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千禧跨年夜里，我有了第一次对女人的经验。
当我的舌尖碰触到慧的舌尖，我的手抚摸着慧丰满的肉体，欲望小兽挣脱了思想的拘囿，肆无忌惮在我体内狂飚，跃跃欲试。
慧对我的不知所措，有点儿意外。但她没有令我难堪，很温和地引导我进入了她的身体。我陷进一片温暖湿润之中，不能自持，几乎立刻就一泻而出了。我满怀羞涩，慧却很快就昏昏睡去，黑漆漆的房间里一片混沌。我内心涨满了恐惧，居然和一个认识不到十二小时的女人，发生了这样的关系。人的动物性多么可怕，这种生理上的欲望，在体内升腾的时候，所有的理性的约束都崩溃了，只是贪婪地求索着那一瞬间的满足。和饥饿一样，胃袋空空无物的时候，人只会急迫用各种食物去填满它。得到食物的手段如何，或是食物的内容如何，都是次要的。怪不得饥荒年代，人会去吃土，吃树皮，甚至吃人……，只要是能吃进去的，都会拿来作为食物。
不记得从哪本书上，读到过一句话，性是爱的升华－－－多么诗意和浪漫的句子。其实，都是人类自欺欺人，粉饰自己兽性的虚辞。性，是一种生理需要。那些曾经对性爱掺杂了诗意的幻想破灭了，我听到身边的慧发出了轻微的鼻鼾声，感到一阵强烈的空虚。
我在黑暗中，摸索着穿好衣服，溜出了房间。
第一次走在黎明前的黑暗里，寒气侵入我的身体，疯狂地掠夺着我血液里温暖。我象一具没有温度的僵尸一样，漫无目的地沿着眼前的路一直走，一直走。
曙光微熙的时候，我走到了码头的公共汽车总站。总站是码头边上的一片空地。江上吹过来的寒风又湿又冷，猛烈地在这片空地上打着旋儿。我站在那里，冻得身体不住地打颤。周围只有零星几个等车人，一个个都面无表情，眼神似乎都被冻得凝固了一样。看着这几个陌生人，我心里突然有了点安慰，毕竟新年的第一天，在这样的清早，不止我一个人孤独地来到这里。
车站旁边的早点店已经开了门，门口的炉子生好了火，炉子上面的大铁锅里，开水翻滚，水面上浮着一层泡沫，白色的热气向空中四散开去。瘦小的店老板围着一件油污的白色围裙，一边抹着鼻子里不停往下掉的清鼻涕，一边在炉子边大砧板上切着葱花。
趁着离发车还有二十几分钟的时间，我走去车站前的馄饨摊上买了一碗馄饨。我端着碗，走到海关大楼的铁栅门前，蹲在那里用一次性的塑料小勺吃起馄饨来。我的头顶上空，悬挂着两只红通通大灯笼，灯笼上贴着金纸剪的元旦两个字。记得小的时候过新年，总会听到收音机里抑扬顿挫的男低音或是女低音，满怀激情地说：我们的幸福生活，迎着新年的朝阳，展开了。我举目看了看远处的江面，雾气还未完全散去，厚重的云层已经压了下来。我心里说，今天不会有朝阳了，今天一定是个阴天。阴天的元旦，生活还不是一样要继续。
吃完馄饨，我跳上了一辆开往学校方向汽车。
我没有回寝室，去了刘航在学校外租的房子。刘航从这学期一开始，就借口要复习考研，租了一间农民私房。他和宿舍管理员的关系本来就不错，这次又塞了一些礼物给这些人，自然也就没人去查他在不在寝室了。刘航给了一把出租房的钥匙给我，他对我说，你想去的时候随时可以去。
刘航从睡梦中被我推醒，一脸怒气。
我对刘航说了昨晚和慧在一起的事情，他居然毫无反应，睡眼惺忪地点了一只香烟。他吐了一口烟，调侃地对我说，你早就应该破身了！浪费了多少青春岁月，少泡了多少妞。古时候的人，十三岁就结婚。
我说，这样实在太无聊了，和不认识的女人……
刘航说，不认识的人才有意思啊。你看，我常常去泡吧，就是想认识那些陌生的人。每个人都有一段不同的人生，不同的故事，很新鲜。不是有句话，人生若只初相见。初相见的时候，新鲜啊，能知道不一样的故事，多有意思。一旦熟了，就没故事了。人都是差不多的德性，就那么几类人，比如好人，比如坏人，比如贱人……，来来去去的，后面就会很乏味。
我说，你找女人就是为了听故事？
刘航往地上弹了弹烟灰，轻蔑地说，是为了体会世间百味，什么听故事，没文化！
我问他，你昨晚和琳一起……
刘航打断我的话，说，我可没和她在一起。我只是把她送回了家。我昨晚喝得头有点儿大，把那姑娘送回家后，一回来倒头就睡。我泡女孩子，也就是和她们一起泡泡茶，泡泡咖啡，谈谈人生，说说故事。我这种精神境界这么高的男人，注重的是精神交流，才不会乱搞那个事情。
我怨恨地对他说道，你不搞这种事情，领着我去搞？
刘航说，这叫成长，明白吗？不过，话得说清楚。我也就是领着你去见见世面，可没领着你去乱搞女人。没想到，你小子桃花运还真是旺啊……。不过，我得说你一句，人家出钱开了房，你睡了人家，还一个人溜了，太不仗义了。
我嗫嚅道：我有点儿害怕！
刘航大笑起来，反问道：怕什么？怕得爱滋病，还是怕那女的缠上你？
我低着头，用手抓嘴唇上的胡茬子，不吱声。
刘航说，那两个女的，都是良家妇女，只是出来放松一下，不是嗨班子。琳和我说，慧前几天和家里闹别扭了，一直住在员工宿舍里。她是想安慰慧，就拉她出来过泡吧的。那女的不会怎么样你的，除非……，她怀孕了。这种一夜风流，珠胎暗结的事情，常常会发生的。你们两个都喝得晕晕乎乎的，肯定没用避孕套吧！
我浑身打了个激灵，从头到脚直发凉，嗓子都要冻住了，结结巴巴地问：真的，真的会怀孕？
刘航把吸完的烟头往地上一扔，说，这女的应该知道怎么做吧，那种事后避孕药到处都能买。
我提到嗓子的心总算放了下去，还是不放心，追问道：万一，她不知道呢？
刘航说，不知道啊！那你就等着当爹吧！多好！
他说完，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儿，酸溜溜地对我说，没想到，你还挺逗女人喜欢的。那个琳还说觉得你人很老实，长得有模有样。有模有样，你不就是眼睛大点儿，鼻梁高点儿……
我没等他说完，就转身走了出去。在回宿舍的路上，我感到两侧太阳穴发涨，大约是昨晚没有睡的原因。我懒得去思考性和爱的关系了，也懒得为自己的放荡内疚了，也懒得去猜测这件事情的后果了，我疲惫的肉体承载不了思想的旋转了，我得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