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楼情人第7章:新春佳节

来源: 吴友明 2017-06-01 11:50:55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170019 by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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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初一早上,下了几天的雨停了,太阳躲在飘浮的云层时隐时现。当太阳冲破云层时,阳光撒向大地,青山绿水黄土楼在阳光下栩栩生辉。

        云娘一早就到永昌楼拜年,并请新社员到自己的家吃饭。郑励和王家张家四老谢绝了,其他单身汉们也都早有新永昌农友预约请客,永峰和王家三姐妹自然无法推托。

        永峰对过年吃吃喝喝没有兴趣,云娘在楼下喊他的时候,他已经醒了,但是还在床上睡懒觉,直到云娘把门敲得咚咚响,他才很不情愿地起来。在永昌楼的新社员中,张家三人分到两间房,他自己一个人就一间房。而其他年轻单身汉就没有这个条件了,两个女的住一间,三个男的两间,郑励年纪大住一间,卫国和成坚只好挤在一间了。永峰有时还耍笑他俩:“还是户青好啊!你看这永昌楼,是中国最古老的农家宫殿,我是殿下,你俩是下人不配住殿下的寝室。”成坚反唇相讥:“看你户青待遇可怜,就不和你计较了。”卫国说:“老子会木工,什么时候我就自己在楼里装修一间更豪华的。”他们总是在斗嘴,且斗且乐。

        这当儿永峰走出房门,还睡眼朦胧地揉眼睛,一脸的苦笑。云娘像哄孩子起床的口气笑道:“你们江城人不是说初一早,初二早,初三困到饱吗,你这个懒虫。是不是想家了,还是想其他女孩子都想昏了头,不想起床了。”她说的女孩子当然是暗指岑颖。

       永峰知道她话中有话,其实他是不想让云娘破费,他对云娘说:“我不喜欢热闹,倒想在家里看看书写写信。”

       云娘生气地说:“你是不是想岑颖了?她回城吃小灶,我们没有这个福气,就到我家吃大灶。”云娘盛情难却,永峰无话可说。

        王家三姐妹早就兴高采烈在门口等了,文娟看到永峰下来了,赶快拉着他的手往外走,生怕他反悔了。

        云娘说:“阿娟啊!他不想去的话我们四个人八只手都拉不动他,革命靠自觉。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

         永峰笑道:“云娘的力最大,我看到她就怕了,只好乖乖跟她走。”

         四人随云娘下了新永昌楼,楼内非常热闹,有不少是外面的客人,社员们看见客人来了,自然是一番寒暄问候,抽烟,抱拳作揖,恭贺新禧,到灶间喝鸡酒。虽然动作不是那么文雅,但绝对热情。一般农民常年买不起香烟,春节期间就用土制的“卷烟机”,把精挑细捡的优质烤烟丝卷成香烟,表明自己的礼貌和心意。

        只见楼民们争先恐后把客人拉入自己的灶间喝酒,有时好几人争夺一个客人,不仅拉拉扯扯,还连推带搡,力气小的胳膊扭不过大腿只好承让了。

        一般土楼每个灶间门面除了门之外,就是可以通风透气的直棂窗。如果你在春节期间走进土楼,按礼节要在灶间门口的走廊走一圈,从直棂窗望进去,就可以看到每家灶间的饭桌上都摆设了酒席,那是土楼山区春节期间传统的待客之道,主人们随时准备招待亲戚朋友,和客人打个招呼就要请进来做宴席的座上宾。

       张永峰和王家三姐妹费了一番周折才摆脱了其他人的盛情进入云娘的灶间坐定,永峰看着满桌的酒菜,不知道筷子要先动哪一盘?

       云娘的父亲郭富来在外面和客人寒暄,母亲陈素英不断地往每个人的碗上放鱼放肉:“吃啊,你们客气什么?”她四十多岁,身穿半旧棉袄,眼神朴实善良。

        王家三姐妹来了,云娘的弟弟云天应该是小主人,可是却没有人影。文娟问云娘:“云天呢?”

       云娘说:“我也不知道,不管他”。云天和文芳同龄,看起来不喜欢和女孩子在一起.。

        其实他们只是坐在一起聊天而已,昨天晚上新社员一起做年饭,即有江城的五香肉粽饺子,又有云岭的水鸭冬笋炒肉,更有云娘送来弟弟云天抓来的河鱼,在广阔天地过了第一个丰盛的除夕晚餐。今天早上大家看着一桌酒菜只知道说话,都不动筷子,大年初一谁的肚子会饿啊?

        还是张永峰先拿着筷子:“谢谢素英婶子,来来来!大家都吃一点。”他说话的时候,仔细地端详云娘的灶间。灶台像一张大八仙桌,从灶间正面内墙中间摆出来,一间厨房只有十平方米面积,灶台就占了大半。台侧开一大一小两个灶孔,两个灶孔里面相通,台上相对安放一大一小两个锅,靠外是开口七十多厘米直径的大锅,靠内是五十多厘米直径的小锅。大锅煮饭菜、蒸酒,也煮猪食,小锅一般备水;大锅热了,小锅的水也热了,因此小锅提供热水和开水。灶间还有一张长方形樟木饭桌和座椅,灶台旁边堆放水缸和烧柴。土楼山区因为木材多,人们都用这种大灶柴火烹调,烟囱从两个锅中相隔的台面上升后,斜向土墙的洞引出外面。大土楼都是小灶间大灶,他想自己以后如果在这里娶个农家姑娘的话,她会不会长的像云娘一样圆圆的脸蛋总是挂着云彩般的微笑?是不是也会拥有这样一个温馨的小厨房大灶?

         三姐妹穿着不用颜色的花布新衣,头上又都束着两条大辫子,看起来和农村女孩的装束没两样,但毕竟她们身上有一种被城市文明熏染的气质,一看就不是农家女。

        云娘说:“你们王家三姐妹都穿新衣,而且都是那么合身,文娟的蝴蝶结发夹很漂亮啊。”

         文娟扬起脸来生动地说:“我的衣服都是雅雯阿姨做的,蝴蝶结发夹是岑颖姐买给我的。张大哥还送我们每人一根钢笔。”

        看着文娟洋洋得意的样子,张永峰严肃起来:“春节后你们三姐妹都要上学,谁学习成绩好还有奖。”

         云娘补充说:“阿芳是上小学四年级,阿娟是上一年级,学校就在岭下大队,走路十几分钟,没有问题。阿徇是上初一吧,到云江华侨中学要寄宿,要离开父母了,要学会自己生活。”

        云江华侨中学是永靖县的一所华侨出资办的中学,是云江华侨在五十年代投资建立的,现有学生五百多人,云江离云岭圩有十里路,离岭下大队也有十里路,三个地点好成三足鼎立。

       王文徇说:“我和同大队的几个男同学约好了,下个月就开学。从这里走路到云江一小时,没问题。我每星期回来一次。”

       灶间的墙上贴着许多奖状,有郭富来被评为农业学大寨积极分子的,有陈素英被评为妇女标兵的,大多数是郭云娘在小学获得三好生和优秀少先队员的奖状,还有一张是她获得优秀共青团员的。有的奖状已经泛黄,表面覆盖一层白塑料纸,可以看出郭家两代人的勤劳勇敢和力争上游,更有年轻一代充满着对知识的渴望和追求。这些奖状就是一道风景线,挂在灶间,焕发出时代的正能量。

