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之旅（七十四）
可怜的程起本来还满心期待着失业后随心所欲的潇洒日子，没想到真到了这一天，才发现别说潇洒了，连吃喝拉撒的时间都没有，24小时扑在项目上。等有了点眉目缓过劲来时，才发现镜子里的那个男人早已面目全非，头发凌乱，胡子拉碴，要是果子看到了可能会说这绝对是一种流浪的艺术气质。不过他自己可欣赏不来，不由怀念起那些早九晚五衣着光艳的办公室日子来。
猛然想到还一直没告诉爸妈他的近况，每次接他们的电话都是一切都好别担心简短几句就挂了。心里觉得对不起两老，终于抽空主动去了个电话告诉他们近来发生的一切。程爸这回非常生气，儿子这么大的事都没告诉他们，尤其程爸自认对创建公司和管理有几十年的经验，觉得儿子压根儿没把他这个CEO老爸放眼里，特别受挫。程起自知理亏，也就不再多言，但心里真的不愿意父母为他操心并插手他公司的事。
后来还是程妈出面缓和了父子的紧张关系，劝程爸今非昔比，他们当初的那一套现在早就不适用了，就算程起告诉他们，他们也未必能给出合适的建议，况且儿子听不听还是回事。
程起知道建立起他和教授之间再次合作的信任是最重要的一步，所以不敢有半点疏忽，尽心尽力地做着教授给他的第一个项目。好在项目不大，主要是公司注册，计算机设备和数据来源花了大量精力。三星期他顺利交差后，教授正式把他介绍给了那个项目机构，由程起以后直接跟他们联系。
终于可以走在阳光下了，虽是烈日当空，程起却觉得从未有过的舒畅，久违了的车来人往，久违了的尘土气息。这三个星期晨昏颠倒，几乎与世隔绝，他这时突然理解了教授看到他时那份枯木逢春的喜悦。
坐在露天餐馆悠闲地用着午餐，程起顺手查看了一下电子邮件，发现被裁前注册的一个两天的金融会议就快到了，里面有一些他感兴趣的经济方面的讲座，正好忙完项目有的是时间，程起准备去参加，紧跟市场，对他以后的新项目也有利。
会议在中城的Marriot宾馆里，程起到了会场发现好几个老公司的同事也来了，大家特别激动，约好等下一起吃午饭。程起挑了一个与金融有关的经济讲座，到了会议室坐下后跟周围的人一一握手自我介绍，发现右手隔着一个空位的是个长头发的中国女孩，程起朝她礼节性地点了点头，说你好我是Qi Cheng. 女孩回说你好我是Luo Cheng. 后面一位老美听到了哈哈大笑，说你们原来是一个family的。程起笑着解释说这同音未必同字，便轻声用中文问“耳朵？” 女孩摇摇头，说“禾苗”。程起一听还真碰上本家了，就说“我也是禾苗”，两人相视一笑。
听讲座的时候，程起偶然瞥见那颗禾苗在认真做着笔记，猜想她可能学校刚出来工作不久。像他们这种老油条来开会，哪还会这么认真做笔记，主要就是networking，另外看看大家目前都在做些哪方面的研究。
中间休息时程起有点倚老卖老地主动问她在哪里就职，女孩递过名片，程起一看，居然是他老公司的投资部门，还是一个数量模型组的负责人，这年头还真不能小看人。他以前从没见过她，想着也许她刚去那家公司，一问果然是。
“好巧，我以前一直在这家公司的经济部门。”
“真的？那你现在在哪里做？”女孩好奇地问，一双清澈的眼睛看向程起。
程起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想自己才做了一个小项目，不能用这单人公司的CEO title来糊弄人吧，那可有欺骗的性质，于是实话实说：“刚到新公司不久就遇上项目下马，on the beach now. ”
女孩听了马上说sorry，同情的眼光落在了他脸上。
第一次被陌生人用这种眼光关注，程起的心哆嗦了一下，但不知为何，居然没有受伤的感觉，反倒生出一丝玩味，看着人家一副深表遗憾的样子，突然有点享受。
女孩又递过一张她的名片，程起不明所以，忙说：“你刚刚给我了，对不起，我还没有名片。”
“知道你没名片，你把名字和联系方式写在反面。我认识一些做经济的朋友，如果有工作机会，可以告诉你。” 女孩耐心地解释着，一副大姐大的口气。
程起一听心里乐了，今天什么日子啊，居然碰上活雷锋了，还是位看着就像学校出来没多久的女雷锋。马上受宠若惊地接过名片，在反面工工整整写下了自己的名字，email和电话号码，想了想又添上了中文名 — 程起。女孩拿过瞥了一眼嘴就咧开了，露出一排整齐好看的牙齿，程起看着她的笑容，愣了一下。
忽然想起什么，赶紧低头拿出她一开始给他的那张名片递过去：“能把你的中文名写一下吗？” 女孩笑着接过去，脸上闪过一丝若有似无的狡黠，程起看着她的表情，心生疑惑。待看清她写下的字时，明白了。
“程洛，就差一个草字头了！” 他失声叫了出来。
“测字先生说程字已有草了，缺的是水。”
程起被她这句话逗得哈哈大笑，细一琢磨还真是这么回事。
程起程洛，他不知怎地就联想到了果儿仁儿，还真有得一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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