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没有马车夫愿意在这个时候进城，寿庭决定徒步逆着人流回城。经过一天的步行，又累又饿的寿庭终于在晚上九点多钟回到了南京建康路王春记王宅。吃了些冷食，便和衣睡了。
在下面的日子里，寿庭白天去净觉寺国际难名营避难，晚上在家里过夜。一有空袭警报就进防空洞。
十二月九日夜，凄厉的空袭警报划破了冬夜的宁静，从幕府山炮台传来的炮火声，日军飞机的呼啸声混杂着。炮弹划过的弧光，日军中弹的飞机燃烧的烟火照亮了半片天空。
按照邻里守望的引导，寿庭与一干人沿着大路来到夫子庙广场，秦淮河边的防空洞口。大人小孩依序进入防空洞。由于在城南一带国军没有有效的防空力量，日军飞机飞得很低，低到能看见飞机肚子下面的炸弾。
凌晨，一架飞机以极低的高度呼啸而过，一位妇人手中的幼童在睡梦中被惊醒，哇哇大哭。眼见折返回来的飞机，在防空洞中其他人的喝斥声中，妇人用手捂住了孩子的嘴巴竭尽全力地阻止她孩子的哭声。想着飞机上戴着耳机的飞行员其实也不可能听到婴儿的哭声，可是众怒之下寿庭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心里默默地祈祷着飞机快快离去，小孩安然无恙。
折返的飞机没有扔下炸弹，只见从飞机尾巴处飘飘然落下雪片似的东西。看着飞机已经远去，有胆大者走出防空洞捡回来落下的纸片。看着寿庭像是读书人的样，那人将纸片递给寿庭，寿庭拿起一看，那是“华中方面军”司令官松井石根“致南京卫戍司令唐生智劝降文告”，限国军在隔日中午前放弃无谓的抵抗，开城投降。以免生灵涂炭。
寿庭心想这其实也不是一个最坏的结局，可是知道卫戍司令唐生智在中央日报上信誓旦旦的“死守南京，和敌人拼到底！”的誓言，寿庭对南京不起战火的可能性不抱任何希望。
二十分钟过去了，空袭警报终于解除了。怀抱幼童的妇人随即松了手，轻轻地搂着怀里的幼童。原本哭声嘹亮的孩子现在不知为什么变得无声无息了。突然，妇人紧张了起来，大声地呼唤着“宁儿，宁儿，你睁眼看看妈妈呀。呜呜，呜呜，天啦，我亲手掐死了我儿，我亲手掐死了我的亲儿，呜呜，呜呜....” 那撕肝裂胆的痛哭，那歇斯底里的嚎啕；那充满绝望、自责、后悔、悲痛的哭号在防空洞中回荡。那嘶哑的哭声与从洞壁上反射来的回声重叠起来又向防空洞的深处传去。防空洞里的人相继走到洞口，在经过那手抱尚存体温的孩子的母亲时面无表情地低头走过。刚才喝斥妇人的中年男子在经过妇人时头低得可以碰到他的裤带了，一言不发快步走过。寿庭手拿着传单站在防空洞的出入口，前面是纷纷离去的人群。回头看了看已经哭不出声的妇人，寿庭在心里问自己：你刚才为什么不说话，你为什么不反驳那喝斥的男子，你为什么不告诉那妇人飞机上的飞行员根本不可能听到孩子的哭声？你是不是与那贪生怕死的男人没什么不同？一边想着一边走。走着走着，就在走出近一丈多远的时候，寿庭折转回头，一边走一边摘下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走到那妇人面前，像小偷一样趁着妇人不在意时丢下戒指，装着若无其事似地紧赶几步钻入人流中在妇人的视线里消失了。
十号下午，方山王家祖坟空穴里，王家一家，刘叔一家一共九口人挤在不足十平方米的狹小的空间。透过厚厚的木门上木板之间的缝隙，福源向外面看去。
他们一大早就被民团的铜锣叫醒，敲锣的团练大声吆喝着“乡亲们，鬼子就要来了，上山躲躲啦！”王家大院的一干人在刘婶、姨妈的照料下草草地吃了早餐。就在大伙吃饭的当儿怀卿收拾了一些干粮，饮水分装成几个布袋。福源和刘叔两人人手一把砍刀一个领头一个断后向方山脚下走去。
