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箕斗神功：练功不易入魔易，且练且珍惜。
自焦山口走后，美夕已有数日没有见到过活人，何况此人还烧得一手好菜。美夕顿时兴奋不已，差点便要迎上前去。忽然想，堂堂天下无敌的大侠哪能对一个厨子如此热情呢？还是矜持一些好。便背负双手，脆声道：“本大侠在此！”
“可算找着你啦。”张润土飞奔过来，异常兴奋、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东方大侠，你还好吗？”
美夕装作很平常的样子，答道：“本大侠还好。”
“那日见倭寇将你救走，小可寝食难安。生怕倭寇对东方大侠不利。小可下崖后，便围着黑木崖绕圈，希望可以找到东方大侠。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绕了两圈之后，终于得见东方大侠。”原来，张润土第一次从美夕栖身的洞下经过时，美夕尚在昏迷中，而焦山口正巧去了峨眉山，故而错过了。
“辛苦你了。”美夕看着跑得汗流浃背的张润土，也生出一丝怜惜之意来。道：“本大侠吉人自有天相。这不活得好好的吗？”
“东方大侠，你瘦了好多！小可给你烧几道菜补一补吧。”张润土又切切地道：“倘若东方大侠有个三长两短，小可就把双手剁下来，从今往后再也不下厨了。”
美夕心想，这厨子真是善解人意，知道我养伤期间吃得不好，刚见面首先想到的便是为我解馋。说了句“本大侠给你拿锅碗瓢盆去。”便飞身上崖，将焦山口留给她的餐具和食物取下，供张润土发挥。
张润土烧菜的当儿，美夕问道：“最近武林中可有什么动静？”
“可不得了啦。江湖传言，有数万东瀛倭寇侵犯我国东海之滨，很多出海打鱼的渔民都被倭寇虏走了，关在某个不知名的海岛上。消息传到魏家山后，不红前辈命孟帮主和权长老召集中土武林人士前往救援。”
美夕的心猛地一沉，霍地站起身来。没想到黑木崖风波刚平，中土武林和东瀛倭寇之间又有一场大战在即。悲乎！我中土武林真是多灾多难。原以为倭寇人数不多，哪知竟有数万人。焦山口曾阻拦除魔队伍前往黑木崖，又在黑木崖救我，他的每一次出现莫不诡异异常。如此看来，冒充魔教和正教作对的，倭寇的嫌疑反而极大。此次大战，倭寇中有焦山口那样的绝顶高手，中土武林中虽也有结拜大哥大胡子，但结拜大哥肯定不会去，焦山口便无人能敌。我就奇怪焦山口这次怎么不助我恢复功力呢，原来是不想让我去打倭寇。哼，等本大侠养好伤后，一定荡平沿海倭寇，让渔民们安居乐业。美夕惦记着倭寇和中土武林之战，瞬间变得忧心忡忡起来。
张润土忙道：“东方大侠，先静下心来养好伤再说吧。”
美夕叹道：“古人云，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国家有难，本大侠焉能静下心来？”
张润土道：“古人又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所以大侠都……”
美夕杏目一瞪，吓得张润土赶紧检讨道：“都是小可不好。不该说这些让东方大侠分心。”
美夕正告道：“任何武林大事都不得对本大侠有所隐瞒。”心中却想，自己未受伤时尚难战胜焦山口，此时刚恢复至五成，更加敌不过他。那倭寇看似对我百依百顺，一旦涉及到国家利益时，便丝毫也不愿退让。倘若焦山口大肆杀害中土武林人士，本大侠必杀他报仇！虽然你救过本大侠两次，但本大侠绝不会手软。我的功力啊，快快恢复吧！“还有其它什么消息没有？”
“据说光头纲又打人了！”其实张润土并未听到光头纲打人的消息，只是因为心中一直记恨锦绣宫中被打之耻，便顺便向美夕说点光头纲的坏话。
美夕果然生起气来，怒道：“这俩俗人大坏蛋，将来本大侠一定要狠狠教训他们一顿。”心中却又想，这俩俗人在黑木崖上没有对我落井下石，人品也还凑合。
不多时，张润土准备的饭菜已将一张石桌摆满。张润土道：“这次小可为东方大侠献上的是一桌英雄宴，灵感便来自东方大侠在黑木崖上的壮举。”
“不错。”美夕赞道：“英雄盛宴香飘四海。”
“小可对‘东方大侠威震八方’。横批是‘无上牛逼’。”张润土接着介绍道：“这道菜叫做‘荡气肥肠’，化自四川名菜干煸肥肠。小可先用真气将肥肠内鼓荡一番，烹饪出来的肥肠便里外都脆。”
