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蹊跷车祸
9月21号，星期五，农历8月14，中秋节前一天，法定假日。很多人在享受观月、赏月的美好时光。 昔日“仰头望明月，寄情千里光”，今天，很多人遥望明月，寄托对在那里生活亲人、好友的思念。
此时，首都伽马城警察厅刑事会议室，却是一片忙碌、紧张。最近接连发生的几起蹊跷的车祸，引起警察厅的高度注意，还惊动了国安部的高层领导。
调查处处长吴国风正坐在会议室主持会议。
会议室长长的桌子上摆放着鲜花，桌子是厚达一寸的有机刚性玻璃，既有玻璃的光亮又有钢的硬性和韧性，比传统的钢玻璃更坚硬，是最近几十年来开始流行的新材料，使用部分太空材料合成的。现在做家具的材料已经很难见到原木，昔日富豪喜爱炫耀的红木家具，只能在博物馆见到，不再有家庭使用这类对自然环境有破坏的物质。制造的材料多数自人工合成，有些合成过程还直接在太空完成。地球上已经找不到会产生污染的制造工厂，人类的生活又回到了原始时代对自然亲近的那般形态。在大自然母亲面前，人类又退回到数千年前那个乖巧听话的孩子模样。
两米见宽，足足十米见长的巨大桌子两旁的椅子上，端坐着十几位三维的立体投影人物，他一个人坐在长桌端头的主持人位。其中一位女子正在为大家分析最近发起的三起车祸。
桌子另一端有一大块空间，三维立体图像在做事件回放，让人感觉亲临其境。
第一起车祸发生在七天前，受伤的是钱紫溪。空地上三维的立体图像显示，钱紫溪乘坐的飞车正按预定路线在正常飞行。图像来自太空遥感，取代昔日的近距离监控。
钱紫溪乘坐的是设计和外形统一，在首都伽马城唯一被允许使用的可以在天空飞行的飞车：银灰色的外装和子弹头式的模样，既满足了飞行的效率，又确保了飞车颜色对路面人们视觉的较低刺激。科技发达后，人类对于规则的要求越来越高，编制的也越来越细腻，执行起来还越来越严格，甚至到了一丝不苟的地步。
飞车是按照预先设定的三维空间指定路线，在定位系统的指导下，由人工智能系统自动驾驶控制的。个人无法参与飞车的飞行操作，即使是出现紧急状态，也是全部由人工智能系统来处理完成。人工智能系统对于紧急状态的处理能力早已经超越了人类。
钱紫溪乘坐这样的飞车来来去去已经很多年，一直相安无事。这一天，她舒适的坐在车子里，一如往常的闭目养神，在思考。突然，从后面飞来一辆同样的飞车，快速的赶来，几分钟后就是两辆车的相互摩擦，钱紫溪被撞。飞车几个翻滚后跌落在附近的林子里。由于树木稠密，飞车在树枝之间挂住了，她则被紧紧的绑在车子的座位上。
看着这个镜头，钱慧光觉得很熟悉，似曾相识，但却又想不起来。
“查查。”她的指令被机器人快速的执行并且回复：没有额外的记录！
她觉得奇怪：难道是自己的梦境记忆？事先梦到了这一幕？
后面的车子里也坐着一个人，遥感图像有点模模糊糊，看上去应该是位女士，更像个幽灵的影子。很明显，遥感照相所需要的光感被人为的干扰过。通常情况下，飞车是不可能相互碰撞的，而且在过去几十年的运行期间，也从没出现过相互间的碰撞，在国内的其它使用类似系统的城市也都没出现过。
既然“自杀和杀人”的难题无解，那么，能做到不让机器人面对这样的处境，就应该是最佳甚至是唯一的选择。科技人员在设计当初，就缜密地思考过，并在这方面下足了功夫。
吴国风在思考：从理论上看，出现碰撞的最大可能性是控制软件出现故障，或者是控制系统的控制者被人控制，也还有可能是因为软件被人控制和修改。也就是说，在于控制系统、软件系统的被入侵，而不应该是硬件、机械部分的故障。即使如此，在两个飞车因为任何一种故障，相互之间的距离接近到一定程度时，车子本身还有一个强制性的应急设定，让两辆飞车想撞都不可能。这时，两辆飞车应该像两个同级的磁铁会自动的相互排斥。飞车就像是一个个独立飞行的机器人，它们的运行程序被设定为像一对对恩爱的亲兄弟，在任何情况下宁愿牺牲自己也不可能相互残杀。