       “你们三姐妹要向云娘姐学习啊!”张永峰看着奖状说,“谁得了奖状我再加倍奖励。”

        三姐妹乐呵呵地笑着。

        这时郭兴安随郭富来走了进来,他来给云娘父母拜年。原来云岭公社革委会坚决遵照党中央的号召,提倡过革命化春节,不铺张浪费,不大吃大喝,要求领导干部发扬艰苦朴素的优良传统,春节期间到基层拜年要结合访贫问苦,为生产队解决实际问题。云岭公社机关每年春节都要安排干部到各村寨给贫下中农拜年。家在农村的国家干部和职工都在春节期间回来过年,难得每年一次和乡亲们团圆,拜年就成为他们的政治任务了。

       郭兴安今天穿上了一件新的蓝色的中山装,满面笑容,人也看起来年轻多了。他刚刚一进楼门厅,就被人们围住了。郭富来能请到郭兴安,全占“地利”之宜,云娘家的灶间就在楼门厅右边第一间,郭兴安一进楼门厅右拐一步就是云娘的灶间。郭富来就一把就把郭兴安连推带拉进自己的灶间。其实郭兴安今天来新永昌拜年,也想和云娘聊聊下乡知青和回乡知青的事情,就谢绝了其他社员的邀请,先到云娘家来了。

       郭富来身材瘦削,因为长年哮喘而背部微驼。他这病是十年前闹的,搞食堂,自留地没有了,猪不能养了,鸡鸭不能养了,大队虚报粮食产量,造成国家高征购,致使社员口粮严重不足,处于半饥饿状态。那时为了老婆和孩子,他野果晒干磨粉,挖野菜拌糠充饥,还偷偷跑到坎水凹开荒种地瓜,还是一年到头难沾点肉腥,而他总是把一点点细粮和番薯、芋头留给老婆和孩子,自己却落下了病。在那个大饥荒年代里,是有排场的大灶却没有填饱肚子的小米,有堆积如山的柴草却是没有炊烟的日子,他常常在冷冷清清的灶间里顾影自怜,那是不堪回首的日子,村里饿死几个人他都知道。能活过来就不容易了。

       看到郭兴安进来,文徇有点怕,上次到云岭圩场买农具,在公社大院看到他,她觉得他们这些国家干部,说话时都是同一个腔调,看起来一本正经其实是漫不经心。她们这些家庭出生有问题的和当官的不是一路人。童年的心悸、隐痛和困惑一直刻印在她幼小的心灵里,忘不了父亲被批斗的种种可怕的记忆。那时她谨小慎微,避免与外人接触,生怕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会给正在服刑的父亲加罪。所以,她不想看郭兴安那一种总是居高临下的架子,赶快礼貌地问候他之后,就带着两个妹妹先走了。

       孩子的事家长不在意。礼尚往来,云娘父母和请兴安坐到放着鸡头大盘的大位,倒了满满一碗红酒请他喝。郭兴安喝了一口:“好酒啊!我刚才看到大门的对联是谁写的,很漂亮啊!”

       

        张永峰谦虚地说:“人家过年说好话,但也不能那样夸张啊,我的字很一般,兴安伯在这里,你让我无地自容啊!”

        云娘说:“我是实事求是,岑颖对你书法对评价更高呢,她说你对书法像圆土楼一样气势恢宏,你不要谦虚啦。过度对谦虚就是骄傲 。”

        张永峰正要对云娘说不要胡说八道,郭兴安拍拍张永峰的肩膀:“小伙子的对联很有意义,毛笔字也写得不错啊!很有功底。”

       张永峰不好意思地说:“马马虎虎啦!这毛笔字全是文化革命写大字报练出来的。我看以前的春联不是‘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堂’,就是‘爆竹声中除旧岁,梅花香里报新春。’之类的,老得掉牙,所以我想换一下新颖的,有时代气息的。”

        原来,永昌生产队每年的春联几乎都是队里唯一的一位公办小学教师写的。每年春节前几天,他都成了大忙人,他要在祖堂大厅摆上一张八仙桌写春联。贴春联的传统是新楼旧楼都贴,厅、房、门、窗、谷仓、猪羊牛鸡鸭鹅住的棚寮也要贴。这样,他每年要写几百张春联,永昌楼和新永昌圆寨两座土楼几百个房间谷仓和畜生棚都得见“红”。除了他,队里的成年人没有几个识字的,识字的也不一定会写毛笔字,更不用说帖得上厅堂。今年知青来了,这位老师也自动“让贤”了。

        郭兴安赞许地看了张永峰,又喝了一口酒:“写的确得很棒!楼门厅应布置一个革命大批判专栏,包括你们知青接受再教育的体会文章,你们来布置版面最合适,岑颖不在,云娘你和永峰商量一下,这任务就交给你们了。”

        云娘再往郭兴安的碗里倒酒:“没问题!”

        永峰对云娘说:“你是生产队的队委领导同志,你叫俺做啥就做啥。”看他的样子好像很老实。

        云娘瞪了永峰一眼:“你不是在取笑我吧,那一次大冷天田里结冰,我叫你在家读毛选,你不服从‘命令’,却带头嚷着要出工做田岸,害得岑颖陷进烂泥田......”

         张永峰打断她的话:“你这共产党员,大年初一尽让人出丑。”接着他向郭兴安汇报了第一天出工的情况。

        郭兴安笑着说:“这事岑颖早就对我说了。干活胆要大,心要细,烂泥田是低产田,今后要逐步改造,还靠大家想办法出主意呢!云岭公社曾经有个耕山队,在山上安营扎寨改造低产田,他们喝的是田中的水,走的是烂泥田田岸,睡的是茅草棚,起早摸黑挖沟排水,并在烂泥田中打入松木桩,奋战一个月把几十亩烂泥田改造成高产田。”

        张永峰点点头:“改变农村落后面貌任重道远,但在目前,我一定会完成公社党委交给的任务,办好专栏,就看我的行动了。”

        云娘提醒张永峰:“新社员还有什么感想可以向郭主任谈谈吗。”

        张永峰认真地回答:“刚下乡不到两个月,还真正谈不上多少感想,接受再教育吗?才刚刚开始。”

        郭兴安说:“你们知青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对我说。”

        云娘对张永峰说:“兴安叔这十几年对岭下村可是没少关照的,如今又分管知青办,这也是你们的福气啊!”

        张永峰说:“我知道兴安叔在我们大队是有口皆碑,还望今后不仅要重视单身知青集体户,也要多多照顾我们居民户,现在大家都知道永昌楼的单身集体户的先进事迹,像我这个‘户青’都好像与知青无缘了,我这个户青知青好像是局外人,其实我出力......”

        云娘看永峰有点醉意,给他使了一个颜色,打断他的话说:“永峰做的工作不比其他知青少,他是无名英雄啊!”