美夕夹了一块放进小嘴里，果然是两片脆皮夹着柔柔的肉，颇有嚼劲。花椒和辣椒放得正好，真正的唇齿生香，不禁连连点头称妙。
张润土又指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道：“这道菜叫做‘气吞山河’，化自大骨汤。这块骨头象征着山，汤自然便是河。 ”“还有这道菜，叫‘顶天立地’……”
美夕闻到香味时便已馋得直咽口水，哪里还听得进去张润土的解释？此时早已在大快朵颐，偶尔含糊地回应一个“嗯”字。
吃饱喝足后，美夕心想，张润土这人人虽不咋地，但对我忠心耿耿，跟陆惹儿的阴奉阳违、见风使舵截然相反。本大侠应该嘉奖他一番。可奖励什么好呢？就教他一套武功吧。但不知他的基本功如何？本大侠教他哪种拳法好呢？于是问张润土道：“你都会些什么武功？说给本大侠听听。”
“小可的武功微不足道。还是不说了吧。”
“你说来听听也无妨。本大侠打算得闲提点你一下。”
“原来如此。先谢过东方大侠。”张润土向美夕连鞠三个躬后，续道：“小可深明‘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武学要义，故交手之时多以对手的头发为攻击目标。”
美夕不悦，斥道：“你这没用的东西。扯头发跟普通人打架有何区别？你不是有个什么带鱼功么？怎么从未见你练过？”
张润土有些慌神，答道：“小……小可的带鱼功需要在水中练习。这不一直没遇到水吗？”
“那就说一说你的带鱼功都有些什么招式吧。”
张润土更加窘迫，低声道：“小可的带鱼功只有三招。”
“招数不在多，贵在精。要是能有程咬金的三板斧，也挺不错的。”
“谢东方大侠夸奖。”张润土略微抬起头来，道：“首先，咱中华乃礼仪之邦，历来讲究先礼后兵、君子动口不动手。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策。所以第一招便是‘激扬文字’。通过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美夕心想，没看出来这厨子还是一个讲道理的谦谦君子。不像武林中的俗人，一上来二话不说便大打出手，更不像庞大海那样的东北人，瞅一眼就把人家的腿打折。他跟我学会功夫后不会随意伤人，孺子可教也。“倘若对方不愿就此罢休，又该如何？”
“不到万不得已，小可实在不愿诉诸武力。所以小可的第二招叫‘虚张声势’，希望能吓唬住对手，让他知难而退。”
“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诉诸武力，很好！”美夕想，自己性子偏急，虽然自己不是粗鲁之人，但也没有耐心跟对手一直讲道理。张润土的耐性倒是极为不错。接着问道：“然后呢？”
“如果对方死缠不休的话，小可便一叉刺过去……”
“再然后呢？”
张润土道：“……就没有然后了。”
“一叉刺出去，怎么会没有下文呢？到底能不能刺中啊？”
“啊，小可这一招便叫做‘不了了之’。所以就……就没有然后了。一般来说，到这种地步小可会实施战略撤退。假使小可不慎落入敌手，便只能任人宰割，悉听他便。”
美夕终于明白了，张润土压根儿就不会什么武功，不过是一个嘴贱而经常被扁之人。不禁心头愠怒，再也没有心思授艺。一拂袍袖，头也不回地回山洞练功去了。
回到洞中不久，美夕的怒气便即消失。因为她明白，人各有所长，也皆有所短。自己在武学一道悟性极高，而张润土则是一个天生的厨子。让厨子来练高深武功，实在是勉强不得。武功好不好没关系，只要做的饭菜够香就行了。他武功低微我生哪门子气呢？
有这生气的功夫，还不如想一想即将到来的中土武林和倭寇之间的大战呢。上次焦山口用光头纲的盾牌防守我的筷子神功，一度令我一筹莫展。这次他会不会又准备了一副盾牌来对付我呢？以他的精明，势必不会再被 “仙人指路”那一招击中。此番再跟他交手，胜负实难预料。除他之外，不知倭寇中还有一些别的什么高手？倘若有比他更厉害的，则中土武林危矣。要想战胜倭寇，恐怕须得请结拜大哥燕某某和我同去。虽然此举有损天下无敌的东方大侠的颜面，但个人面子事小，抗击倭寇事大。可谁又知道结拜大哥身在何处呢？西海龙王虽比结拜大哥略差，但也是一个令人生畏的高手。不知他的功力恢复了没有？但他是邪道上的人物，跟正义道上的英雄水火不相容。恐怕还未与倭寇开战便先跟正道各派打起来了。除他们二人之外，我那可恶的老爹神神秘秘的，想来身手应该不错。但他对娘亲薄情寡义，是本大侠最痛恨之人，才不想去求他呢。虽然美夕对这次大战忧心忡忡，但想到可借机搞清到底是谁假扮魔教攻打正教各派，不禁又有几分期盼。