那么，已经发生的事故就只有一种可能性：就是一直由人工智能操作的飞车在飞行途中被乘坐的人操纵——内设软件被入侵，而且连飞车自身携带的运行软件也被更改。
要做到这点非常的难，甚至是不可能。吴国风知道。
三次车祸发生的方式都是一样的，而且都发生在前后一个星期的时间之内，最重要的是，车祸的受害者都很特殊。
“自从三十多年之前开始开设首都空中飞车飞行航线以来，交通安全情况一直不错，已经连续保持着零事故记录。可是，在最近一个星期内却突然出现了三起，表面上看各有不同，基于对现场环境和事故过程的数据分析发现，车祸的发生过程却惊人的类似，就像是用相同软件设定的同样的执行程序，车祸制造者又都随即快速的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不可能是巧合！”
说话的是钱慧光，吴国风手下最得力的干将之一。
钱紫溪是她的姐姐。长相上，两个人就像是一对孪生姐妹——高挑的个子苗条的身材，精干耐看的脸盘和细腻的肌肤。她们都是标准的美人胚子，同时又都是那种汉子性格的女子，不同的是，一个外露一个内敛。都是那种说话简单明了，言语不多，一开口就直接点中要害直冲主题，不拖泥带水的人，就像现在流行的机器人。或许是由于在这样一个已经高度人工智能化的现代社会，人们在和随处可见的机器人接触多了之后，受其影响带来的结果。
有人说，这是机器人普及时代的社会病。也有人说，这是科技时代人类效率在科技带动下的新进步、新提高。社会环境和人类的生活习惯会随着科技的变化而变化，也在情理之中。
即使是很熟悉的人，有时候也会将姐妹俩搞错，混为双胞胎。
姐妹俩都是人工授精培育出来的，在生理学上拥有相同的父母，在生物年龄上相差不到五岁，也都是在机器人父母亲的照看下长大成人。很可能就是因为有这样的父母亲的潜移默化和相似的成长环境，才有后来差异如此鲜明却在实质上非常类似的个性。很早就有人注意到：孩子是父母亲的影子，父母亲留给孩子的不仅仅只是遗传基因，还有言传身教和潜移默化。
只是，姐姐钱紫溪内敛，更多的喜好一个人思考，更加的少言寡语。而妹妹钱慧光则明显的风风火火性格泼辣像个男子，被人戏称为女汉子。与普通的泼辣女子不同，妹妹还非常有耐心，粗中有细善于思考，逻辑严谨，这又让她拥有“睿智女汉”的美誉。
现在这样的人太多，已经没有几个人在乎谁是自己的生物学父母亲了，也很少有满世界寻找亲人的故事发生。只是，婚姻和男女之间的相处，出现了一个必须生物学相容的概念。每个人的身份识别卡上都有对应的DNA数据，很容易找到能够阅读这种数据的机器，防止可能的“近亲繁殖”出现。“乱伦”概念的内涵，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钱慧光是一个不按普通的逻辑进行思考的人，面对棘手的案子，吴国风处长都会第一个想到她。站在那里，她从“受害者”角度思考之后，又将思考的重点放在技术操作方面：更改飞行遥控控制软件；破坏飞车自身的安全飞行自保软件；还得有人专程在飞车上进行适时的操作，因为如果遥控，是不需要有人坐在车子里的。
同时满足这三个条件，到底意味着什么？
想了一会，她笑了笑。就在这时，处长面前的通讯卡响起。
“不是不让打搅吗？”他有点不高兴但是还是耐心的问。他知道，这时的打搅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不得不找他。
“对不起处长，紧急事情不得不。”传来的是机器人助手肖雅那优雅、专业的女声。对方敏感的神经从开始就意识到他的不快，但是还是很礼貌的忽视了。
“说吧。”他一边将刚才正在进行的会议暂停，一边回答。
“国安部电话。”
“部长，是你呀，这么急？”他在电话上看了一眼，就用意识控制将线路转换，他已经看到了来电的人的图像。
“马上让钱慧光来这里报道。”部长王拱全以命令的口吻说。