        张永峰是多喝了几口酒,说漏了嘴,其实他最不想自吹自擂,听到云娘嗔怪自己的脸色,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

        郭兴安说:“我只注意抓集体户的典型,忽视了你这个户青,我做检讨,张永峰你就做一回无名英雄吧。”

        永峰赶快说:“哪里哪里!我喝酒说酒话,兴安叔不要当真。”

        郭兴安说:“我知道你是老三届,随家下乡的‘户青’,在安置上与一般城镇居民一样,没有享受单身知青待遇,这是不公平的,但这是江城市的做法,我们无法干涉,不过,‘户青’也是知青,好人好事也应该表扬,你放心吧,我们会重视这个问题......。”

         郭兴安的话还没说完,灶口有个高个青年社员进来,一把拉住张永峰:“到我家坐坐。”然后对云娘说:“你也一起来吧,不然他不好意思走。”

         张永峰笑着对兴安说:“不好意思,改日再聊,好吗?我今天一早是来向全楼的社员拜年的,没想到一下子就被云娘拉来喝酒。我到其他家走走吧。”

        其实永峰是不该走的,不过他对的郭兴安没什么好感,也没什么反感。郭说的话都是每个干部都会说的话,很少有自己的见解,虽然看起来他是无可挑剔的。

        郭兴安其实也该走了,门口就有几个社员在等他出来到自己到灶间喝鸡酒,他很有礼貌地向富来作揖道别。他知道虽然提倡不铺张浪费过革命化春节,但是过年的习俗就是要有鸡鸭鱼肉,因为农民平时吃的东西太简朴了。

        永峰随那个高个青年从云娘的家出来,云娘本来也在犹豫要不要一起走,永峰回头对她说,你也一起来吧,去看看卫国和丽梅在谁家喝酒?

        岑颖就回去这么几天,云娘就一直想着永峰,总想和他在一起,她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就情不自禁地跟在永峰后面。

        此时,新社员们几乎都在新永昌圆寨社员的灶间作客,吃过一家又一家,走出这家灶间又进入另一家灶口,家家户户都按土楼人家过节办酒席款待他们,餐桌上摆上 “八大碗",分别盛满鸡、鸭、鱼、肉、米粉、糯米饭、面条等,最重要的是鸡肉的大盘,鸡头总是对着这些新社员的“大位”,这是当地人欢迎客人的最高礼仪。桌上每一碗都是高高耸起,生怕他们吃得不够。除了款待饭菜之外,家家户户还要请他们喝几杯家酿糯米酒。这种酒是在每年进入秋冬交替之际用糯米和红壳酿造的酒,因颜色鲜红,也叫红酒。酒味甘甜爽口,香气浓郁纯正,有如蜜糖水一样,后劲却非常大,等到你知道醉了已经为时已晚。

        张永峰和云娘到这位小伙子家里后,又逛到队长郭大山灶口,正好成坚、丽梅和卫国也在里面,郭大山忙招呼站在灶口犹豫的张永峰进来,成坚和永峰招呼之后,对他小声说:“如果天天这样有吃的,我会在广阔天地过一辈子。”

        张永峰瞪着他说:“别说酒话了,你拿起筷子,每盘只能夹一点,这是礼节。”然后他客气地对队长说:“这么满怎么吃得完啊?”

        郭大山笑得脸上的皱纹都打起了折子,他非常高兴,因为吃不完就是“剩”,当地话里读如“春”,即是年年有余的意思。他掏出了一包“乘风”牌香烟请大家。他是队长,过年过节也不能太小气,用自制的香烟请客人似乎不够自己的“身份”。

        永峰恭敬地说:“谢谢队长‘乘风’,祝愿大山叔新春佳节‘乘风’得意。”

       大家听出永峰的妙语,闽南话“剩”和“乘”同音,“‘乘风’得意”就是“春风得意。”

        郭大山笑声如雷,左手还习惯地摸了摸那满脸的胡子。

        成坚接过队长的香烟,对张永峰说:“你真厉害,连抽烟都会活学活用,立竿见影。”说着把筷子放在桌上。

        丽梅说:“不能放筷子,放筷子就是客气,筷子要拿在手上。这就叫不客气,不见外,懂吗?”一直不说话的丽梅也活跃起来了。

        郭大山不在乎:“哎呀你们这些小青年怎么这么多礼路,吃吧吃吧。”

        此时快人快语到云娘一直没有机会说话,她看到大家要走了,对丽梅说:“哈哈!轮到我了,到我家坐吧,”说着不由分说拉着丽梅到手就出来。她知道。只要丽梅出来,卫国也会跟来,成坚是多多益善没有疑问。

         永峰自然是要照顾云娘的心情的:“你们来这里拜年不到云娘家去不好意思吧。”丽梅再也不好意思推辞了。

         郭大山看看外面还有新客人来了,就不再挽留:“好的好的,你们到云媚儿家,有空再来坐。”

        到了云娘家,自然又是一番盛情和客套自不必说,初一十五礼尚往来就是如此。

       从云娘灶口出来,永峰他们想回永昌楼了,文娟忽然想起来:“云娘姐姐的房间我还没有去过,姐姐带我去看看吧。”云娘自然非常欢迎。

       新永昌楼和永昌楼一样,有四层,每层46开间,各家各户自有的空间是垂直而上的,一层是灶间,二层以上是的谷仓或者卧室,你的灶间的天花板上去就是你的谷仓或者卧室,以此往上类推。

       云娘是住在四层的房间里,大家随她进去,只见她的房间只有一张六格单人床,沿床设衣柜,临窗设书桌,配椅凳,墙上挂着几张大众电影剧照,如红色娘子军的吴琼花、红灯记的铁梅、洪湖赤卫队的韩英。桌子上有一张她放大的和书本一样大的黑白照片,照片中的她穿着军装带着军帽手里拿着红宝书,神采飞扬如电影里智取威虎山的白茹。

        文娟拿着照片看了又看,好像照片里的人不是她一样,太美了!其实云娘本来就很美,她的脸比较圆,但是饱满红润,比那些那些锥子脸蛋的女子更加有生气。怪不得成坚就以前就说她是美得不敢看,多看一眼就会想入非非。

       云娘说:“这照片是在云岭中学照的,那时我是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队员,这是文革中学校停课文宣队解散之前,大家最后一次穿上演出军装照象留念。”

       成坚对着照片行了一个军礼,煞有介事地说:“我们这代人总是向往战火纷飞的年代,渴望穿上绿色的军装,成为英勇的战士。军营是我们最向往的地方。没有参军的人,也以穿上一身没有帽徽领章的绿色军衣为荣。

       没有人欣赏成坚貌似庄重的动作 ,大家都在夸照片好看,永峰却在想:这张照片的云娘,好像旁边还有其他人,她只是冲洗自己的部分,其他人呢?有没有男孩子?是谁给她照的?是不是她的朋友中学学长东勇。不过问这种问题没意义,他自己都感到奇怪,为什么要去想这个问题?与你何关?是不是在大土楼里住的人喜欢胡思乱想。他自己也糊涂了。大家出来的时候云娘还她偷偷对永峰说,说她的房间里还有一些书,以后有空再告诉他。永峰自然十分高兴。

        云娘还神秘地对他说:“你有没有发现我们土楼家庭的特色,每一个房间都是相对独立的,你从自己的厨房到房间,要爬几层楼梯,要经过公共场所。而你要到别人的房间却轻而易举,比如:一个女孩子往往是自己居住一个房间,父母在另一层楼,而有个男孩子就住在他的隔壁房间里,父母根本没有办法看管自己的孩子在男女情感上不出事,所以出轨的事很容易发生,大土楼的这种故事不少。以后有机会和你聊聊。我的叔叔就是因为这种故事而远走他乡,最后加入革命队伍,在经济上支持我上学。”

        永峰对于云娘的话并不惊奇,他早就注意到:在大土楼里居住,自有空间的秘密性完全消失在公有空间的公共性里面,父母晚上要给孩子盖被子没有办法,孩子是和谁睡觉真的不知道。”

       云娘看永峰说得这样露骨,不禁哑然失笑。总之,大土楼的故事很精彩,原因就是大土楼。

       他俩聊着走在最后着,大家下楼了,走出大门,楼里还十分热闹,张永峰对成坚说:“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家家户户走一走坐一坐就是了,谁敢真正大口吃菜吃肉,鸡头更是不能动的,要排到正月十五敬祖宗才吃。”

       丽梅说:“他们大人自己都舍不得吃肉呢?都留给小孩子和客人。”

       张永峰说:“我知道云娘家才杀了几只鸡鸭,买了几斤肉,要从初一应付客人到十五,她父母却一直往我们的碗里放鸭肉。难得的好人啊!”

