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之若仪(六十三)欲说还休

来源: 2018-02-07 14:06:48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当明皓洗漱完毕,房门开了。静仪端着一个铝饭锅走了进来,把锅放在桌子上。桌上有两只碗,两双筷子,一盘小黄瓜,一小盘自制的豆腐乳,一个猪油罐,一个盐罐。

 

仪打开锅盖,那是用前一天晚上的剩饭加水煮的烫饭,与通常的粥不同的是烫饭不像粥那样需要煮很久,煮开后最多再烧五到十分钟就成了,省火省事,是那个时代江南人的常见早餐。就着小菜吃,或者放一勺猪油,少许细盐,拌匀了吃。

 

仪为明皓盛上了热气腾腾一碗烫饭,递到明皓面前。明皓坐下接过饭碗,放入猪油细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静仪转身就着脸盆架漱口洗脸。

当静仪洗漱完毕转身时,看到明皓巳经吃完碗里的烫饭站了起来。明皓套上那件平时上班穿的褪了色的蓝色列宁装,穿上反毛防护皮鞋,戴上一个护耳皮帽,接过静仪递上装着昨晚剩饭剩菜的铝制饭盒放入背包中,打开房门。一阵冷风袭来,为了不让小屋吹进冷风,明皓快步走出房间迅速反手带上了门,走出大门消失在腊月的寒风中。

 

仪愣在原地,两人连道别都没有,更别说温情关照了,他这样就走了。静仪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惆怅。

 

听到身后有些动静,静仪回头,看见正琅已经坐在床头。妈,嘘嘘…”。静仪连忙走过去抱起正琅,把她放在马桶上。听到嘘嘘的声音,静仪这才放心下来,这大冬天的把被子尿潮了可不好弄,幸亏小正琅及时醒了。

 

刚刚把老二搞定,静仪抬头看见老大正瑛也坐在床头。怕她受凉,静仪赶快走过去帮正瑛穿上棉袄棉裤……

忙碌了好一阵,静仪这才把两个小孩搞定,早饭吃进嘴。环顾四周,窗帘上厚厚的一层灰尘,床底下面脏鞋臭袜好几双,碗厨里一小碗炒腌菜已经长毛了……唉,明皓一人在外过得辛苦,静仪暗暗对自己说。想到这里,静仪坐不住了,开始忙里忙外地收拾着这四五米见方的小屋……

 

想到晩上一家人才能在一起,静仪决定中午就下半斤阳春面,三个人马马虎虎吃了。待两个小孩午睡时,静仪抽空去人民广场旁边的小菜场买了些菜回来准备晚餐。

 

从小菜场回来,走进石库弄时,迎面看到刘家女人热情地与自己招呼:吕太太去买菜了啦,买了些什么呀?仪回道:这时候才去,都没有什么菜了。只买了一棵大白菜,半张票豆腐,半张票的豆腐干,两毛钱肉吕太太真会过日子,吕先生好福气!刘家女人夸得有点不自在,静仪微笑着回道:刘太太真会说话,这日子大家不都这么过呀。话题一转,静仪接着说:吕一个人在这里,常言道:远亲不如近邻,多亏刘先生刘太太照顾老吕,多谢了!想到两个女儿在屋里睡午觉,静仪匆匆结束了与刘太太的聊天,推门进了小屋。

 

见女儿还没醒,静仪放下菜篮,在方桌旁坐下。下午的斜阳懒洋洋地透过窗户洒在小屋里, 给小屋带来了温暖和祥和。看着在熟睡中的孩子,想着一会儿自己的男人就要回来了,静仪多么想一家人就这样在一起,那有多好呀!对了,南京不是要我们搬家吗,干脆搬到上海来!