“喔？她···”
“喔什么？找到她，让她直接来这里。”随即，对方离线。
这种时候，原本部长可以直接找到和调动钱慧光的，但是，考虑到她正在和吴国风协作破案，作为对吴国风权力的尊重，王拱全选择让吴国风来找到和通知钱慧光。
王拱全是国安部的副部长，负责太空通讯相关的网络安全，特别是涉及到重要人物和国家安全事务的网络安全。今天这样的假日，部长也没有休息，看来问题的严重性比他想象的还大，吴国风自然不敢怠慢。
吴国风年轻时曾经是王拱全在部队时的部下，那时王拱全是太空安全部队的一位领导——中队长，手下管理着百来号人和数千号机器人。吴国风从大学毕业后就开始在这支部队工作，完成他两年的义务兵时间。干着干着他喜欢上了这份工作，就一直留在那里，从一个小兵开始升任为小队长，管理十来号人物和百来号机器人，相当于百年前的连长，只是差异在于，其战斗力可能在十几倍以上。
国家很早就开始实行义务兵制度，所有适龄的年轻人不分男女和身体状况，都有义务根据自己的能力在军队服务至少两年的时间。部队给的待遇很高，也给予了不少的自由选择机会。同时每个人还可以根据自己的不同情况，申请开始服役的时间。有人在高中毕业之后就开始，有人在大学中间暂停进行，有人则像吴国风一样在大学毕业之后再做。
中国的人口规模在2040年抵达十五亿的最高峰之后开始逐年下降，历经几次周期性的金融危机的打击，和一次巨大恐怖袭击的灾难之后，国民经济几起几落，伴随的就是人口规模的锐减。到了2100年之后，就一直保持在五亿的最佳规模。人口数量的下降，伴随着质量的提高。不仅仅是体质，还有平均受教育水准和质量，都是今非昔比。有机器人的辅助，更多的情况下是因材施教，昔日以各种借口带来的过度的溺爱和过度的惩罚，都被循循善诱，对被教育者的尊重所取代。
战斗部队的规模，随着大量智能机器人的使用，一直保持在十万人上下，外加三十万训练有素的常规预备役，和不低于五十万人规模的科学家科技支持团队。现代战争打的早已经不再是人海战术，对抗的是科技实力和协调与协同能力。
钱慧光当年也在王拱全的手下，退役后进入军校学习，毕业后加入首都警察部队。
吴国风也是基于人工授精“制造”出来的试管婴儿，是“试管婴儿时代”的一员。在出生之后也和钱慧光姐妹俩类似，是一直由机器人抚养长大的。
从2100年开始，人类“造人”程序开始慢慢的从亲力亲为，缓慢的变成人类参与部分程序。最近几十年来，从头到尾亲力亲为造人和养人的人类已经越来越少，很多工作都是机器人在代为。机器人的概念也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不再仅仅只是冷冰冰的机器。
吴国风从小开始就喜欢玩技术，抚养他的机器人，外表看去和普通人没有太大差异，但异常敏感的他还是不经意的发现了自己“父母亲”在科技方面的独特优势。可能是年幼孩子对父母亲的崇拜心里，他幼小的心灵里就充满了对父母亲智慧的崇拜，立志长大之后像他们一样厉害。
高中毕业时，一些要好的同学选择开始完成服兵役义务，他却选择先搞掂技术学习，再携带更高的技术含量到更需要高技术的部队单位去一展身手。那时部队也在鼓励更多的年轻人在技术上拥有更多的积累，部队急需这样的高级人才。
就是由于有这样的交集，两个人说话很多时候就是以命令的口气，简单，直接，清楚。在王拱全眼里，吴国风是个超级聪明的人，对于这样的人，多说无益。
吴国风再次将刚才暂停的会议打开：“对不起诸位，今天就暂时开到这。”随即其他人都从会议室的座位上消失了，唯独留下了钱慧光。
“处长，什么事？”等大家都“离开”之后，还在那里“坐着”的钱慧光问。
“部长让你马上去他那里。”
“现在？我这？”大家都离线了单独留下她，她自然知道还有事。
“这什么的，马上、直接！估计和车祸有关，估计你的估计是对的。”他一连说了好几个“估计”。他意识到这些看上去很普通的车祸，很可能意味着什么大事件的到来。