一路上前前后后的村民扶老携幼地沿着通向山脚的泥泞小径向方山走去。由于走的人多了，路上的积雪都被踏入泥土中。放眼望去这条蜿蜒曲折的小道在漫山遍野的白雪之间有如重重的一笔写在宣纸上由重到轻一直伸延到上山顶，缓缓地提起，最后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山顶云雾之中。
在空穴里窝了大半天了，这两家人男男女女不曾想到的是吃喝拉撒睡中最不方便的是拉撒两件事。每旦人有三急，男孩如耀宗、耀棠、小哥哥还比较方便。瞅个机会钻出去，对着坟圹，解下裤带扶正源头，一个激灵，飞流直下，一泻千里，转眼就收工了。女眷们就比较麻烦些。先由福源从门缝中看清楚，然后两个男子面朝外背对背相距丈余警戒着。这时套上特别的布裙的事主才会出来。在两位守护神中间褪去裤子蹲下，嘘嘘嗦嗦一阵，立身重新系好裤带。转身低头回返空穴。这方便裙是姨妈的杰作，怀卿用过后佩服地说：“还是姨妈见识广，不然这手还没法解呢。”
这时只见邻近一小草棚里走出一村姑模样的女孩。大概也是三急，不像王家有坟圹遮挡，也不像王家有人护卫。那是福源儿时的玩伴明霞。两家大人经常取笑他们。都说等局势安定下来后给大家他们成亲呢。出于羞涩，明霞姑娘走远了一些，走到哪里不知道，至少是走出了门缝后福源的视线……
不一会儿，只听“叭，叭，叭……”几声三八步枪的枪声，随着而来的是一队日本兵排成一横排端着步枪捜山来了。突然一个眼尖的日本兵看到远处树林里一个身穿红花棉袄的人影一晃不见了。他连忙高声叫到：“フラワーガール（花姑娘）！”然后脚下一发力加快了步伐追了上去。其他的士兵闻讯后也一道追了上来。
前面一个明霞在跑，后面十几个日本兵在追。小姑娘进入了福源的视野，紧随其后的是渐渐包围上来的日本兵。“叭，叭”两声枪响。大概出于对枪击的恐惧，也有可能出于对家人的安全考虑，小姑娘不跑了，停下来面对着冲向她日本兵。
看到他们的猎物停了下来，这群两脚兽将枪背在后背，一起上前。先扯姑娘的棉袄，然后推倒姑娘，开始拉她的棉裤。一个像是领头的日本兵开始解裤带....
在寒冷的北风中，祼露着的姑娘被一个个日本兵轮番地蹂躏。隐隐约约从那木棚里发出些一男一女的低低的对话
“不行我这就与他们拼了”
“孩你爸，你这冲出去的结果只会是大家都尸横雪野，千万不能去呀，我可怜的霞儿...呜呜”
看着这眼前的兽行，福源往日的玩世不恭不见了踪影。手握着砍刀，都能听到他的手关节发出的声音。姨妈紧紧地拉着福源的左手，用近乎哀求的语调说：“福源，冷静！不可蛮干！你这样冲出去不但救不了霞姑娘，自己搭上一条命，还会害了山上躲日本人的其他村民！”
“哼，这仇我一定要报！”....
一队十几个日本兵依序发泄完兽欲，也不管搜山的事了，一个一个系上裤带，嘴里讲着什么“八嘎，八嗄”地向山下走去……霞姑衣不遮体地坐在地上，在呼啸的北风中，两眼木纳地望着小木棚的方向。
终于日本兵消失在下山的小道上，第一个跑上来的是福源。只见他一边跑一边脱下自己的棉衣，冲向霞姑娘把棉衣裹在姑娘的身上，紧紧地拥着她，两行热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嘴里不住地喃喃道：“明霞，明霞....”。木棚中快步走出一对中年夫妇。
风在哭，树在嚎，雪在飘，一片片雪花落在两位青梅竹马的年轻人身上。这仇这恨燃烧在福源的心上，“这仇，要报！一定要报！”
文字编辑：Elle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