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之若仪（七十九）苦中有乐
作者：狮子羔羊
文字编辑：Ellen
由于缺乏营养和劳累过度，退职回家后静仪很快就没了奶水。没有办法，静仪就给纯儿断了奶。断奶后，这个小傢伙慢慢开始爱上了他的奶瓶。坐在童车里抱着奶瓶，仰面朝天，像吹喇叭似地喝奶，成了他最美的享受。可是随着慢慢长大，一天半磅牛奶巳经远远不够他喝了。静仪开始给纯儿加些辅食，先是米汤，奶糕，后来又加上些切碎的蔬菜和肉糜。可是，给小傢伙喂饭可不是件易事。每天晚上，给宝宝喂饭成了全家总动员的头等大事。
坐在姨婆怀里的纯儿紧闭嘴唇，严阵以待。妈妈左手捧着一碗精心准备的辅食，右手拿着一只盛满食物的银匙，伺机而动。两位姐姐舞枪弄棒，上下翻飞。抱着纯儿的姨婆嘴也没闲着，铿铿锵锵的锣鼓声从老人家已经没有牙齿的瘪嘴里抑扬顿挫地流了出来。
面对如此声情并茂的的表演，小纯儿看到忘情时小嘴一张，咯咯地笑了起来。说时迟那时快，妈妈眼尖手快，精致的银匙就把满满一匙食物送进纯儿的小嘴里。
如此反复，每次喂饭都要历时半个多小时，直到小碗里的食物所剩无几，渐渐变凉了，妈妈一声令下，女将们这才鸣金收兵。正瑛、正琅从妈妈手中拿过小碗，风扫残云似地把剩下的食物一扫而光。把小纯儿喂饱了，放进摇篮里，一家人这才坐在方桌旁，开始她们的晚餐。
在一家人的精心呵护下，小纯儿一天一天地健康成长。
六一年二月，春节前夕，早晨。静仪抱着纯儿，坐四路公交车去妇幼保健院做产后检查。
看着磅秤上的指针，女护士兴奋地对静仪说：“妳们是怎么带的？毛娃长得真好，不到一百天，他的体重几乎翻了一番！”静仪低调地答道：“哦……我不上班，在家带孩子，可能时间充裕点，照顾得好一些吧……”
做完初生儿检查，静仪也做了产后妇科检查，一切正常，母子健康。
做完这一切，静仪这才想起自己没付钱，连挂号费都没付。她找回交费处询问。工作人员拿过静仪的病历看了一会儿说：“妳这是产后检查，包括在以前妳生产时的收费，不用再给钱。不过，下次妳再来，记得在单位拿张三联单来，这样妳只要交个挂号费。”
静仪听了，心里七上八下。让静仪宽心的是今天不用交费。可是静仪拎起的心还没归位，又被后面半句话提到半空中。这以后到哪里去拿三联单呀？连工作都没了。明皓的单位在上海，他的公费医疗不能跨市。从此以后，我们妈儿几个看病就要自掏腰包了。老天爷保佑，我们穷人病不起呀。唉，明皓回来过年时，这事要和明皓商量，商量，至少能把小孩在南京看病的费用报销了。
静仪抱着纯儿，坐上汽车。在车上，她对着胖嘟嘟的纯儿讲起了话：“纯儿呀，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你爸爸就要回来了。你们父子还没见过面呢，你看到他别认生噢，他一定会宝贝你的。你笑一个，你爸都会笑不拢嘴，知道吗？”
小傢伙像是听懂了似的，竟然笑了起来。看着笑得像朵花的儿子，静仪也忘了生活中种种烦恼、重重难关，和儿子一起笑了起来。
两人到家时已经正午时分了。正瑛、正琅已经放学回来了，正在洗手。看见妈妈和弟弟回来了，姐妹俩争着要抱纯儿。静仪把他交给近十岁的正瑛，对两人说：“别多抱他，弄成习惯就麻烦了。过一会儿就把他放进摇篮里。”看见静仪进门，姨妈从炉子上的蒸锅里取出一小碗菜饭。那是为小纯儿准备的。桌子上放着一大盘煮山芋，这就是一家人的午餐。看到姨妈两手满满地腾不出空，静仪伸手把房门关上，把刺骨的寒风关在外面。
因为中午时间不太充裕，静仪让女儿先吃，自己和姨妈合作喂纯儿。正瑛、正琅一边吃着山芋，一边讲着学校里的趣闻。静仪、姨妈一边逗着纯儿吃饭，一边应着俩姐妹。一家人乐意融融，欢声笑语……