       走家串户之后,大家出楼了,在寨门口的打谷场上,永峰看到王文娟和一群孩子正在放鞭炮。只见文娟点燃一根“大炮”炮芯,然后盖上空铁罐头盒再跑开,王文徇和王文芳赶忙用双手捂住耳朵。只听“崩”的一声,罐头盒被大炮轰上几层楼高,在打谷场上啄食的一群鸡吓得魂飞胆破拼命逃窜。王文娟接着又放了一串排炮,然后在地上寻找未响的的炮,像寻找丢失的宝贝似的满地搜寻。

       张永峰喊道:“小心啊!有的炮不会马上响。”

        王文娟大声说:“怕什么!过了年,多一岁,胆子大一倍。”

   王文娟的胆子确实是大了起来,与在江城市时的缅腆小女孩形像完全不同,那是因为农村广阔的天地改变了她的性格。自从来到农村之后,她每天和小同伴们在一起玩耍,脸上总是洋溢着欢笑。她把自己的好几个毽子带来,送给小女伴。她们在新永昌圆寨外面那个打谷场踢毽子,跳绳子。打谷场有一个排球场大,她可以围绕整个打谷场踢一圈,跳绳子更不用说了,蹦达几百下也不落地。

        这时她放完鞭炮之后,又和她的小女伴们踢毽子,小女伴们为她加油:“.....四十、四十一、四十二......一百......一百五十...... ”

         几个男孩子还在放鞭炮,一只小鞭炮在王文娟的身边响起,王文娟才把毽子挺住。

        “狗蛋!你故意给我甩炮是不是?”她怒目质问问一个流着鼻滴的小男孩,气得腮帮子通红通红的。

        “阿娟!我不是故意的,我到别的地方玩去了。”狗蛋说完,抹抹鼻滴就走了。

        来打谷场的孩子越来越多,几的大孩子拿着一个排球过来,原来这个排球是张永峰带来的,送给他们。这样打谷场更热闹了:踢毽子、跳绳、打球,看那个场面,你很难相信这是发生在一个贫穷的偏僻的山区的故事。

       几个孩子还在做恶剧,他们把一种叫“铁旋风”的串炮发射到离打谷场不远的生产队仓库前,冒着火星兹溜乱钻进在那里歇息的鸡群。那几只骄横的大公鸡,象风葫芦似地满地打滚。母鸡们四下飞窜咯嗒咯嗒叫。

        王文徇生气地对这些小男孩说:“你们真可恶,母鸡惊着了就不下蛋了!”

       小男孩们又撒开脚丫子猛跑起来。

       文娟真的玩得很开心,再也没有人会抢她的毽子,她想起在江城市那些“红五类”小坏蛋,心里还是不解恨。不过,那种被欺负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她感到幸运。张永峰、岑颖和云娘这些大哥哥大姐姐对她是这样的关心,小伙伴们是这样的热情,他们的心眼都是那样明亮与清纯。她心里充满一种坚强和自信,农村的生活虽然苦一点,但没有人看不起她,心里没有压力,她要勇敢地生活,努力读书,长大做个坚强的女性。当然她知道,要在这里生活,每天都要在灶口灶间进进出出,学会做饭烧菜为父母分忧,而不是在这里放鞭炮踢毽子。

 

1969年的元宵节比起3年前是冷清多了,土楼山区传统的敬拜祖宗和灯谜、戏剧演出等活动几乎都被视为四旧禁止,整个公社的文艺活动就是看电影唱红歌和演出革命样板戏。公社会场提供演出场所,否则的话,云岭的文艺活动几乎都销声匿迹了。

        1968年底到云岭公社下乡的一千多名知青和居民,是解放以来云岭地域接纳最多的外来移民人口,对云岭公社这个偏僻的山区产生轰动的效应。原来在一座座农家土楼里,就没有几个人识字,忽然来了那么多有文化的青年,使农民们大开眼界,一辈子没有进城的人天天可以看到城里人了。一般社员都很难理解,知青要接受他们的“再教育”,种田又不需要文化,一个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没有文化都农民,怎么可以“教育”有文化的知青呢?其实作为公社领导也是这样想,没有文化的农民可以教育知青,但有文化的知青也可以教育农民,看看这些朝气蓬勃的知青,不乏多才多艺能歌善舞的,应该让他们施展文艺才能,大张旗鼓地宣传毛泽东思想,为建设社会主义新云岭发光发热,这不是“教育”贫下中农是什么?所以,公社革委会指定落户在公社驻地的云岭大队知青和云海大队知青排练革命文艺节目,元宵节晚上他在公社会场演出,至于其他大队的知青,因为要爬山越岭不方便,就没有要求他们演出了。

        云岭公社这个会场是五十年代中后期的产物。那时全国从上到下都在多快好省建设社会主义,每一个公社都要建造一个大型会场,作为人民公社的标志性建筑和宣传社会主义文化的阵地。在永靖县,几乎每个公社都盖有不同的建筑模式但是相同规模的会场,这种会场其实也是影院和剧场,批斗大会、公审大会、政治问题学习 班、文艺汇演、农业学大寨大会和学毛选表彰大会的场所,那是举国上下的故事。

       岭下村虽然离公社中心有五公里山路,但是因为天气好,还是有不少社员去看演出,成坚、卫国和丽梅也去了。王家三姐妹年纪小还要跑那么远的夜路自然没有去。

       永峰没有去,他对那些东西太熟悉了,早已索然无味了,不必排练他就可以上台演出。云娘因为有事要忙乎也没有去。其实他俩心里暗暗高兴,他们要是在云岭大队和云海大队的话,在公社领导的眼皮底下,一定会被拉上戏台献丑。  

       元宵节晚饭后,没有去云岭看演出的张永峰和王家姊妹都来到新永昌圆寨“闹元宵”。因为要过革命化的春节,很多人又去看演出,所以新永昌也没有安排什么活动。只见圆月高挂,楼里还有不少男女老少,孩子门在石埕大院嬉闹,楼门厅汽灯亮堂堂,家家户户门口的马灯、灶间的煤油灯也都点起来了,大土楼百家灯火映元宵,可谓楼圆月圆家圆人团圆。

       看着月光、灯光,他们心里也满怀着新年的希望和梦想。

       王家大姑娘王文徇一到新永昌圆寨,就兴致勃勃地走进云娘的灶间,因为她寻思着该为上初一而准备一些学习用品了,要向云娘讨教上学注意事项。永峰刚进门就被队长大山拉到他家喝酒。  

