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的故事

来源: LA789 2017-10-20 14:39:14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10729 by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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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的故事

這次Harvey給德州帶去了無情的風雨和災難,住在南加州的我們是何等幸運,少有風雨的威脅,當然加州人對隨時都可能發生的地震,也是不敢小觑。今年春天洛杉磯曾下過幾天雨,而且是Rain不是Shower,是一件大大的好事。洛杉磯乾旱了好多年,常想到以前一首70年代的歌:It never rains in Southern California,還真的是有那麽回事,南加州到處不是缺水就是限水,但是日子還是在過,前後院的水還是得澆,只是從秋天起,Sprinkler system的timer已經調到每星期两次了,可是這幾天偏又來了秋老虎,只好又将它調回到三次。每次聽到要有雨來,心中總有一份久違的期待,感覺很好。想到小時候就愛下雨,穿了雨衣和黑色橡皮的雨靴,踢着水在雨中走着,那份喜悦至今仍在心頭。記得當年還在追現在的老伴兒的時候,有一天晚上我們两人在雨中從台北羅斯福路耕莘書院附近她住的天主教女生宿舍走到臺大,左轉走過了新生南路,在國際學舍那裏右轉到信義路,再順着信義路一直往西走,走到了三張犁還要過去一點,那時我的住處就在光復南路的市民住宅。我俩走了好久好久,雨也是下下停停,停停下下,两人都没有說累,也没有要搭公車或叫計程車,當年Gene Kelly在唱Singing in the rain時的心情也不會比我那時好,雨停了,我們也到了,那是我第二個美好的雨夜(第一美好的寫在最後)。

但是“雨”也不一定都是快樂的,我大女兒出生的前一天早上,正逢一個來勢凶凶的大颱風,我才到辦公室就接到了妻子忽然大出血的電話,大雨中,騎了我的摩托車飛速趕回家,也不懂要找救護車,找來一辆計程車,两人在狂風暴雨中進了醫院,全身都濕透了。後來才知道是前置胎盤,但當時的醫生却以為是碰到難產,讓可憐的妻子流了好多血,在醫院熬了一天一夜。由於醫生經驗不足,在她受盡了折磨,失血過多後才决定要C-section手術。那次她輸了2000 cc 的血,受的苦讓她的身體一直虛弱到中年後才得以慢慢好轉起來,想起來我就會懺悔當年没能好好多愛護她,多疼惜她,讓她少受一點罪,所以,“雨”也給我們帶來過苦難的洗禮,實際上是我的罪過,而非“雨”的罪過。

更遠一點,1949年我隨了國民黨的父母從上海搭船“逃”往臺灣,當船駛入基隆港的情景一直留在我那幼小的心裏。基隆是個有名的雨港,在小雨綿綿不斷中,我們下了船,有熟人帶了我們到港務局的餐廳裏吃過了午飯,才搭卡車前往臺北。在雨中,我雖年幼,仍能感覺到我們已經遠離了故鄉來到了天邊,來到了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也開始了我較有記憶的日子。我從小記事很早,但是却不記得那天的午飯是些什麽菜。寫到這裏講個題外話,那就是先父安排我們一家搭乘“中興輪”,却将他變賣所有值錢物品换成的“西藥”装上“太平輪”,本來準備靠這些“西藥”在臺灣重新起家的,那知“太平輪”竟沉没了,連帶這我們這一家的生計一起沉入了太平洋(不知道是不是算東海)。也就是因為這緣故,本來在洋行工作不願當老師的父親,在臺灣一直在教育界服務,在大學教授的職務上退休,是他在離開上海時所始料未及的。

還有比較印象深一點的“雨景”是在黎巴嫩的貝魯特,那是我婚後第一次出遠門,一個人遠在異鄉,二十來歲的我,在那裏参加一個聯合國辦的航空安全研習班,爲期一個月。人生地不熟,十分想家,在結訓前一個星期我已將行李打包好,準備要回家了。我住在歐化的天主教徒區Hamra Street,租了一間公寓房間,房東是位巴勒斯坦老太太,管两頓飯,和不少阿拉伯房客一起吃了一個月的飯。臨行前,想要到貝魯特郊外阿拉伯區Bourj的一個市集,去買一塊阿拉伯的地毯帶回家去。在市集裏,忽然下起了傾盆大雨,久久不停。我只好躲在一個棚下,看着雨點打在地上,想起小時候在臺灣南部虎尾的時候,有位鄉下同學曾教過我,如果看到雨點打在地上有水泡的話,那雨就有得下了,一時半會兒是停不了的。我馬上低下頭來好好看一看,不看則已,一看大吃一驚,那雨點打在地下,遍地都是小小的水泡。我想這下惨了,再晚就要回不去美麗的Hamra Street而要困在有一點怕人的阿拉伯區了,心裏一急,不管雨再大,我就淋了大雨一直跑了出來,好不容易找到了一輛計程車,才回到了住處,後來雨是在什麽時候停的,我記不得了,但是那場冒泡的雨,一直都留在我心裏。

