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绘 VIII】 长腿斯嘉丽
Freddie 是个英俊的金发小男孩，有一双碧蓝如天，清澈似海的眼睛。他曾经是我家Q最要好的朋友。Q开始学习剑道，也是因为Freddie 邀请他参加在道馆举行的生日会而起的。
刚认识Freddie，我非常喜欢这个孩子，漂亮又单纯，淘气又可爱。见到他妈妈，我才明白他的美貌是从哪里来。Peti，是希腊语中stone, rock的意思。而她整个人完全就是一座冰石美人的样子。酷似X file中的女主Scully（斯嘉丽）, 但是瘦上二十磅，再高上十几公分。轮廓鲜明的德国血统长相：深邃的蓝眼睛，高挺秀气的鼻子，锋利的薄嘴唇，带着阴影凹陷的颧骨。配合一双又细又白的长腿，充满了一种冷酷和理性的美。
一次邀请她和Freddie姐弟一起来家里做客，我们坐在厨房聊天，她说她没有上过大学，但是希望两个孩子能进大学。她在做一种有机茶叶品牌的国际市场。经常要出差，非常投入自己的工作。她还送给我一盒她们公司的产品，带着异域的强烈的不属于茶叶的香气。我内心里有些疑惑，她给人的第一印象是抗拒冰冷，毫无亲和感，不知道她如何去推广市场和产品的？
后来， Q和Freddie的友情开始遭遇考验，因为Freddie变得脾气暴躁，经常会出现暴力行为， Q是个100%直男，只要不打破流血，都是爬起来就继续玩，从不记仇。但喜欢Q的女生Jenna不干了，她会跳到Freddie身上，大叫，”放开Q!”然后挥动拳头。几个人滚做一团。而我也更少地看到Peti来学校接孩子，偶尔出现，不等我上前打招呼，就会被歇斯底里爆发的Freddie的哭叫打断，母子三人匆匆上车离开。似乎我们的友谊一下子中断了。
不久，一个相熟的台湾妈妈委婉地透露Peti 家可能发生了变故。圣诞节前，我终于遇到了她。看到她满脸憔悴，愈加瘦削，金棕色的长发也剪成了齐耳短发，我忍不住关切地问她，“你还好吗？”
她短促地笑了笑，面色苍白，“不大好。”
然后，她看着我惊诧的眼神，又补充道，“我是说我前一段时间不大好。现在，终于好起来了。”
她说，前一段时间，她的人生发生了巨大的反转和危机，所有的一切都压在她身上，差点崩溃。第一件是她和Freddie的爸爸决定离婚。第二件是她的父亲突然去世，而留下患老年痴呆的母亲。第三件是Freddie被诊断出有一定的自闭和情绪管理问题，婚变刺激了孩子，导致病情恶化。
我捂着嘴，叫到，“我的天啊。。。你是怎么过来的？为什么都不告诉我们。”
她苦笑，“我就是这样，喜欢自己做决定，不爱说。”
她慢慢讲述，她如何把母亲送入养老院，独自一个人去老宅处理所有遗物，如何微笑着目送丈夫搬离四口之家，而后独自痛哭整晚，如何克制情绪，耐心对待发病的孩子，而努力不让自己倒下。那一刻，夕阳穿过她的金发，照在她深陷的脸庞上，散发出女神一般的光辉。我深深叹气，“你真是太坚强了”. 我提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一定告诉我，并且试图安排Freddie来家里玩。但因为Peti太忙，又担心Freddie自己不能管理情绪，最终没有来。
后来，Freddie的情况时好时坏，他姐姐也开始看心理医生，倒是他那个秃头的胡须爹，过得很是潇洒，每隔一段时间，就换一个女朋友，从黑发大胸的西裔女人，到金发碧眼的性感B****,令人眼花缭乱。而Peti比以前更忙了，仍旧是单身一人。和我总是匆匆打个招呼，有次说去了中国，在右边手臂上纹了一个七彩的观世音菩萨，还染了红头发。
