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岁月-----工农兵学员生活回忆----( 48 )

文革岁月-----工农兵学员生活回忆----(  48 )

 

照片为西师校园风景照片

自从与老师和同学们在车站广场上告别后，我匆忙地走到火车北站的电车站便搭乘一辆无轨电车，赶往盐市口，行驶不到一小时就抵达盐市口公交车站了，下车后，见天色早已黑了。我再转乘一辆驶往青羊宫的公交车，行驶不到一个多钟头的光景便到达青羊宫公交车站，下车后离家也不远了，我从车站走出，折往西走，走不好远便要沿着通往成都大学（现西南财大）及光华村的那条公路走去。省电力科研院就坐落在这条公路旁边，我现在正朝那儿走着回家去。

 

从青羊宫走出，街上静悄悄的，仿佛睡着了似的；只需要走上一里路不到，就可以走到唐代大诗人杜甫诗中曾提起过的“浣花溪”。这条浣花溪将伴随着这条公路往西行一段路，然后流向府南河，朝东拐流向东门外，出城后再沿着仁寿，彭山，眉山，青神径直朝乐山嘉定流去，再汇入金沙江和大渡河的汇合处，最后在宜宾注入长江。

 

我沿着浣花溪走，想起今天旅途上经历过的一些有趣的事，无意识地望着被浣花溪水载走的树枝和青草，它们正朝下游缓慢地漂流而去，朝远处望去，就只能模模糊糊看见在夜色笼罩下的广袤田野上栽种的翠绿色庄稼和星罗棋布的竹林掩映着的村落。一路上觉得很宁静，一派乡村的景色，真的是与安仁镇附近乡村景色很接近。

 

一会儿的功夫，我便走到省电力科研院的大门口。从门口望进去，里面相当深远，这个大院里容纳着两个单位，一个是省火电设计院，另一个就是省电力科研院。我向门卫点头打招呼，便走进了这个大院，朝父母家走去。我走到了家门口，见门是掩闭着的，我在门外叫了一声，我母亲听见我的叫喊声，应声走过来打开了房门 。

 

我跨过门限，走进屋内。我母亲站在我面前默然打量着我。----“XX，你几时回到成都的呀？你们这麽快就回来了！”母亲高兴地对我叫道。

 

---“刚才到。“我应声回答道。

 

---“与你随行的同学和老师们呢？”母亲问道。

 

----“我和他们今天同路一起从大邑安仁镇乘坐大卡车回到成都的，但大多数同学和老师今晚将乘火车返回重庆。我则被安排放假一周回家度完元旦后返校。“我应声回答道。

 

仅仅几个月不见，母亲比先前是瘦多了。大约因为过于忙碌，没有好好休息的缘故吧，但是气色尚佳，炯炯的目光，清朗的谈吐，依然是那样的有精神。虽然文革爆发后自己长期漂泊在外搞运动但是我仍然没法用言语或者感叹来表达自己对亲人思念的心情。一种无限牵挂着家中亲人的感觉即使我们还在农村参加这次开门办学活动的时候，就开始在我的内心深处引起一丝紧张和不安的情绪了。

 

见到母亲身体还健康，现在这种不安的感觉才没有这麽强烈，而且也变得没有这麽显明了。回到家我甚至高兴得不知怎样才好。我一进门就发现父亲和妹妹都不在家。就问母亲他们去哪里了？她告诉我：为了贯彻执行毛主席的五七指示，父亲单位上的军代表派他组织一批技术人员前往永荣矿务局自备发电厂深入基层，与那里的工人相结合，到现场去解决生产过程中在技术上所遇到的疑难问题。要在工厂工作三个月，春节前才返回单位。

 

你妹妹读书的成都中医学院她们系上组织她们年级的同学到本市附近的一家中药厂去搞开门办学，学工两个月，要元旦过后，才返回学校。

 