吃到一半时，大门门轴发出吱吱的声响。静仪下意识地仔细聆听，她似乎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天井里传来刘管家的声音：“这位先生，您找谁呀？”来人应道：“哦，请问王静仪住哪儿呀？”是他，是明皓！听到这里，静仪连忙起身，开门，在一家老小诧异的眼神下走出了小屋。
“明皓！”
“静仪！”
这对分别了一年的患难夫妻四目相对，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轻轻的呼唤。
风尘仆仆的明皓身后背着一个巨无霸深绿色帆布双肩包，双手一边提着一个小一些的旅行袋。在三个旅行袋的簇拥下，明皓显得格外的瘦小。静仪看了一阵心痛。
看到产后的静仪是那样的清瘦，一双深度近视镜片后那布满血丝的眼睛，明皓想到静仪信中所说的打毛衣的事情，想到她挑灯夜战直到凌晨的景象，一阵痛楚涌向心头。
“爸爸，爸爸！”听到外面的动静，正瑛、正琅从里屋跑了出来，看见明皓，一左一右地冲了上来，拥向明皓。看到一双女儿向自已扑来，明皓连忙放下手中的行李，伸手接住她们。
静仪向前一步，试着提起明皓放在斯门汀地面上的行李袋，哇，好沉呀！无奈，静仪使出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把一个行李拎离地面。明皓见了，忙说：“我来，我来！”，说着就松手放开女儿，重新拎起行李。
静仪看到天井里的曾家夫妇和刘管家，连忙拉着明皓向他介绍这几位邻里。与邻居寒暄一阵后，明皓随静仪、女儿走进了小屋。看到抱着纯儿的姨妈向自己走来，明皓连忙向姨妈打招呼，“姨妈好！”
“你好，你快来看看你的宝贝儿子。他都快‘百岁’了，还没见过你这个爹呢！”说着就把毛娃递了过来。
明皓连忙放下背包，接过宝宝。端详了一会儿，抬头看着静仪说：“妳说这毛娃是怎么长的，既像妳又像我？”姨妈听了扑哧笑了出来，说：“那当然了，是你们俩的儿子嘛，不像你俩像谁呀？”静仪看着明皓，笑而不语。明皓辩道：“那当然，可是我和静仪长得并不像，他怎么把两张不太像的脸长成一张脸，而且还挺协调的。这才是我惊叹的地方！”静仪笑着说：“看看正瑛、正琅，哪个不是这样。你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被静仪这么一说，明皓有些不好意思了，说：“唉，我是糊涂了……”
说话间，明皓注意到桌上的煮山芋，连忙把儿子递给静仪，回头找到行李包，急忙打开。只见他像变魔术似的，从包里拿出一听听罐头。静仪看了，着急地问道：“你哪来的钱，买这么多罐头？不是让你不要带东西回来吗？”明皓一边忙着一边解释说：“妳生了正璿后，有一次周末我去西康路邺家玩，提到妳生了。明均听了说要告诉在香港的明岳，让他给我寄些罐头来。我以为他也就是说说而已，谢过一句就算了。后来，明岳还真的寄来罐头了。你看，有午餐肉，红烧肉，还有凤尾鱼呢……”说着顺手递给静仪一个罐头。
静仪听了，心存感激，说：“你要好好谢谢人家，这年头，这些都是救命的东西。”静仪一边说一边接过明皓递过来的罐头，拿到手上，细细看了两眼。罐头上清楚地写着“Made in China”，“China National Cereals, Oils & Foodstuffs Import & Export Corporation”
在大学时代学过一些英语的静仪知道那是“中国制造”和“中国粮油食品进出口公司”的英语。突然，她惊愕地发现这从香港寄来的罐头竟然是中国出口的商品。中国竟然在食品奇缺，饿孚遍野的年代照常向国际社会出口食品！
静仪把她的发现告诉明皓。明皓闻之，几次欲言又止，最后一声长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