       云娘的家人都不在,只有她自己在看书,看到文徇来了,笑嘻嘻地和她打闹一番之后,才用平静的语气告诉她一些困难:“我原来早些日子就想告诉你,怕影响了你过节的兴致,现在全国中学学制由三三制(初中三年、高中三年)改为二二制(初中二年、高中二年),小学全部实行五年一贯制,中学恢复招生,废除招生考试制度。但上中学也要小队、大队和公社三级领导机构批准,采取‘推荐’、‘保送’的办法。”

        王文徇性子急,听了云娘的话后,顿时愣住了。那神态在云娘眼里看来和她平常很不同,不由得仔细端详她。云娘发现她和刚来时相比,已经不那么孩子气了。她们三姐妹都有一个蛋形的小脸,乌黑的大眼睛,都是公认的美女,只是是年龄不同和脾气不同,都还在长高的年纪。所以当有人常常说三姐妹以后谁最漂亮时,都首先想到大姐文徇。过了年,毕竟她已经13岁了,亭亭玉立的少女的身材已经初露真容。这时她着急的时候,以前那种眼神里的童稚似乎没有了,而是少女对人生的困惑,那也许是少女是成长的必然过程。

        文徇忧心忡忡地盯望着云娘:“什么条件才能被推荐呢?”

        云娘感叹说:“各地的情况不同,但在农村一般是推荐出身好、表现好和家里有劳力、不欠社的适龄青年。”

       王文徇黯然失色:“我们刚来乡下,看什么表现啊?那我三个条件几乎都不够,这学上不了了。”

         云娘说:“没关系!我会尽量想办法的。”

         王文徇低下头来,用手揉着眼睛,默默流泪。

         云娘刚想安慰她,这时张永峰刚一脚跨进门槛,看王文徇难受的样子,以为出了什么事。他瞅了云娘一眼,云娘闻出他身上的酒味很重,对他说:“你只顾自己喝酒,却不来关心一下文徇。”她小声告诉他事情原委。文徇把抹眼泪的手放下,没有说话。

        永峰听了,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轻轻松松地对文徇说:“你一定会上学的,我和你云娘姐姐一定会想办法,云娘姐姐以前在云江中学读过书,认识那里的老师,没问题的。我们说话算数。”

         王文徇抬起头来,用充满感激的眼光看着他俩。为人热情,言谈爽利的文徇,在张大哥和云娘姐的面前,就像爱哭的小姑娘。

        楼里很吵闹,为了安静,永峰约云娘到外面商讨对策。云娘想起要送一些糍粑给邮局的老马,她的母亲今天就煮了一斗糯米,原来准备明天打糍粑,我们就今晚打吧。

        永峰欣然应许:“这里太热闹,我们就到永昌楼吧。”他刚才在队长那里喝了两碗酒,头有点飘,想到人少的地方清静一下。

        到了永昌楼,其他新社员都出去了,四位老人在灶间泡茶。

        十五的月光静悄悄地泻在天井石埕上,多么美好的永昌之夜,月光下泡出的每一杯茶都有浓浓的情,那是感恩的情,他们感谢大地,感谢土楼,感谢上帝驱离他们在江城的种种苦难,过上快乐平静的生活。

         康茹听说他俩要打糍粑,对他们说:“怎么不去闹元宵了?”

         永峰说:“云娘前些日子太忙,来不及准备糍粑送朋友,今晚刚好有空。”

        张奋岭说:“你们年轻人喜欢就好。”说着他马上点了一盏保家灯,放在石臼的旁边为翻糍粑的云娘照明,永峰自己一人踩碓尾。当永峰的将锤子抬起时,云娘迅速把粘在上面的糯米饭抓下来在翻转,

         象无数对青年男女一样,随着永峰踩下碓杵的一落,石锤“吱扭”一声挺起,云娘轻快地翻转着石锤的糯米。接着永峰双脚抬起,石锤“嘭”的一声落下,云娘的手已经从锤上抽回,锤上粘着的最后一片糯米糊也被她拉下,就这么“吱扭--嘭”,“吱扭--嘭,”一起一落的声音在永昌楼回响。多么和谐的节奏,多么美妙的夜曲。他们不知道,这六百年来,永昌楼的先民们是否有人也在元宵之夜,轻轻地弹奏这曲糍粑之歌?也许有?不!不是也许有,是一定有,就因为这是永昌。

        永峰踩着臂膀,心里却从这打糍粑的动作中放飞出很多想象。打糍粑看起来很简单,却是土楼山区很有特色的农家生活景色。记得他们刚来的时候,老楼米碓被灰尘覆盖,只有脚踩的那两尺多长的碓尾露出桔黄色的原木本色。这就是说,这楼不用了,唯有这碓还是有人用,毫无疑问,永昌楼里这碓的故事最多。他想,这老楼米碓见证了多少少男少女的爱,它既古老又浪漫,它时代久远,却生生不息,一代代的人就是这样踩著碓臂,抓著石锤,吃着糍粑,哼著歌谣,夯著土 墙,盖著土楼。这一座座土楼会不会成为世界文化遗产呢?如果是的话,这打糍粑的故事就是土楼民居最生动的故事之一。而少男少女在浪漫的元宵之夜打糍粑就更有情调了。那种心灵的浪漫和月色的浪漫融合在一起的美,那种人的心态与月的静美默契的意境,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   

         其实,云娘现在的心态几乎和永峰一模一样,只是她都没说出来而已,今晚和永峰打糍粑就是她一手导演出来的,她就是要和他在一起,在她18岁的这个元宵之夜,用自己的双手揉摸他打的糍粑,就像在揉摸他的心,感受他的心律,传达自己在永峰心中的位置。而永峰根本没有想到云娘的用心,月圆也好,月亏也好,月亮只是代表月亮,还是月亮能代表人的心?

         他们打一会儿糍粑就开始谈文徇上学的问题。

         云娘对张永峰说:“推荐上中学有几个重要条件,一是家庭成分要好,四类分子子女是不许上中学的,二是欠社的家庭半劳力成员不能上学,因为他们必须在生产队劳动,挣工分养家以减轻生产队负担。而王文徇的情况是很差,一是家庭出身有问题,王祥的历史问题还未定案;二是她全家没有一个全劳力,以后全年劳动的收入不足以买回生产队的口粮,她这个半劳力又上学了,生产队的负担就更重了。”

         张永峰冷静地想了一会说:“我认为没有过不了的门槛,第一:上级没有明文规定家庭有历史问题的子女不可以上中学。第二:她家庭是劳力少,但我们刚来,现在还没有欠社,我们可以向生产队保证今后如果欠社就自己掏钱买口粮,这完全没问题,我可以负责。”

   正当他们谈论的时候,王家三姐妹回来了,她们嘻嘻哈哈地帮助张大哥个云娘姐姐打糍粑,文徇问他俩:“我上学的事情你们有主意了吗?”