 接着母亲与我闲扯起来了，她依然很关心着妹妹的婚事，她说：---“对你妹妹婚事进展不顺，我们都应当承担着责任。并要从她上次谈恋爱失败的一事中吸取教训。你也知道前不久有一位省曲艺团的漂亮女演员，她曾向你妹妹介绍了一个男朋友，他是广州人，是一名清华大学工科毕业的研究生，他是个很有才能的人，学习工作都很忙，而且他又是个很稳重的学者型的人物，只是长相太差。”

 

----“他们双方见面后，男方向你妹妹求婚，她已经同意了，表示愿意双方先交往了解一段时间后，再决定下一步的安排。据介绍人声称男方是一个有海外关系的人，出生在一个社会历史背景复杂的家庭，有不少亲戚侨居在英国，美国等西方国家。如果这事办成了，他会找到关系调到成都来工作。后来我们邀请他同我们一起到位于祠堂街人民公园里面的一家茶馆喝茶，然后请他去附近的努力餐厅吃了一餐便饭。他受到了我们殷勤的招待，他是一个很诚实，懂礼貌的人。”

 

----“第二天他通过介绍人送来一封信，在信里很有礼貌地向你妹妹正式提出求婚，并要求我们尽快答复。不用说，我们开头也感到很诧异，因为这件事来得太快，太突然。那天我，你父亲和你妹妹一同考虑了一整天，拿不定主意。决定与你商量后再答复他。不错他已经三十多岁了，比你妹妹整整大了十几岁，但他不是那种风流倜傥的人，还能讨女人喜欢，要办到这点，这就很不容易了。”

 

---“但他还是一个不爱虚荣，很踏实的人，脾气似乎也很好，只是有点儿显得严峻，好象性格显得有些内向。但这也许只是第一眼印象。可是你与他相见时，你乍一看，觉得他长相太丑，额头超前突出，鼻孔很宽大，肤色很黑，另外他还拥有复杂的海外关系，这样他便给你留下一个很不好的印象。而你就过于匆忙地遽下判断认为你妹妹与他的这门婚事不合适，主观地认为将来他们生下的孩子也会长得很丑，甚至你还在与他见面的时候，似乎你也没有丝毫片刻地消停过对他所产生的种种疑虑。”

 

----“似乎当时你就已经拿定了主意，决定了要阻扰这门婚事：你竟然还说出这样的话：”我活着一天，这门婚事就不会成功，再见了XXX先生！“结果你千方百计地阻扰你妹妹的这门婚事，最后这门婚事硬是被你生拉活扯地给搅黄了。”

 

---“你这个脾气应该改一改了。我说这话是提醒你，而且要了解一个人，你得仔细，稳妥，慢慢地来进行，才不致于犯错误和抱成见，轻易地错过一个好人。要不然，以后要改正错误和消除偏见就很困难了。现在从许多方面看来，他至少是个很可尊敬的人。现在回想起来我们的确是错怪了他，失去这桩婚事确是令人感到很可惜的。”

 

---“XX，你妹妹的性格，你是知道的。这个姑娘坚强，懂事，随和，有耐性，能忍让，但她也有颗善良的心，这点我非常了解的。她是一个聪慧的女子，而且也是个品德高尚的人。她会把她未来丈夫的幸福看作是自己的幸福，同样地，她未来的丈夫也会关心她的幸福。虽然我们应该承认，这件事我们做得太草率，太匆忙，而且还把它彻底地搞糟了。”母亲一直淳淳地告诫我说道。

 

你妹妹先前曾告诉我说：“对这些事情她有把握，不必担忧他长得丑，只要以后的双方的关系是真诚的，互相尊重的，她还有什麽事情不可忍让呢。可是现在再来谈这些事情，这些都是空话，一切都没有什麽用处了。”母亲十分悔恨之前犯下的这样的幼稚低级错误，没能攀上这门亲事，感到很懊悔。

 

在与母亲摆谈了一阵家常话之后，我突然感到全身瘫软乏力，这是由于肚子饿了的缘故，我在客厅的一张餐桌旁坐了下来，母亲从厨房里给我端来了几样我最爱吃的菜：如大蒜红烧鳝鱼云云，还端来一碗米饭和一碗汤，我此时突然渴得极难受，想喝冷啤酒。我站起来，走过去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靠墙壁处立着的一张木柜子里，取出一瓶啤酒，拿过来放在餐桌上。把第一杯啤酒一口气就喝光了。