夏天的一个午后，我带Q去社区游乐园玩，一转身，看见Peti。Freddie看到Q，开心得很，两人迅速消失在我们的视线中。Peti笑笑，坐了下来，我看看她，
“你看起来不错，交男朋友了？”
她脸一红，羞涩地笑了，“嗯。。。不过，我太忙，总是没时间约会。”
我说，“是啊，你要工作，还要照顾两个孩子。”
她的目光突然变得遥远模糊，“我小时候，父母就离婚了，妈妈带着我嫁给了继父。继父对我还不错，但是我母亲对我很冷淡。我虽然功课不错，想上大学，但没人能供我。我必须开始工作赚钱养活自己。”
我安静地听着，夏天的风，带着骄阳下的一丝清凉，轻轻拂过我们，我们好像可以在那木椅子上，坐整个下午。我突然感觉，离她很近很近。
“Freddie需要有人关心，但他爸爸忙着交女朋友。我本来不出差的时间就少，如果再去约会，都没人管他了。”她轻轻叹气。。。“没想到，我也离婚了，象妈妈一样。”
我望着眼前这个美丽的女人，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好像除了倾听，别无他法。
“上次我说我爸爸过世了，给我打击很大，其实是我继父，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对我好，关心我的人，他说我是个不一般的孩子，一定能有出息。可他死了。。。”
我点点头，“有时候人和人的缘份超过血缘。”
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是的，就是那样。”
“我爱Freddie，知道他因为他父亲离开而备受伤害。他制造麻烦，只是想要更多爱。。。”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形成羽毛般的阴影。“但我必须努力工作，比以前更努力，我需要赚钱养活孩子们。”
“看到他，就好像看到我自己。。。看到他痛哭，就好象看到我自己在哭。。。” 她迷惑的抬起头，望着我，“你能明白吗？那种感觉？”
我慢慢地点了点头，“你需要发泄你的情绪和压力，从你父亲过世，到婚变，到面对孩子的病，你需要一个肩膀，伏在上面哭泣。。。”
她瞪大了眼睛，好像很惊奇我能说出这些话，“但是，你没有允许你自己，去这样做。你觉得你有责任坚强。所以，你才在Freddie的脸上看到你自己的泪水。”
她沉默了，周围的人与世界仿佛一下子不存在了，只有我们俩，面对面。。。
她张开嘴，正要说什么。。。
男孩子们跑过来，满头大汗，“妈妈，我渴了。。。”
仿佛突然从梦中惊醒，Peti的面部表情迅速变化，又恢复了平时波澜不惊的样子，“我们该走了亲爱的，一会还有游泳课呢。”
孩子们恋恋不舍得道别，Peti看了我一眼，伸出手，“谢谢你。。。”
我握住，摇了摇，眼神肯定地对她点了点头。“保重。”
再后来，形色匆匆的Peti告诉我，她和男朋友分手了，对方嫌她没时间陪他。大多数时候，她世界各地地飞。孩子们在操场和他们又矮又胖又秃的大胡子爸爸，和各种样子的新女朋友玩篮球。 在女朋友面前，男人总是表现的对孩子出奇的温柔耐心。而各色女人也客套地表现出对孩子们的兴趣，尽管那是出于想和他们的父亲睡觉的动机。
“嘿，这男人还真厉害！这么有女人缘？”妈妈们撇着嘴，
我面无表情地说，“因为他有的是时间。。。”
我脑子里，浮现出Peti拎着行李，辗转在各个机场之间，奔波在不同的客户办公室，匆忙地把孩子们从父亲那里接回家，又马不停蹄地着带孩子看病。。。那孤独又匆忙的身影。。。
那个夏日午后，她张开嘴想要告诉我的，大概永远也没有机会，再让我知道的，心情。。。
祝你幸福，Peti！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