占地五百多亩,是当时的佛教中心,每月五次开市,也是商品集散中心。再往前是景灵宫,是祭祀黄帝的宫殿,宋朝皇帝赵氏认为家族起于黄帝,尊为祖先。过了景灵宫,就看到皇城正门宣德楼,穿过宣德楼前宽阔的东西方向的宣德门前大街,来到宣德门,由此进入皇城。

皇城也叫大内,基本结构和北京的故宫类似,甚至一些建筑的名字也雷同,这是因为明朝修建故宫时参考了汴梁皇城。分为前后(南北)两部分,前面是皇帝处理公务的地方,后面是生活区域。两部分之间有一条宽阔的东西方向的通道隔开,东面通向皇宫的东门东华门,西面通向西华门。皇宫正门宣德楼有五座大门,金钉朱漆,墙壁雕刻着龙凤飞云之状,城墙上加盖屋檐,覆盖琉璃瓦,造型精美。城门下有两座亭子隔着城门相对。进入宣德楼的正门,穿过大庆门,一行人马左拐向西,有几排横门,在第一横门下马,步行到大庆殿,这是皇城内规模最大的建筑,是举行盛大典礼和朝会的地方,今天的招安仪式就在这里举行。

进入大庆殿,已经过了正午,早有文武百官在大厅两边等候,今天的仪式由丞相李邦彦主持,此人绰号浪子宰相,外表俊美,文采过人。他的绰号虽然和燕青相同,为人却相反,行为卑鄙,阿谀奉承,一路官运亨通,拜为宰相。日后金人入侵,他是主和派首领,直接导致北宋灭亡。徽宗难逃用人失察之责,自己最终也沦为金人阶下囚,命运令人唏嘘。

三十六将按顺序排成两列,燕青名列三十六位,在右列末位。片刻之后,徽宗从侧门进入殿堂,走向高高的龙椅坐下,下面众人跪下,三呼万岁。徽宗然后起身,发表讲话,无非是欢迎勉励之类的套话。徽宗看着大厅里一干人众,眼睛在悄悄地寻找一个人。目光扫过黑压压的人头,最后发现那人在大厅最后,靠近门口的地方。只见他穿着一件墨绿长袍,白皙的面庞显得更加俊爽。十日不见,今天再次看见他,徽宗心里涌出温情,荡出阵阵涟漪。那人略微低着头,似乎对眼前的盛大仪式没有什么兴趣,和周围翘首期待的众人形成对比。徽宗即位已经七八年,主持过各种仪式,早已驾轻就熟,现在看到这个人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心里突然感到紧张,“他是对这个仪式不感兴趣,还是对我的讲话不感兴趣?”心里感到从未有过的不安和无趣,匆匆说了几句,就结束讲话。

然后按照议程开始封赏,各位好汉由丞相逐一点名,上前接受徽宗封赏,愿意做官的,封官位,不愿做官的,赏赐金银财宝,一个个三呼皇恩浩荡,站起身,兴高采烈退到一边。最后轮到燕青,他也按照前面的样子,三拜九叩, 口称“臣燕青参拜皇上”,徽宗问道,“听说爱卿武功高强,封你做御林军教头如何?”燕青答道,“臣自幼放荡不羁,恐怕难受约束”。徽宗又问,“赏赐金银财宝,如何?”燕青回答,“臣不需要钱财”。徽宗接着问,“那爱卿想要什么?”燕青回答,“皇上若是爱惜臣下,就请让我自由自在,浪迹江湖吧”。徽宗答道,“这若是爱卿的本意,自不勉强”。徽宗说着这些话,觉得好像在演戏给众人看,说的不是自己想说的话,索然无味。

封赏之后,接下来是大宴群臣。李邦彦说皇上还有要务,留下一班大臣陪客。徽宗走后,气氛一下子随和起来,宫女宦官搬来条案,送上美酒佳肴,一班人谈笑吃喝到太阳西下,方才尽兴。这时宋江站起身来,代表众好汉向李邦彦致谢,李邦彦答谢并安排陪同官员带领大家回馆驿休息。众人起身,燕青的位置在末尾,靠近门口,这时大家重新列队,宋江等人在最前,燕青在最后,走出大庆殿。走出殿外,橘红色的夕阳挂在天边,照射在金碧辉煌的宫殿屋檐上,给人若真若假虚幻的美感。燕青走下高高的台阶,突然有人从背后轻轻拽了一下他的衣服,回头看时,一位宦官悄悄在他耳边低语,“燕壮士留步”。燕青随他走下台阶,这时众人已经走远,来人说到,“皇上请您到内书房一叙”。