   永峰说:“我们正在讨论呢!这个问题吗。也像打糍粑一样,慢慢来不着急,打完糍粑问题就基本解决了。”

   文徇说:“你们大人商量问题我们孩子不好意思插嘴,这样吧,我来抓糍粑,文芳和文娟踩碓尾,我们保证在半小时内完成任务,你们两人到外面商议吧。”

   文徇的话刚说完,卫国和丽梅也回来了,丽梅问了一下情况,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她对永峰和云娘说:“我和文娟三姐妹负责完成任务,你们到外面赏赏月吧,良宵明月几时有?有请才子佳人赏月。”

   丽梅说话的时候,成坚也进门了,他好奇地说:“看不出丽梅也这么文雅。看来以后我们这些住永昌楼的都会成为文人雅士。”

    永峰和云娘不理会成坚,成坚接着说:“今晚真是没浪费我的明月星光,虽然来回跑十公里看文艺演出,但也值了。真想不到江城一中的文宣队骨干就有半打是在云岭大队落户,那几个漂亮的农家媚儿也很抢镜头,那水灵模样,把整个会场队小伙子都看傻了,据说还是演什么‘田螺姑娘下凡’盖土楼,后来参加革命队伍,真的能编故事,我看了演出才知道那是从‘四菜一汤’的田螺坑土楼传说改编的。这年头,土楼也涨人气了!这台戏气势不在县文宣队之下。不过,还是累死我了,渴死我了。”说着到灶间泡茶了。

   永峰和云娘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出去,丽梅一把把他俩推出门外,她知道岑颖和云娘都很喜欢永峰,但她觉得岑颖是高干子女,很快会远走高飞,以永峰的家庭出身,还是和云娘在一起比较实际,所以现在有这个机会,她要撮合他们,即使永峰更在意岑颖,他和云娘作为好朋友到外面看看月亮也没有什么不妥。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啊!都什么年代了,丽梅自己这么快就和卫国好了,她希望大家都早一点收获爱情的果实。

   永峰不再犹豫,回头对文徇说:“你的事我负责,说定了。”随后和云娘走出大门。

   月色如酒.,他们走出土楼,云娘情不自禁伸出手拉住永峰,他不敢握住她的手,除了男女朋友,少男少女在月夜里手拉手意味着什么?但是他这时忽然感到一阵醉意袭来,原来队长给他喝的那土楼家酒是后劲非常强的酒头,把他的心头烧得热乎乎的,当他接触到云娘那柔软的手时,徘徊在心灵的暖流忽然变成了涔涔流水,完全被消融。

   他们拉着手在乡间的小路上漫步,俨然一对情人。云娘眸光闪现之间,平时朴素的她隐隐透出高洁典雅的气质,在月光映照之下,真是有如田螺姑娘天仙下凡的感觉。

   他们不说话,一直走着,因为其实文徇上学的问题他们已经谈得差不多了。月光下的沉默是一种无言的美,直到云娘打破安静说:“你负责文徇的事,她一定很开心。”

        “哪里哪里,其实她的事你来办就绰绰有余了,我只是领个功劳而已。”

        他说的是实话,她是共产党员、生产队委,还挂大队团支部副书记。从小队、大队到公社、学校,过哪一个关卡都比永峰容易。

        但是云娘还是很谦虚地说:“文徇对你非常依赖,她喜欢你远远超过喜欢我,你没有看到吗?你可以让她小鸟依人,我就不可以。她这种年龄需要一个像永昌楼楼墙那样壮实的大哥哥当靠山,你就不要推辞了,具体问题你去解决。”

       “那好吧,我就永昌楼的楼墙,你当地基,有你这地基顶着,靠在我这楼墙当然没问题了。”

        月光下,他们的眼里闪烁的是对生活的信念,就像天上那轮明月一样从来不怀疑自己的光辉。

        张永峰说:“生活中的美丽和希望有时是情不自禁来到的,就像这么美丽的月夜,我们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明月可以见证我们的信心和力量。”

        云娘说:“看不出你还那样浪漫。”

       “哪里哪里!我是触景生情啊!月亮总让人想起爱,想起希望和憧憬。”永峰轻轻地说,“你有没有详细算一下,现在生产队的工分值是4分,一个劳力每年赚3000分,才120元,王文徇的日工分是6分,每年最多只可能赚1800分,收入72元,为了这点钱断送一个孩子就学机会实在不值得。我们的爱心在哪?”

         云娘沉重地说:“你只是说了事情的一方面,农家女孩子在家,里里外外一把手,可以帮助家里多少忙啊!就比如说管鸭子。每天出工的时候,媚儿们都要随身挑着沉重的竹鸭笼上山下田,一担鸭笼可以装十几只大鸭子或一大群小鸭子。到了山田之后,把鸭子放到水田里吃虫,待收工时再把鸭子赶回笼。母鸭子吃饱了才会生蛋,卖鸭蛋的钱再给爹娘买油盐和自己买衣裳。这鸭要天天放山田才吃得饱,媚儿们都很勤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要挑鸭笼出门,大人没干活他们也要出门,为的就是多卖几个蛋。她们为了多卖几个鸭蛋,失去了上学机会,却为家庭糊口度日撑起了半边天啊!”

       张永峰感慨道:“是啊!媚儿们从懂事起就跟大人们出门干活,如管鸭、看牛或跟在猪屁股后面捡猪粪。从小女孩到少女到当母亲,那鸭笼几乎没有一天离开她们的肩膀。她们这样执着究竟为了什么?”

       云娘说:“其实我们不应该看不起管鸭子的媚儿,你知道田螺坑土楼的故事吗?就刚才成坚说的。”

           “愿闻其详。”

          云娘说:田螺坑土楼群就在我们这里附近几十里的地方,被人们称为“四菜一汤”的土楼绝境,四个圆楼围绕一个方楼,而盖楼的领导者就是一个养鸭少年黄百三郎。”

        “养鸭还能盖大土楼啊?”

        “这个养鸭少年深受上天下凡的田螺姑娘喜爱。在她的支持下,他充分利用山涧泥地尽是田螺,以及谷深林密的地域优势,不断扩大养鸭规模,卖鸭子鸭蛋赚了很多钱,之后他就大兴土木盖土楼,最先盖起来的是方楼,也就是‘那碗汤’,雅名‘步云楼’。沿着高低地势将中厅修建成阶梯状,让人进入大门后就能体会“步步高升”的快感,这样既突出了祖厅的重要地位,又寄托了‘平步青云’的美好愿望。这样智慧的男人田螺姑娘不喜欢才怪呢。继‘步云楼’建成之后,黄百三郎的后代又环绕着它先后建起了‘和昌’、‘振昌’、‘瑞云’和‘文昌’四座圆楼。我队里就有姑娘嫁到田螺坑,你有机会要去看一下,非常漂亮。”

        永峰啧啧称奇,他说:“有机会我一定去田螺坑看看,看来我要改行养鸭了。”

        云娘大笑:“你要改行养鸭,要先娶个养鸭媚儿传授经验。队里的那几个媚儿,你看上谁告诉我,我来当媒人。”

        永峰知道再接下养鸭的故事,和云娘这个有文化的养鸭姑娘就纠缠不清了,所以他把话题放大:“土楼乡村真的不错啊!养鸭,看牛,唱山歌,可以和董永和七仙女的故事媲美。”说着唱起了黄梅戏歌曲“夫妻双双把家还。”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绿水青山绽笑颜

        永峰自己都糊涂了,刚才不是不想和云娘纠缠不休吗?怎么又粘在一起了,月光就是让人情不自禁啊!