王拱全和钱慧光，当年在部队时也没有太多的交集，他比她早几年服役，她一度在理论上是他的部下。她是在读完三年大学之后去的部队，计划是，在部队做对口的技术工作，积累些素材，回到学校之后，可以写出有点分量的毕业论文。
王拱全和她的相识还是很多年之后，他一度几乎成为她的姐夫。但最终还是散了，王拱全努力了好几年，苦苦的追求却没有他想要的收获。最终，他依然读不懂钱紫溪。在钱慧光眼里，姐姐似乎也不太想让人读懂自己。她丢了一个姐夫却赢来了一份友情。
最初，就是因为王拱全的原因，钱慧光才选择从事警察侦破工作。她原本学的是人工智能中的情感解读，想步姐姐的后尘。退役后她回到大学，毕业后她开始在首都警察厅的技术处工作，做技术。几年后，她却阴差阳错的变成了首都刑侦第一线最厉害的侦探长。最近几年，在首都发生的任何一件棘手的大案，只要一由她经手，最终都只会有一个结局。
她的经历和吴国风的倒是有几分类似。
此时的钱慧光正在首都仁慧医院，坐在姐姐钱紫溪的病床前。从小就相依为命的两姐妹就像是一对心有灵犀的双胞胎，心心相印相互照应。每个人都会在对方需要自己时准时出现。
发生车祸后，姐姐随即被送到医院。宋雪珊医生主持，给她做了全面检查，结论是：轻微的脑震荡，无关大碍。她在医院住了一个晚上就出院了。昨天早上开始，姐姐感觉身体有些不适，于是又被送回医院进行深入的检查，结果还是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由于钱紫溪身份的特殊性，医生要求她留在医院再呆上几天，目的是方便观察，确保万无一失。
刚才接到吴国风的指令，钱慧光就近在姐姐的病床前开始了“演讲”。其中的许多内容都已经完成并且被她存储在一个数据库里，相当于一个调查报告。她现在的工作就是用眼前的便携式电子终端来监视和微调演讲内容，关键是回答可能提出的问题中，她所使用的数据库连接的电子大脑预先没有准备好的部分。换句话说，她想说的内容已经被一个机器人大脑接管，这个大脑不仅存储了她自己大脑里面的信息，还有很好的自我学习功能，就像是在直接使用她自己的大脑一样。这时候，她需要做的，也只是监控以防万一而已。
用三维图像投影技术来进行远程会议，早在百年之前就已经开始。最初期的使用，来自那时候美国的微软公司。刚开始时的技术非常初级，说到底只是人和人通过通讯系统进行的远程对话，全程参与的还是具体的人，所有的工作也是由具体的人来完成的。远程实现的只是信号传递而已。今天的远程却早已经没有人的实时参与。
前者有点类似传统的大人物演讲：演讲者前方有一个屏幕，事先有人将该讲的内容准备好并且一行行的显示给演讲者，演讲者该做的唯一事就是亲自到场照本宣科。
现在是演讲者根本就不必出现，预先准备的内容也不再只是一个单一文本的演讲稿，而是一个完整的数据库，里面有图像、文字，也有分析，还有必须的基于个体特色仿真实现的非常个性化的逻辑思考，很多数据都经过本人的预先处理。在需要演讲的时候，机器人会基于这个数据库的内容，并且基于数据形成的声音来进行现场演讲，回答提问。不再有人照本宣科了。
王拱全让她亲自去一趟，这在今天还是比较稀罕的事。现在很多时候人们只是也只需要，通过远程实现沟通，来完成必须的工作，这样做不仅比直接见面节省不少在路上的时间，而且远程通讯还可以基于对数据库的更充分利用，来获得更完整的数据和信息。
需要直接见面，看来是？
钱慧光没有多想，和姐姐关照了几句，就出门坐上飞车前往该去的地方。
在首都，对于普通人的出行，主要使用的还是地铁和机器人自动驾驶的出租车。飞车是为特殊人物设计的快速通道，普通人一般不可以享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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