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之若仪（六十九）告别上海

星期六，明皓下班后去火车站为静仪和女儿买了回南京的火车票。星期天，眀皓静仪带着孩子去静安寺谢佛求平安。

 

从静安寺出来，明皓提议去西康路邺家。静仪不赞成，说：“他们是亲戚不假，我们去他们那儿，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不请自来的穷亲戚，安排我们吃顿饭就了不得了。我这是刘姥姥进大观园？我不去！与其这样低三下四地吃顿好的，不如回家吃烫饭。苦日子关起门来自己扛。”

 

明皓原来想让两个女儿见见世面，被静仪讲得灰头土脸的，心知理亏。想了想，明皓怏怏地对静仪说：“今天还早，小娃来上海一趟不容易，总得带她们见见世面，到处玩玩吧。回家吃烫饭也过份了吧。要不我们去南京路逛逛，顺便也买些东西带回去。”静仪听了也觉得对不起孩子，就点头答应了。两个女儿一听要逛街，一蹦多高地欢呼起来。

 

一家人在第一百货商场转了一个多小时。正瑛终于如愿以偿地得到了她想吃的大白兔奶糖，看到手拿糖袋兴高采烈的正瑛，静仪认真地说：“不许吃独食，要和妹妹分！”正琅眼巴巴地看着姐姐手里的糖袋，听着妈妈的话脸上也绽出了笑容。静仪说完顺手从正瑛手里拿过糖袋，拆开，取出两粒，给两个女儿一人一粒，然后重新封了口，放进自己的包里，说：“回去慢慢吃。”

 

眼见时间已近正午，明皓为一家人找了间街边小面馆准备吃午饭。虽然不是什么大酒家，可对于正瑛、正琅来说，在餐馆吃饭已经让她们兴奋不已了。与静仪商量后，眀皓叫了三两小笼汤包，一盘鸡汁干丝，一碗盖浇面。

 

上海小笼汤包以南翔小笼最为出名。南翔小笼原名“南翔大肉馒头”、“南翔大馒头”、“古猗园小笼”，是上海嘉定区南翔镇的的传统名产，以皮薄、肉嫩、汁多、味鲜、形美著称。南翔小笼的馅心是夹心腿肉作成肉酱，仅撒少许姜末和肉皮冻、盐、酱油、糖和水调制而成；面皮是用不发酵的精面粉制作而成的。出笼晶莹剔透，咬上一口热汤鲜美，就是小心别烫到舌头。

 

鸡汁火腿干丝是静仪以前在三上街刘长兴，夫子庙永和园的必点面食。鸡汤，豆腐干丝，芛丝，姜丝，火腿丝，去壳明虾，用文火炖，煮透后装盘浇上麻油，鲜、香、软、脆。吃上一口，回味无穷。

 

明皓叫了盖浇面，想着便宜些，让静仪和女儿多吃点包子，自己就吃碗面条对付一下。

 

听到服务员叫号，明皓看看自己手中的存根，在确认是叫到自己后，快步走到食物发放处，取了食物，端到桌子面前。自从公私合营后，餐饮业不再把食物送到客人的桌子面前。美其名曰：自力更生。而且是先付钱后取食物。餐饮业的服务传统一直到八十年代开放私营餐饮业后才慢慢恢复。静仪起身去拿了四个小碟子，四双筷子，一小瓶醋。一家人这才开吃起来。

 

静仪把包子拣到两个女儿面前的小碟里，嘱咐她们慢慢吃不要被烫到。自己拣了一筷子干丝放进嘴里。那味道虽然没有永合园的正宗，做工也没有刘长兴的精细，但也非常不错了，毕竟是街头小店。静仪非常喜欢，她都不记得上次什么时候吃的了。

明皓尝了一个包子后就端起面碗吃起面来。两个小姑娘争先恐后地吃了起来。这样的美食可是不常有的，一年都不知道有没有一次。

 

看到两个女儿吃得这样欢，明皓、静仪不约而同地把包子让给了她们，两人就吃了干丝和面条。

 