绕过大庆殿和大庆殿后阖,再穿过一扇门,就离开了皇宫前庭,来到了前庭与后庭之间的通道,燕青问,“我去后宫,是否不妥?”宦官轻声答道,“这是皇上的意思”。进入后庭,亭台楼阁,幽雅舒适。后宫原本规制不大,徽宗即位后大肆营造,扩建后宛如仙境。转过一座小阁,看到一位年轻美貌的女子抱着一个孩子走过,宦官介绍,“这是茂德公主,这两日回宫省亲”。燕青记起徽宗说过有一个胞妹,想必就是这位,于是施礼,公主还礼,寒暄了两句,告别离开。

来到内书房门口,宦官敲门,徽宗在里面应答,宦官于是让燕青独自进去。燕青进门后,看到徽宗已经换下朝服,穿着一件青色道袍,像是一位飘逸俊雅的年轻道士,显得清雅脱俗。见燕青进来,徽宗从书桌旁的椅子上站起来迎接,燕青连忙施礼,徽宗拉着燕青的胳膊,柔声说道,“这里没有外人,贤弟不必多礼”。“皇兄召小弟来,有何吩咐?”“十日不见,心中挂念贤弟,邀来一叙”,徽宗轻声答道,一边给燕青倒茶。燕青连说岂敢岂敢,一边自己动手去拿茶壶。徽宗微微一笑,“既是兄弟,就不要客套”。

徽宗静静地看着燕青低头喝茶,片刻之后起身走到靠墙的书架,拿出两本书,回到书桌,“这是我编辑的两本书,请贤弟过目”。燕青看时,一本《宣和画谱》,一本《宣和博古录》。宣和是徽宗的年号,徽宗曾经编辑过多本美术史书籍,对研究中国文艺史有相当大的贡献。燕青翻看着插图和有关绘画的理论,当他看到“孔雀登高,必先举左腿”时,赞道“皇兄观察细致入微”,徽宗微笑答道“过奖了”。燕青对书画没有太高造诣,徽宗看他只是翻看,没有太多评论,明白他心不在焉,就说“听说贤弟擅长音乐?”燕青这下来了兴致,谦虚答道“只不过会哼唱而已”。徽宗兴致勃勃地拿来一把古琴,请燕青弹奏。宋人重文轻武,推崇琴棋书画,而琴是文人雅士必修的四项技能之首。徽宗使用的这把琴,由东京官琴局特制,北宋灭亡时被金人掠走,历经明清两代,到乾隆七年(1742年),乾隆皇帝在其上刻御铭及隶书“松石间意”四字,这把古琴由此得名松石间意琴,保存至今。

燕青抚琴沉吟片刻,开始弹奏。徽宗一听就知道这是《高山流水》,是春秋战国时期晋国的大夫伯牙所作的古曲。伯牙弹奏这首曲子,樵夫钟子期能领悟他的心境,伯牙于是视子期为知音。不久子期病死,伯牙得知噩耗,摔琴绝弦,终生不再弹琴。后来知音和高山流水就成为友谊的代名词。不仅中国人熟知这首古曲,它也是国际公认的中国名曲。1977年,美国国家航空暨太空总署(NASA)发射一颗太空探测器——旅行者号一号,除了进行科学研究之外,还携带一张铜质磁碟唱片,记录地球上自然界的各种声音,几十种主要语言,和二十多首乐曲,希望向外星人传递关于地球的基本信息。其中就有《高山流水》,是唯一的一段中国音乐。旅行者号现在仍然在太空运行,预计永远漫游在银河系中。

徽宗静静听着,感知燕青的心意。燕青弹完前半部分《高山》,停下来,“请皇兄指教”。徽宗不说话,走过去,坐在琴前,开始弹奏下半部分《流水》,燕青感到水平之高,绝非自己可比。徽宗是中国古代五位精通音乐的皇帝之一,其他四位是唐玄宗,后唐庄宗,南唐后主,金章宗。古代皇帝掌管祭祀仪式,一方面彰显皇统正当性,一方面向天地祈求国泰民安。仪式上演奏音乐,所以皇帝需要通晓音律。徽宗弹奏完毕,燕青又一次说,“请皇兄指教”,徽宗先夸奖燕青弹得好,然后轻描淡写地说,弹奏时要注意节奏快慢,燕青明白徽宗的鼓励,心里感激。