 

我顿时觉得心里舒服些了，头脑也清醒了。我又喝了一杯啤酒，我怕饭菜变冷了，抓紧时间赶紧吃了。吃完饭后-----立刻精神振作起来，头脑变得清醒了，意志坚定起来了！随之心态也变得正常了。回到家后吃的这顿饭是我自开门办学以来从来没有吃得那麽满意过的一顿饭，我觉得菜肴的味道真好，汤也喝得爽口。

 

在吃完饭后母亲又和我唠叨起家常话来了。当母亲又提到我妹妹过去的那桩婚事的时候，突然把话缩住了，本想笑笑，可是她的下巴忽然抖动起来。她好容易控制住了自己的感情。看得出她对自己女儿的疼爱。她的吞吞吐吐的话语把我弄得如坠入五里云雾之中。我本想聚精会神地听着母亲讲话，但我很痛苦，感到十分懊恼起来，觉得自己实在对不起妹妹，不应该干涉她的婚姻。

 

-----“我本不想将家里的这些烦恼的琐事再擺谈出来打扰你。怕影响你的学习。”她情绪恢复了原状，又扬声说起话来。可我并不认为这些是烦恼我的家庭琐事！因为这一切都是我极其关心的事，母亲没能感觉到我的真实想法-----我头脑中飞也似地掠过妹妹曾经历过的那段谈恋爱的往事---它给我留下的尽是些痛苦回忆。在我一生中，这也是我曾干过了一件自己最不能原谅自己的一件蠢事----就是自己曾极其粗暴，又十分感情用事地干涉过她的婚姻大事。

 

我好象现在才如梦初醒了似的，一直在痛苦地思考着；往后我该怎样从这件我曾干过的最蠢事当中吸取教训来如何正确对待自己亲人，孩子的婚姻，我认为应该让她们自由自在地去处理自己的感情问题，回归到属于他们自己的温馨家庭的怀抱里去。只能让她们自由地谈恋爱，对她们婚姻大事也只能心平气和地提供一些谏言，绝不能粗暴干涉。

 

少女时代的我妹妹是一个非常孝敬父母，爱家，喜欢做家务事，也是一个异常乐观和活泼健谈的女孩，她的善于助人的优良品德达到了令人尊敬的程度。我记得我在文革之初，是我大串联回来，我穿的一件破旧不堪的外套，上面的纽扣差不多掉光了，剩下的一颗也快要掉下来。她看到后，马上去找纽扣来赶紧用针线替我把纽扣给钉上了。从这件小事上，可以完全折射出她的助人为乐的高尚品德。

 

但是，在这种优良品德里是蕴藏着她的深挚的感情和自尊心的。她的最相熟的同学们都知道她的这些优点，所以大家都喜欢她。她相当聪慧，虽然有时真有点儿较真。她的外表却是长得很清秀的-----身量很高，1.68米的个子，圆润而白里透红的脸上常常露出一种真诚的微笑，头发乌黑，梳着两条小辫子。不知什麽缘故，当时追求她的男性青年真不少。

 

我一想起妹妹这次谈恋爱以失败告终就感到很痛苦。在这件事上，我负有重大的责任。记得在这件事发生之后有一次我与她谈话，话题又谈到这方面来了：----“哥哥，你与他见面后，你不是说他是个丑男人吗？“---妹妹说道。

 

-----”是的，他肤色很黑，见他一身工人的打扮 ，形象的确显得很糟糕。“我回应道。

 

-----”哥哥，可是你要知道我觉得他长得压根儿不丑。他的脸蛋和那对眼睛长得多麽和善啊。他性格宁静，那么温柔，不和我顶嘴，他为人又很和气，不论什麽事情他都没有意见。他笑起来甚至都显得很可爱。“

 

------”那麽你很喜欢他？“我苦涩地笑起来反问道。但妹妹沉默着没有回答我的话。这事已经过去了，再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我想到这些事心情就糟糕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