第一個最美好的“雨”的故事,是發生在一個晴朗的下午,而故事却是在微微夜雨中深深地刻在我的心底,直到半個世紀過後的今天。那是我追我妻子最早的故事。當我大學畢業後剛從預備軍官役退伍下來,我意外地見到了她。我真的是驚為天人,費盡苦心地想要約她出來,但是她對我却不理不睬,一則她的大學是臺灣的名大學,而我却是從排名在後的私立大學畢業的(在臺灣和在美國相反,私立學校是比不上公立學校的),更何况她又是她們學校的高材生。二則,我在高中時的名聲不太好,她從小就聽說了我許多不愛讀書和愛玩的事,所以就鐵了心地不理睬我。由於她是我妹妹的同學,我只能等她開學到了台北後,用了一切威逼利誘的法子讓我妹妹去帮我把她約出來。我妹妹答應後,我信心满满地如期在指定地點等她們,結果一直等了六個小時也没有人來。當晚我氣急敗壞地找到了我的妹妹,她說我未來的妻子說什麽都不肯出來,她也没有辦法,我妹妹没有來通知我是因爲她想我不可能會在那裏傻等的,誰知道我會等上六個小時。我又塞給了我妹妹一些錢,逼了她再回到我未來妻子住的女生宿舍去,不管用什麽方法,一定得帮我把她“押解” 出來,我只要求跟她稍稍談一談。我妹妹在那裏爲我磨了她一宿,第二天中午帶了她來跟我見面,我妹妹答應她絕對不會留下她而離開,只要跟我談十分鐘。那裏知道等見到了我,我没給她們機會就讓我妹妹先行離去,跟她两人坐了下來,開始對話。我坦誠地對她說道了許多自己不好的事,也告訴了她許多自己以爲自己有的優點,更表達了我對她的愛慕並不是只想要交女朋友,我是真誠地想要跟她交往,因爲我想要跟她結婚。她可以很自由地做出任何决定,我不會勉强她或爲難她,我比她大好幾歳,她很紧張的神情,至今都仍能顯現在我的眼前。我那時雖已是個失落的青年,也許天可見憐,我確有十分的真誠實意,她竟意外地留了下來,跟我聊了一個下午。晚上我請她在長春路臺灣大飯店的義大利餐廳吃晚飯,那時臺灣剛有觀光飯店,西餐仍是新鮮事。那時臺灣還没有信用卡,我却在那裏可以"簽字"擺個譜, 因為那老板的兒子是我同學。後來我妻子跟我說, 她根本不知道"簽字"是有什麽了不起,她根本没有注意 吃了晚飯出來,我們在後巷找了一家咖啡廳,我仍記得名字,叫紫烟莊,我們都很高興地坐到了很晚,出來後發現下雨了。 我叫了一輛計程車,一直將她送回郊區的女生宿舍,到了宿舍門前,雨下得不大也不小,她不要我下車,她自己下車走向宿舍大門,計程車的燈照着她,在雨中,她回過頭來對着我揮了揮手跟我道别,那是我永遠也忘不了的景象和時刻,我醉了。我的高興感染了那位計程車司機,他也爲我高興,我跟他一路聊回了台北。就在那晚的初次見面,我俩今生的姻緣竟然定了下來。到如今半個世紀都過去了,我的妻子跟着我吃了不少苦頭,一直到中年學佛後,我才慢慢有了反省能力,肯認錯,肯改過,肯聽她的話後才有了一些事業,才肯努力配合她,一起栽培我們的三個孩子,直到孩子們都在美國成了專科醫生,我只能衷心地對上蒼感恩天賜我今生的伴侣。

没想到經過了不知道多少場大雨小雨,我們竟然已經老去。“雨水”養大了我們,滋潤了我們,給了我們許多許多不同的回憶,我們在雨的洗禮中學習成長茁壯而老去,我們除了感恩以外也只有感恩了,我這個老人,信手拈來些回憶和大家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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