这时天色暗下来,燕青起身告辞,“天色已晚,皇兄明日还有朝会”。朝会分为大朝、朔望朝、常朝,前二者是礼仪性质,区分君臣尊卑礼仪。常朝为议政场合,常朝时官员分列进入朝廷汇报问题、提出建言,而君主则一一回答。按时间可分为早朝、午朝和晚朝,朝会并非每天举行。徽宗答道,“无妨,明日无朝会”。燕青说皇兄忙碌一天,早点安歇吧,然后打趣道,“还有嫔妃等待皇兄”。徽宗似乎早有准备:“已经吩咐执事宦官,今天不幸妃子”。燕青开玩笑:“皇兄难道要我侍寝不成?”徽宗也笑着说:“今晚邀兄弟侍寝,意下如何?”燕青推辞:“大内禁地,外人岂可久留?”徽宗幽幽地说:“是我的兄弟,就不是外人”。

徽宗拉起燕青的手臂,两人一起走出内书房。燕青感到徽宗对他似乎格外亲切,其他江湖兄弟没有这种程度的亲密,闯荡江湖多年,从来没有感受过另外一个男子如此的温情,象冬天的阳光,无声地照在身上,却能感知它的温暖。转过内书房,旁边的宫殿就是寝宫。进入寝宫,执事宦官说浴室已经准备好,请皇上沐浴香汤,说完退出。徽宗于是邀燕青共浴,燕青心里略微犹豫,想到曾经在师师家三人寻欢,又觉得无需顾虑。两人来到浴室,徽宗宽敞的浴室里四面挂着铜镜,一面放着长案,上面摆着洗漱用品,毛巾, 浴衣之类。第三章讲过,宋朝已经有了牙刷和牙膏。徽宗拿起一个杯子和牙刷,对燕青说,“这是特意为兄弟准备的”。说完自己拿起另外一个杯子和牙刷,两人站在大铜镜前,开始刷牙。燕青悄悄看铜镜时,发现镜子里的徽宗也在看他,就把视线移开。燕青开始感觉到徽宗对他有一种超出寻常友谊的情感,是一种关切,这种感觉让他体会到和徽宗有一种亲近感,似乎有一种默契,尽管两人相识的时间还不长。

刷完牙后,徽宗开始脱衣服,燕青也开始默默地脱衣服,弯腰脱内裤时,眼角的余光感到徽宗似乎在偷偷打量他。一个男子被另外一个男子注视自己的裸体,是一种微妙的感觉,既有亲近感,也有自豪感。徽宗先脱完衣服,走进浴池,坐下来,靠在浴池壁上,正对着走进来的燕青,燕青感觉到徽宗似乎看了一眼他全裸的样子,走进浴池,坐下来,看到徽宗脖子上挂着一个玉坠,在烛光映衬下,晶莹剔透。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互相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这是两个男人除去衣物和一切外在之物,赤条条坦荡荡互相面对的感觉,没有皇帝和臣下的尊卑,剩下的只是两个平等的人,两个互相欣赏的人。燕青说,“皇兄的玉坠很漂亮”。徽宗轻声说道,这是母亲给我的护身符,燕青感到那语气似乎有一丝伤感,就默默地看着徽宗,不说话。徽宗接着说,我幼年时母亲就去世了,只留下一个同胞妹妹,由父亲的其他妃子养大。母亲去世前,特意请玉匠打造了这个护身符,我一直带在身上,从不离身。徽宗说着就摘下护身符,递给燕青。这是用上等翡翠雕刻的九条龙,盘旋缠绕在一起,每条龙姿态都各不相同,组成一个圆形。燕青看完还给徽宗,徽宗又戴在脖子上。

走出浴池时,燕青觉得和徽宗的关系又近了一步,似乎空气也变得很温暖。擦干身体,穿上浴衣,两人走进卧室。茶几上放着茶壶茶杯,徽宗问要不要喝茶,燕青说好,徽宗就倒了一杯递给他,然后自己也倒了一杯。两人坐在椅子上喝茶,燕青现在觉得自在很多,以前总觉得徽宗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虽然结为金兰之交,总是有一些距离,现在这种感觉少了很多,徽宗更象一位大哥。这时,徽宗问道,“你跑了一天,睡吧,睡衣准备好了,要穿吗?”燕青说我喜欢裸睡。徽宗就说我也不穿,两个人于是脱去浴衣,赤条条走向龙床。宽大的龙床上已经铺好了两个被窝,燕青躺在里面,徽宗吹了灯,躺在外面。