        永峰刚刚唱了这两句,云娘接着唱:

         从今再不受那奴役苦  

         夫妻双双把家还  

 他们一起唱:

        你耕田来我织布

        我挑水来你浇园

        寒窑虽破能抵风雨

        夫妻恩爱苦也甜

        你我好比鸳鸯鸟

        比翼双飞在人间

        他们都沉浸在那最美好都爱情故事里,仿佛自己就是故事的主角。云娘这个共产党员完全忘记了这个戏已经被禁止演出。而永峰呢?他最后还是没有被爱的氛围剧透,心里想:“这土楼建筑实在神奇,有这么神奇的土楼才有这么神奇的土楼故事。田螺姑娘,多么美的传说,以前看过不少田螺姑娘传说的版本,都不如田螺坑土楼的传说神奇。”

       想唱就唱,想爱就爱,人生的幸福就是这么简单,这才是他们这些年轻人真实的人生,可是在这个年代里,为什么他们在爱情的道路上只是扮演演员,而不是现实的人生?

        两人似乎从梦里回来,看月光还是那样的柔美。

        永峰忽然想起:“说到上学的事,那你为什么可以去上学呢?而且上了中学。你家里不是很困难吗?对了,我太健忘了,初一你告诉我,是你叔叔帮助你,其中还有永昌楼的秘密呢?”

       云娘含笑道:“我知道你早晚会问这个问题,听我细细说来。”

       她平静了一下,开始说起她叔叔郭喜来的故事:“喜来叔叔原来也是住在永昌楼,解放那年爱上了一个地主的女儿郭宜莀。这个女子从小读私塾,才貌俱全,性格开朗,但是家里被评上地主身份之后一直郁郁寡欢,碰巧他们就住在永昌楼四楼的隔壁,她经常向他述说内心的苦闷,他俩经常进入对方的房间一起看书学习,相互爱慕,直到完完全全的献身。宜莀的父亲是1950年去世的。父亲死后,宜莀的寡母茹苦含辛继续拉扯着四个子女。我的叔叔看着她靠一双小脚,颤巍巍地在家里走来走去,不声不响地忙着干家务活,不禁对这位平凡女子的勇气肃燃起敬。在他眼中,她是传统的贤妻良母的化身,集伟大母爱为一体。宜莀母亲住在楼下,根本不知道我的叔叔和宜莀已经是爱得如胶似漆,早已偷食禁果。后来母亲发现,母亲流着泪没有责怪她,宜莀自己内心愧疚却病倒在床,我叔叔在永昌楼脸面尽失,正好抗美援朝征兵,我爷爷要他去打仗,他还犹豫着,宜莀拖着病体对他说,好男儿志在四方,你如果爱我,就去打战,我等待你凯旋归来。为了她,我叔叔走了,四年后他回国已经是营级干部了,回来找她,但是宜莀已经嫁人了。因为她母亲长年累月被批斗,面对无所不在的政治上的压制,日子过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正好有个死了妻子的南下干部看上宜莀,她母亲要她自己做主,但她还是要等待叔叔的归来,不想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她的三个弟妹到处被人欺负,18岁的大弟弟有一次在厨房操起一把菜刀来就要去拼命,为了家庭,她只好流着泪屈就出嫁了,父母的日子也好过多了。”  云娘说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还沉浸在悲剧故事的氛围里,把手轻轻地从他手中收回,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擦了擦眼睛。

        永峰说:“这是个美丽的爱情悲剧故事,很有土楼建筑的特色,如果这个女子不是住在土楼而是住在一个独立的农家民居,他们相处的机会就少多了,哪有那么轻而易举地约会谈恋爱,也许故事的剧情完全不一样。”

       云娘继续说:“其实宜莀的人品来自良好的家教据楼里人老人讲,她的父亲在世时,为人谦和,人人敬仰,要应付土匪抢劫,又要躬身农事,还要为盖大土楼出谋划策。春种秋播,他和长工们一身泥水一身汗水,不管是大暑铄金还是寒冬腊月,天蒙蒙亮就撅着个粪筐子去捡猪屎牛屎狗屎,他每天不捡一筺屎不吃早饭。他觉得一个大富人家,如果对畜生的屎没有感情,算不上个好家长,他要以身作则带领大家致富。他在荒山上开了上百亩梯田,雇佣十几个工人,由于过分劳累,解放那年患肺痨久治不愈卧病在床,还是被评为地主成分,土地被没收,当土改队勒令他交出地契时,他一下子就噎气了。”

         永峰说:“像这种地主真是不错,热爱劳动,勤俭持家,乐善好施,我好像觉得解放初把那么多的地主都杀掉实在是不公平的。”

        云娘说:“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是我叔说服我父母,支持我上学的。在他看来,念书是安身立命的根本保证。再说,我父亲也希望我读书,他说,不读书,一辈子也别想抬起头。父亲一生虽然没有机会读书,但最敬重的是读书人,最自豪的就是他亲手送她的叔叔参加革命,后来叔叔在部队里学了不少文化知识,也一直在经济上多少支持我们一家。即使这样,我去上学,家里没劳力,工分收入少,父母平时就省吃俭用,从我读小学到中学都是这样的。”

       永峰道:“你叔叔的眼光确实很远,你的父母也真是明白人,值得尊敬!”

        “所以,我们决不能让文徇失学,我们一起帮助她吧!”云娘情不自禁地把她和张永峰联系在一起。

       夜幕下的田野,像天空一样宁静,偶而传来几声青蛙的鸣叫声。多么宁静的夜啊!有多少青春儿女,正在这时享受着这美好的幸福时光。

     

       岑颖在正月十六就回来了。

       岑颖回来之前,在江城就打电话给郭兴安约时间地点,要马上向他汇报江城之行细节。这次她回江城三个星期,三天两头参加市里各级知青会议,介绍他们知青集体户的经验,其实他们集体户除了清理祖堂大厅有点故事,组织政治学习好一些,其他都没什么,但是这一点就足够了。市革委会主要领导就是因为他父亲是南下老干部,拿她这个干部子女做典型最能说服群众。至于所谓都经验,革委会办公室的人早就为她准备好了:毛主席挥手我前进,上山下乡干革命。岭下生产队这些革命知识青年到农村之后,用他们的革命激情扫荡千百年的封建习俗,把村里封资修的遗毒一扫而光,让600年老土楼焕发了革命青春,成为知识青年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红色家园......。她照本宣科就是了,就像当演员背好台词就能得到观众的掌声。她不喜欢这样,但是必须这样。所以呢?要汇报也很容易,公社领导也心知肚明,走个形式就过了。

        汽车到了云岭车站已是中午,她下车之后马上到邮电局找老马,借局里的电话打到岭下大队气象哨交代人通知永峰来接他。云岭公社在岭下大队设立一个气象哨,离新永昌圆寨只有一里远,气象哨是小郭在负责,小郭也同时担任大队文书,气象哨有电话,可以直接打到县气象站,也常常做为其他紧急用途。

         因为江城市革委会让她带一箱毛选送给知青,箱子很重,自己一人拿不回去,所以要叫一人来帮忙,她想到的人就是永峰。打完电话之后她到公社很快找到了郭兴安,因为有约在先,郭兴安按时和她见面,郭和岑颖说话时,十分专注,他耐心地听了岑颖的汇报,和蔼地对她说:“你做的很好,希望再接再厉,我最近要到县里开会,有关于知青工作的问题我会及时和你联系。”郭兴安也很忙,没有时间和她多谈。

        她走出公社大院时正好看到陈东勇,原来陈东勇已经是云岭公社天水大队的一个生产队长,前天来公社开会,昨晚看演出,今天刚要回去,刚才遇到岑颖,本来他要送岑颖回去,但是岑颖对他说永峰马上会来,所以两人就在办公室聊天等待永峰。

       “怎么样?东勇!”永峰说:“两个月不见,怎么瘦了!”