太阳尚未下山，张润土便已将晚餐备好。见美夕从崖上飘下，忙迎上前去道：“东方大侠，虽然小可现在武功低微，但小可定当努力练功。你千万别生气，容易伤身体。”
“武功不重要，你还是多努力提高厨艺吧。”看着丰盛的晚餐，美夕心情大好。心想，带着厨子勇闯天涯，一日三餐有人尽心竭力伺候，这样的生活也挺滋润。张润土辩解道：“武功也很重要，不然怎么配做天下无敌的东方大侠的厨子呢？”
晚餐后，美夕坐在一块大石上欣赏日落。望着美丽的夕阳余晖，油然而生一种孤寂感。无端地冒出一个念头来：要是有焦山口陪在一旁该多好啊！马上便又在心里自责道：“他是跟中土武林势不两立的倭寇，绝不能想他的好。”
这时，张润土走过来道：“东方大侠，小可替你看看手相吧！”
美夕正觉百无聊赖，遂把手伸到张润土面前，道：“要是说得不准，本大侠就让你尝一尝五味指神功。”
一听到“五味指神功”五个字，张润土立即吓得瘫倒在地，求道：“那……那小可还是不看为妙。”
美夕笑道：“看吧，本大侠先恕你无罪。”
张润土这才战战兢兢地爬起来。堪堪看完，便惊呼道：“哇！东方大侠的十个手指全是斗！”
美夕从未留意过自己的指纹，也不懂“斗”为何物。见张润土如此惊奇的样子，便问道：“什么是斗？”
“斗就是圆圈，条纹状的是簸箕。”
美夕仔细端详自己的十指，果见皆为圆圈状的斗。又问道：“斗多好，还是簸箕多好？”
“当然是斗多好。老人们常说，一斗穷二斗富，三斗四斗卖豆腐，五斗六斗开当铺，七斗八斗把官做，九斗十斗享清福。”张润土道： “小可替无数人看过手相，只有东方大侠是十个斗。东方大侠绝对是享清福的。”
美夕心想，你给本大侠做做饭，本大侠就算享清福么？一路走来，本大侠受过的磨难一点也不少。不过，本大侠的命倒的确不错，非常人可比。却不知焦山口有几个斗？
张润土又道：“小可正好跟东方大侠相反，是十个簸箕。”
美夕拉过张润土的手一看，果然跟自己的指纹截然相反，十个全是簸箕，不禁“咦”了一声。
张润土道：“八字先生说，本人五行中水太多，水多则易泛滥成灾。倘若将水浇入土中，便可助作物生长。因此，家父便给小可取名为润土，字湿之。”
早在锦绣宫之时，美夕便无意中听到张润土说他自己五行水多，经常泛滥成灾。而自己出生之时，恰逢数十年未遇之干旱，再加之五行缺水，所以养父便给自己取了个不雅的名字叫做不湿。想不到世界上会有两个完全相反的人遇到一起。美夕奇道：“斗和簸箕有什么说法么？”
“像东方大侠这样十个都是斗的人，善良、固执，外表坚强，内心柔弱。厚情薄命，属情痴型。多在武学上有常人难以企及的成就；而像小可这样十个簸箕的人，生性直率，与人为善，埋头苦干，脚踏实地，不善于耍花样。爱憎分明。武功嘛，就……就不值一哂。”
美夕笑道：“簸箕本来就是盛菜洗菜用的，所以说十个簸箕的人天生便是厨子。而像本大侠这样十个斗的，跟洗菜无缘，无奈之下只得在武学一道有所追求。”
张润土续道：“十个斗和十个簸箕的人是完全互补型性格，一个刚一个柔，一个主动一个被动。由于这两种人都是极端性格，所以单独一个的时候很容易陷入纠结痛苦中，但一旦和另一个极端配合，则是十全十美的、可以改变世界的组合。据相学所言，十个斗和十个簸箕的人是上天注定的姻缘，他们要受好几世不能相守的磨难才能换来下一生的缘份，即使离去也不必再喝孟婆汤，这样生生世世都记得对方，不再分离……”
“嗯，咱们这一世才初相遇。你先替本大侠做几世饭磨难磨难再说。”一个爱逛窑子、吃人家豆腐不给银子的厨子，竟跟本大侠是上天注定的缘分？美夕在心中狠狠地“呸”了一声，突然板起脸来，斥道：“去，一边呆着去！”张润土见美夕生气了，吓得赶紧远远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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