黑暗使两个人的谈性大发。徽宗不知不觉讲起从未对别人讲过的心事。人人都以为一国之君高高在上,其实其中的滋味可以说是春江水暖鸭先知。首先是诸位皇子争夺皇位,每个人后面都有母党支持,都想让自己的儿子继位,这样可以当上太后,不仅地位提高,还可以干预朝政。当上皇帝之后,有些大臣阿谀奉承,无非是想封官进爵,这还是好的,有些图谋篡位,皇帝要把很多精力花在这上面,防止谋反。大臣之间互相猜疑,拉帮结派,互相告发,真真假假,皇帝很多时候也真假难辨。作为君主,平时要处理的事情很多,从生产,民生,各地灾荒赈济,盗匪缉拿,到抵御外患,千头万绪。处理公务之外,还要提高个人修养,因为皇帝要参加各种祭祀典礼,主持科举考试的最高级别的考试——殿试,科举考试包括数种科目,比如绘画,如果皇帝讲话题字,一窍不通,别人笑话你不学无术。花时间学习,别人又说你玩物丧志。真想抛开皇位,一起浪迹江湖。

燕青说江湖也不是一片净土,有人行侠仗义,有人打家劫舍,有人当面满嘴仁义,背后捅刀,和朝廷官员一样。徽宗问,“你出身富家,怎么没有读书考取功名,而是走上了这条路?”燕青回答,“其实父母一直都想让我读书做官,不过我小时候体弱多病,父母就让我习武强身,后来不知不觉就一发不可收拾,书也不读了,干脆习武,闯荡这么多年,擅长两样技艺,相扑和射箭。因为走南闯北,也学会各地方言,甚至契丹人和女真人的语言也会一些”。徽宗问,你准备一直这样闯荡下去吗?燕青说“再混两年,到时候就洗手不干,成家立业了”。两个人都是独生子,没有兄弟,现在讲着各自的心事,感觉对方就是可以交心的兄弟。

第二天早上,起床洗漱后,两人来到御膳房吃早饭。餐桌上摆了几样东西,徽宗介绍说,“都是从外面买来的,我喜欢的食品,不知道你是否喜欢”。燕青看时,有胡饼,李婆婆杂菜羹,贺四酪面,戈家甜食等数种,就说都是我喜欢吃的。两人边吃边谈,时间过得很快,似乎转眼之间食品就吃完了。徽宗还要留燕青多住几日,燕青告辞,“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以后有机会还会相聚”,带着一丝惋惜的语气。徽宗没有再说什么。

吃完早饭,两人离开餐桌,燕青就要走了,徽宗说留你也留不住,那就走吧。燕青感受徽宗留恋的神情,不忍多说,一躬到地,然后转身出门。走到院门,听到徽宗在后面叫“兄弟留步”,转身看时,徽宗已经快步到了面前,手里拿着玉坠,“兄弟要是喜欢这东西,就送给你吧”。燕青推辞不要:“这么贵重的东西,是皇兄的护身符,我不能要”。徽宗神色凝重的说道,“伯牙为了子期,可以毁掉最心爱的东西,我把心爱之物送给兄弟,有什么不可以呢?”说着就把玉坠举过头顶,戴在燕青脖子上。燕青觉得玉坠似乎还带着徽宗的体温,一股暖流传遍全身,想说感激的话,觉得任何话语都没有分量,心里暗自起誓,今生今世绝不会辜负皇兄。低着头轻声说了一句,“哥,再见”,徽宗也低着头道了一句“一路平安”,兄弟二人转身离去。

燕青来到宫门,早有人牵来他的马,燕青骑马出宫,走过几条大街,去师师家辞行。李姥前来迎客,燕青说明来意,李姥笑着说,“公子多情,师师就在楼上,不知起床没有”,说着带燕青上楼。到了门口,喊了一声,“我儿,燕公子来看你了”,就下楼而去。

门从里面打开,师师的身影出现在门缝,好象刚起床,还没有梳妆。看见燕青,打开门,燕青进去,两人相视一眼,燕青觉得师师的眼神里有无限的忧愁,喜悦,还有期待,那是一个女子对他的托付,对终身的托付,那是现在的燕青还无法承受的重量,他不敢再看下去,移开目光,说到,“多谢娘子相助,我又要浪迹天涯,特来告别”。师师没有答话,那忧伤的眼神已经说出了她的心里话。燕青觉得凝重的气氛要把他压垮,自己无法再停留一刻,转身就走。出了房门,下了楼梯,走到院门口,回头看时,初秋的眼光照在脸上,燕青觉得特别强烈,无法睁开眼睛,于是眯起眼睛,师师正在楼梯上望着他。阳光从她身后照射过来,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到身体的剪影。燕青努力做出一个微笑,师师没有反应,又似乎笑了一下。看着燕青上马,转身走出院门,师师回身,快步走进房间,来到窗前,只看到燕青骑马的背影走出院门,来到大街,逐渐消失在人流中。