午饭后，一家人又在百货公司转了一会儿，给两个女儿一人买了双丁字布鞋。以前她们的鞋子都是姨婆手工做的，现在姨婆渐渐年迈，静仪又忙着上班带孩子，女儿的鞋子都破了。明皓看了实在忍不过，坚持买了两双鞋。小姑娘试着穿了新鞋就不愿意脱下，穿着新鞋脸上笑开了花。看到女儿开心的笑容，静仪沉重了许久的心情也渐渐地轻松了很多。

 

一家人在上海度过了相聚在一起的最后一天，也是最放松愉悦的一天。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明皓静仪叫醒正瑛正琅，匆匆地吃了早饭就拎着大包小包的出门，坐上公交车直奔火车站。

 

明皓站在月台上向车厢窗口里的母女三人招着手，两个小姑娘嘴里喊着“爸爸，爸爸！”，向明皓挥着小手。火车缓缓地开出车站，静仪不顾被风吹散的头发，把右手伸出窗外，向渐远的明皓挥着手，直到远远地被行驶中的车厢尾挡住明皓渐渐模糊的身影。

 

静仪收回伸出的手，理了理头发，顺手摸了把脸，竟然发现冰冷的泪水浸湿了面颊。离开了上海，离开了明皓，回去后又要独立处理搬家的事了。可是在上海的日子里也是那么提心吊胆的，什么时候才能过几天舒心的日子呀。回头看着一对天真可爱的女儿，静仪告诉自己为了孩子，自己一定要打起精神来，一步一步地向前走，不论日子有难。明皓远水不解近渴，自己就是她们的一方天，一杆擎天柱。想到这里，静仪连忙擦干眼泪，收拾心情陪着女儿说笑起来。

……

 

一行三人回到长乐路家里时已经是掌灯时分了。来不及生炉子，静仪用煤油炉下了三碗阳春面，在女儿的面里一人打了一个鸡蛋。

 

吃完面条，静仪让小姑娘玩一会儿，自己就开始生炉子烧开水。开水烧热后安排她俩洗了睡下。为了怕她们冷，用五百毫升的盐水瓶为她们一人灌了一个热水瓶。自己继续忙着煮饭，为第二天的饭菜做准备。

 

静仪看看带回来的旅行包，想到就要搬家了，干脆搬过去再拆吧。四处看看这自己熟悉的地方，想到就要搬家，这好端端的房子就要被拆了，心里不由得一阵伤感。

 

拿出来和明皓商量好的家具处理安排，放在桌子上，静仪对照着实物核对起来。

 

在所有贵、重物品全部核对完了之后，已经是十点多了。静仪洗漱完毕后坐上床，一边打着毛衣，一边心里盘算着这搬家的第一步：让拍卖行的人上门估价然后直接把那十几件大件家具拖走。然后，然后……静仪实在太累了，放下打毛衣的竹针,脱了衣服躺下就睡了。

 

 

……

 

早晨六点半，床头柜上的闹钟不讨人喜地响了起了。静仪一个警醒，坐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静仪觉得全身无力，头晕呼呼的。撑着穿衣服下床，洗了把脸，静仪就走进厨房做早饭。

 

把烫饭煮好后，静仪架起铁锅给女儿煎鸡蛋。油烧热了。就在静仪把鸡蛋打开放进锅的一瞬间，随着“滋……”的声音，一阵油烟冲进静仪的鼻子里。静仪胃里如翻江倒海一般。只见她把嘴一捂，跑到水池边。哗的一声，一大口淡绿色的黄胆汁脱口而出……

 

想到鸡蛋还在锅里，静仪接了一杯自来水，粗粗漱了口，继续忍着把鸡蛋煎好。为了避免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静仪把另一个鸡蛋用水煮成了糖心蛋。

 

早饭做好后，静仪回到正房把两个小姑娘叫了起来……

 

坐在方桌上吃着烫饭小菜，静仪想想有些迷糊。可能在火车上受了风寒，感冒了。可别是……想到这里，静仪怕了起来，又连忙宽慰自己说：不会的，都这么多年了。唉，这病生得还得真不是时候。

 

 

 

文字编辑：Ell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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