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之旅（一〇一）英勇赴约
活佛的回信犹如一颗流星，在程起无风无浪黑夜般寂静的日子上空划过一道绚丽的光亮。可片刻的欣喜若狂后，他为难了，自己现在坐着轮椅，左手左脚还绑着石膏，严重不平衡，如何能在第二天下午赶到活佛公寓楼旁的小公园。但活佛坚定如铁的口气又让他不敢违约，这恐怕是今生她给他唯一的一次坦白从宽的机会了。不为别的，就为洗清自己蒙受的奇天冤案，他也要赴这个约。程起抱着死也要死在活佛面前的决心，跟老爸老妈说他第二天一定要赶回曼哈顿。
程爸程妈以为儿子疯了，好不容易躲过一劫从死亡线上捡回条命，还在恢复疗养期就又要折腾。想他们俩，为了能让儿子早日恢复不留下任何后遗症，挖空心思，每晚想着第二天给他吃什么补什么，而这个没良心的居然要不顾命地回去。
程爸这回坚决不同意，跟儿子说房子塌下来也休想离开家，肯定是那几年他们不在北京被爷爷奶奶宠坏了，想干什么就什么，都不把长辈放眼里。程妈直感这很可能跟儿子上次买香水的事有关，猜想儿子是不是另有隐情。于是瞒着程爸私下问他：
“儿子，到底什么事这么重要啊？坐着轮椅都要去？你爸为你这次的事故每天都在自责，说上次不该走开一天的，你没彻底恢复他绝对不会再离开你一步了。”
“妈，这次真的很重要，我一定要去。具体的以后再告诉你，妈，相信我。”
“是跟女人有关吗？” 程妈忍不住问。
程起点了点头。
程妈有点明白了，儿子这次的反常不是因为果子，而是因为另一个女人。当妈的就是心软，想起儿子到家那一天消瘦的样子，看来情伤得不轻。
她左劝右劝程爸，为儿子的感情以及未来的幸福生活着想，两老最终达成协议，他们第二天一起开车送他过去，等结束了再接他回家。这回轮到程起坚决不同意了，他借口不想麻烦老爸老妈，但最主要的还是怕他们看见程洛。这都八字没一撇的事，全家出动，还不把活佛吓跑到千里之外。况且此番他去，是死是活，自己心里都没底。
程起跟他们说还是请专车接送好，专车会配备专门的残疾人装置，这样轮椅上下也方便。
软硬兼施，程爸程妈奈这个宝贝儿子不得，终于同意放行了。程起通过这一关，心里欢呼了一下，但发现自己回家时没带足衣服，本以为歇几天就回去，哪想到这一呆就是三个星期。天凉了，在家还可以穿老爸的衣服，这出门尤其是要去赴活佛的约，总要打扮一下吧。可活佛就给了他一个晚上的准备时间，程起不得不求老妈为他跑趟Mall.
程妈一听就懂儿子的心了，这残疾小子是想扮酷去约会呢。灵机一动，居然找出了程爸年轻时穿的一件Burberry的经典米色卡其风衣。程起一看直摇头，他平时最讨厌那领子上的格子花纹，看着男不男女不女的。程妈硬逼着他试试，没想到还挺和身，就是短了点儿，因为程起个儿比老爸高。程妈看着儿子，脸上大放光彩，估计想起了程爸当年穿着这件风衣在德国风流倜傥的样子。
程起让老妈扶着站起来全身照了照，看着还行，也就同意了，他也不好意思再让老妈出去一趟，长短无所谓，反正坐在轮椅上。
第二天上午，程起在老爸的协助下换洗一新，又仔细刮干净了脸上的胡子。就是头发还是上次见活佛前理的，平时他都每三周理一次发，有个固定的俄国老理发师，在四十二街上。程起这些年一直跟着他，遇上他度假去了，他宁可留着长发也要等他回来再理。这回刚好三个星期，看着还凑活。
午饭后程起穿戴整齐，程妈就像送儿子去相亲似的，左看看右扯扯，突然小声提醒他别忘了带好那瓶香水。程起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老妈的意思，差点笑破肚皮。他买的时候压根儿没想到要送香水给程洛，只是想着有她的味道在身边就好。被老妈这么一提醒，倒觉得自己有点变态了。人家睹物思情，他这是算什么？干脆带上吧，说不定有用。想了想又拿了本书，万一到得太早可以磨磨时光。
车到了，是辆SUV，司机过来和一家人护送着程起上了车，程妈反复叮嘱着儿子要一路小心，时刻汇报踪迹。程爸看着儿子，轻轻叹了口气说：“起儿，谈得差不多了，就带回家来一起吃顿饭。”
程起被老爸这句无厘头的话差点噎着。哪是什么差不多啊，这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不过脸上装着一副“轻舟已过万重山”的得意，拍了拍老爸的手：“爸，没问题，看你儿子的。”
看着父母在车道上的身影消失于视野，程起收起了脸上佯装的笑容，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悲壮，他感觉自己不是去赴约，而是在奔赴刑场。
SUV飞驰在郊区的小道上，所及之处，惊起落叶缤纷，车轮碾过，沙沙作响。此刻程起的耳畔响起的不是“秋日私语”，而是“壮士一去不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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