师师眨了一下眼睛,两行清泪流过脸颊,自己为什么没有说一句告别的话,为什么没有说一句“我跟你一起去,好吗?”说了又有什么用,一个青楼女子,他能接受吗?爱一个人,不是得到他,而是希望他生活得更好,并且帮助他生活得更好。希望他能找到一个更好的女子,一个更爱他的女子,幸福地生活。自己的百宝箱里,珍藏着他用过的茶杯,自己的心里,珍藏着他的好,他的音容笑貌,就足够了。刚才分手时,燕青的微笑,红润的双唇包含着整齐洁白的牙齿,眼睛里流露出发自内心的善良,师师脑海里印下这一幕。想到这里,师师心里平静了一些。她没有想到的是,二十多年以后,当两人在临安相遇时,时过境迁,她已经认不出人到中年的燕青,是燕青的一个微笑,帮助她联想起记忆中已经模糊了的梦中情人的样子。

燕青走后,徽宗擦了一下眼睛,觉得自己的心失去了一半,回想起昨晚和燕青一起度过的时光,没有酒色,只有书画,音乐,共浴,和倾心长谈,却是人生中最值得回味的一个夜晚。对燕青的眷恋激发了他的灵感,他拿起笔,花了几天的时间,创作出一幅《听琴图》。画面中央一棵高大的松树,藤曼缠绕,树下主人公道冠玄袍,居中端坐,面对画作欣赏者,凝神抚琴,前面青石上一位绿袍男子仰面聆听,仿佛正被这鼓动的琴弦撩动着神思。这幅画的背景和道具处理得十分简练,松下有竹数竿,苍翠欲滴,折旋向背,摇曳多姿。道具除琴案外,仅一几,几上置薰炉,香烟袅袅。主人公对面,设小巧玲珑山石一块,上有一小古鼎,中插花枝一束,除以上这些外,别无它物。使人感觉到,这是一个高级的园庭,但却经过了作者精心剪裁。在这个清雅的环境里,有两位情趣相投的男子进行着心与心的交流。

徽宗与燕青的感情,是两个男子心灵的交融,在对方身上看到了自己,看到了和自己相匹配的特质,又在对方身上看到了自己不具备的品质,欣赏对方的优秀品质,并且希望自己也具备那些品质,这是两个男子之间的精神爱恋。中国古代帝王宠幸男子的不少,还留下很多典故,如泣鱼,龙阳,分桃,断袖之类。有些皇帝甚至有多位男宠,比如汉武帝有六位。这些帝王和男宠的关系很难说是真正的同性恋——如果我们把同性恋定义为基于自愿的情感沟通,因为帝王与男宠的关系往往是不平等的,充斥利益交换。帝王获取性快感,男宠获得利益。比如汉武帝最宠幸的董卿,不仅得到丰厚赏赐,还借武帝之威飞扬跋扈,甚至不把皇室成员放在眼里。武帝死后,他不仅自身被杀,家族还被诛灭。

中国古代对同性恋较为宽容。除了帝王之外,上流社会和普通人也从事这种行为。宋朝时有专门的男妓馆,接待官员,富商和文人。明清两代政府禁止官员狎妓,这间接地促进了男子寻求其他途径满足性欲,年轻貌美的仆人和优伶往往成为士大夫阶层追求的对象。

男子同性恋在世界上是一个普遍现象。在江户时代的日本,歌舞伎演员都由男子充当,年轻俊美的演员往往和富商或武士发生同性恋关系。在西方,古希腊时代男子同性恋甚至被认为是一种高尚的爱。到了中世纪,随着基督教的传播,同性恋不再被容忍,惩罚变得越来越严厉,甚至可以动用火刑。尽管如此,同性恋依然存在。到了中世纪后期,伴随文艺复兴的展开,对同性恋的态度开始比较宽容,一些文艺作品开始含蓄描述这种行为。

广义而言,男性同性恋至少有三种。第一种,一方为了钱财,一方为了性快感,而进行交易。第二种,一方地位高,另一方地位低,被迫提供身体供对方淫乐。第三种,双方平等自愿发生性关系。这三种情况虽然有所不同,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都包含了赤裸裸的肛交。徽宗和燕青之间的精神爱恋是否会堕落到这种程度?读者看完本书,就会发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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