        东勇确实是瘦了一些,刚才岑颖就问过了。虽然他是瘦了一些,但是仍然是那样壮实。

       “最近当队长比较累。不过瘦了好,我刚好要减肥,”其实他是为云娘一句无心的话减肥,两个月前云娘到圩场卖烤烟的时候,云娘说他胖了一些,他就很在意,那时和云娘在学校文宣队的时候,身高长相都是大家最看重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看那些样板戏的英雄人物,大春、喜儿、李玉和、铁梅,哪个不是帅哥美女?虽然大家口头上不说,心里都很清楚。女孩子不喜欢太胖的男人,太胖会让人感到压力。他喜欢云娘,想让云娘看到他中学时候的样子,所以减肥,别看东勇象座铁塔任凭风雨浇洒无动于衷,他的内心比针还细。

       永峰忽然想起了什么,他问东勇:“昨晚演出怎么样?很棒吧!”

       东勇兴致勃勃地说:“太好了!节目太丰富了,歌舞、演唱、样板戏片断、枪杆诗,对口词,小话剧,最精彩的是那个“田螺姑娘”的小话剧,我们这里都知道田螺坑土楼的故事,传说中的田螺坑土楼就是仙女下凡人间的“田螺姑娘”和养鸭小伙子的爱情故事,这个传说有些封建色彩,但是节目里的“田螺姑娘”又回来了,号召田螺坑土楼的后代们参加革命队伍,投入建设社会主义新中国的伟大事业,还要把田螺坑土楼的建筑模式推广到全世界。这个“田螺姑娘”还预言,百年之后的世界里,最伟大的建筑就是田螺坑土楼模式。真太能编排了。文革后我在云岭中学宣传队的时候,就想改编这个题材,但是因为马上要离校了,所以没有如愿。”

        “ 你也是学校的文宣队队员?”永峰好奇地问。他听云娘说过,东勇是学校的足球队员,没想到也能跳舞?

       东勇说:“是啊!因为我是高年级的同学,年纪较大,大家还选我当队长,其实我只是打杂,从编排节目到拍摄剧照,从管理道具到打扫场地,我什么都干。很少上台演戏,因为我跳舞不好看。”

        永峰目光锐利地说:“我看过你和云娘两人的照片。”

        “你说什么?”东勇不解。

         永峰说:“我曾经在云娘家里看到你们两个文宣队员的照片,穿军装的,其中就有你和云娘。”

         “原来如此。不过,我当时经常负责拍照,你说的哪一张照片我想不起来了。”东勇说:“下次我到云娘那里看看。”

        永峰说:“没事,随便聊聊。”他向他们讲了正月初一在云娘房间里看到照片的事。

       东勇瞪着眼说:“你在照片里只看到云娘,怎么知道也有我在旁边?虽然被你猜对了?我想起来了,那是我们宣传队的服装要收缴的那一天,云娘说要拍张照片留念,就找我了,我说我们合照好不好,她同意了,于是我在按下快门之后马上走到她的身边,没想到她把我删除了,看我以后找她算帐! ”说完大笑。他心里多开心啊!云娘把他删除,正是因为他是云娘的秘密,女孩子的秘密不想让别人分享,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知道。

        岑颖心里却有点不快,这永峰也太在乎云娘了,看到云娘的照片,就想起了谁和她照在一起?谁为她拍照?看一个可恶的多情郎!但是她还是不动声色地接下话题:“学校里的文宣队员都是长得最帅最漂亮的同学,还是大家的偶像,有不少还是成双成对下乡,有的还生了孩子,特别是那些单身下乡的女文宣队员,出事的还不少,这种负面新闻我就不多说了。”

        东勇说:“岑颖说的情况我也听说过,这次云岭演出能成功,主要就是来自江城中学的一些文艺骨干,其中有一个女孩子长得很漂亮,就是演那个田螺姑娘的,另外几个文宣队的男孩子就是为了她来到这里的,还有一个是部队军官的儿子。将来一定会出事。算了!谈论这些绯闻没有什么意义。”

       东勇队里还有很多事,他和他俩就分手了。

       回家了! 永峰拿着这个三四十斤重的箱子,岑颖背着自己的背包,手里还有一个手提包,两人走了两里路后,永峰看到岑颖的脸色不太好,好象是生病,于是他要岑颖把背包也给他,岑颖不想给他。永峰看她的背包不大,却好象很重,于是就对她说,我想休息一下,于是两人才在一棵大树旁坐下。

       永峰说:“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了?你的背包是什么东西?是不是可以给我看一下。”

       岑颖说:“我是感冒了,刚刚好一些,我妈要我多休息几天,我不依,离开大家三个星期了,我怎么好意思还泡在城里。包里大多是吃的东西,有罐头、红糖、饼干、面干,都是我妈让我带的,连炸猪油都给我装了一大瓶,真的没有办法啦。”

       “你也真是的,有病就要休息,身体是革命本钱啊。呵呵!你妈真是我们知青的贴心人,我这回有口福了。”说完,不由分说就把放在地上的背包挂到自己的肩膀上,还挺沉的,最少有20斤重,他对她说:“你啊!能吃多少?带那么多东西干吗?走吧!”其实这些东西都是非常紧俏的 ,大家日子过得挺苦,知青返乡都是大包小包的,即使这样,也只能是挺一些日子,很不容易的。

        岑颖不想再给永峰压力了,她伸手要夺回背包,永峰却已经迈步走了,她的手一抓空,脚下又刚好踩到一个滑溜的石头,结果就向前摔倒了。永峰赶快放下箱子,把她扶起,好在她没有受伤,但是脸色却变得灰白了,因为她的病还没有好,这一摔,头就有点晕了,站不稳,刚好栽入永峰的怀抱。永峰轻轻地抚摸她的秀发,拍拍她的后背,拥抱着她坐到树下。

       两人就这么抱着,彼此感受对方的体温和心跳。岑颖头晕晕的好像在梦里,他要让永峰多抱他一会儿,她双手不由自主地在永峰的背上轻轻地划动着,那是铭心的刻划,是记载在生命史册的笔触。不管以后他们能不能天长地久,她只想多一点享受现在的拥有。

        永峰抱着她柔软的玉体,手却不敢再动一寸。昨晚,他的这双手拉着云娘 的手,在月光下唱着夫妻双双把家还。今天却在这里象小夫妻一样地和岑颖抱在一起。他到底怎么了?也许,她们都爱他?她倆就像春兰和秋菊一样的芬芳。也许,她们是一时冲动。但是不管怎样,你拉人家的手抱人家的身子吃人家的豆腐这样很不好。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看到到有人来了,他轻轻地对她说:“好些了吗?我们走吧。”把岑颖推开。

        岑颖也听到行人的说话声,站了起来,她傻傻地看着他,然后羞愧地捂着脸说: “对不起!是我不好,别见怪,我们走吧。”

        永峰贴心安慰:“身体不好没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东西我来拿,你就做跟屁虫就好了。”

         她扑哧一笑,看到她的背包已经挂在永峰的肩膀上,就乖乖地跟着他走了。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难忘的1969年元宵节过去了,但在永峰,云娘和岑颖的心灵里,却永远抹不去那一生最难忘的记忆,在他们生命的史册上,这是一段刻骨铭心的故事,永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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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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