 

想到这个方案静仪有点兴奋起来了,对前途又充满了希望。今晚小娃睡觉后要和明皓好好谈谈,静仪心里认真地告诉自己。听到床上有点动静,静仪收回思绪回头向床上看去,两个小姑娘坐在床头,四只眼睛巴眨巴眨地看着静仪,妈,嘘嘘……”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静仪连忙站起身一边抱起正琅走向马桶一边对正瑛说:小毛,你忍一忍,别撒在床上。妹妹好了就摊你了。

 

 

阵忙乱后,终于有惊无险,平安无事。静仪让正瑛带着正琅玩,自己在厨房里开始做晚饭。不知道什么时候,太阳落到黄浦江的西岸,天色渐渐模糊了起来……

 

 

掌灯时分,桌上的菜巳经摆齐,香干炒肉丝,大葱烧豆腐。豆腐里隐约看到几片咸肉,那是静仪从南京带来自己腌制的。在极为有限的经济情况下,静仪精打细算,用心地为一家人营造着细水长流的生活。仪坐在床边给两个小姑娘讲读唐诗,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说的是农民大爷在夏天烈日当空的时候辛苦种田,汗水一滴一滴地落在禾苗下面的泥土上。我们吃的饭都是农民大爷辛苦种出来的。以后吃饭时不要剩饭,把碗里的饭吃干净,也不要把饭撒在桌子上,知道吗?两姑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来,跟着妈妈一起念,我念一句你们念一句,开始— 锄禾日当午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汗滴禾下土。母女仨人朗朗的读书声在小屋里回荡,传到石库弄的小天井里……

 

 

装了一脑门的心思,拖着疲惫身体,明皓走进了石库弄,首先听到的是小屋里传来静仪母女朗朗的读诗声。明皓为之一振,所有的烦恼、疲惫顿时跑得无影无踪,为了她们,再苦再累再委屈也要好好地活下去,为她们提供一方宁静的天地。明皓振作起来快步上前推门而入。

 

爸爸,爸爸回来了!最先看到明皓的是正瑛。两个孩子扑向爸爸,静仪站起身来,就等你回来了,你洗把脸,我去盛饭。

 

 

 

饭后,静仪去厨房洗碗收拾,明皓陪女儿玩了一会儿。静仪从厨房回来后从箱子里取出一沓写得密密麻麻的信纸,递给明皓,昨晚看你兴致好,忍着没与你说这事,长乐路居委会来家里说要拆了房子拓宽马路,让我们搬去彩霞街去。我去看了,就一间房,二十四平方,堂屋共用,开了年就搬。这么大一个家,怎么搬进这么小的一个地方?一定要忍痛丢、送、卖掉许多东西。这里是我整理的清单,你先看看,我把小娃弄上床了再与你一道逐条商量……还有,你看我们现在一家人分两处,两边都缺个照应,我现在没有工作,哪里都一样,你看能不能我们搬来上海住?

 

这短短的几句话像一记重拳打在明皓的脑门上,一时怔了片刻,然后才暗暗告诫自己,理智,冷静,世道不同了,不可义气用事,不能失了方寸,静仪期待的目光是要看到自己的镇静和冷静处事的态度。唉,辛苦委屈你了,你也真是沉得住气,家里大事早点告诉我,我也好分担一些呀,你呀,千斤重担一人扛……”仪向明皓苦笑了一下,欲言又止,转身去照顾孩子了……

 

深夜,明皓夫妻的小屋还亮着灯,两人坐在床上拿着着清单一一讨论着对每一项物件的处理意向。两人定下了处理原则是:重要,有历史文化意义,不显眼的细软物件:留;简单生活用品:留;大件高级红木家具:卖;其它能卖则卖,能送则送,实在不行就丢。例外的是两人结婚时买的那套柳桉蜡克家具两人讨论再三实在舍不得放弃,决定留下自用。

 

桌上的小闹钟指向十一点半了,谈完这些静仪心里放下一块重石,打了个哈欠,说了声不早了,睡吧躺下睡了。

 

明皓却睡不着,伸手在床头柜上拿了打火机和一包白皮香烟,抽出一支点上。黑夜里,香烟的火点一眨一眨的。抽到一半时,明皓在烟灰缸里揿熄了香烟,鼓足勇气,侧过身来轻轻地对静仪说:仪,我跟你讲个事…”说着说着,明皓看到睡着了的静仪一起一伏均匀呼吸的样子,心里一阵心痛,把巳经到了嘴边的话收了回去,躺下身来,闭上眼睛尽量让自己静下心来入睡,明天不知道会是怎样的一天。

 

窗外的月亮只剩下细细的一弯残月,西北风呼呼地吹过,上海的冬天也是这样的寒气袭人。

 

 

文字编辑:Ell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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