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睡——漫漫觉醒路之二

来源: 钟旖璇于 2017-02-10 05:40:51 [档案]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次 (9463 bytes)

“我一个人睡，可以吗？”第一次提出这个要求，是我五岁的时候。

“为什么？”妈妈边整理床铺边随意的问了一句。

“我要独立。”其实当时，我并不知道“独立”意味着什么，只是因为经常从爸妈的谈话和收音机广播里听到这个词，感觉上“独立”是件好事，而“独立”似乎又经常和独自睡觉扯在一起，可那时我还在和姐姐分享一张大床，所以我想一个人睡。

妈妈很显然的楞了一下，“好，等爸爸回来我们商量一下。”

姐姐听闻，马上附和了我的提议。

当晚，在爸妈近两小时的安全教育和我们再三的保证之后，我和姐姐被允许搬到二楼去住。

那个周末，我们把闲置已久的二楼，进行了彻底的大扫除，我怀着即将可以一个人睡的激动心情，学着“一休”的样子，把木地板擦的一尘不染。

原以为我小，注定了睡小屋，结果出乎意料的是，姐姐主动要求去住挨着楼梯的，以前给佣人住的，仅有几平米的房间，而把近五十平米的大屋让给了我。

那一夜，我第一次因为激动，睡不着觉。

我第一次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房间和自己的床，我的人生似乎因此踏上了一个新台阶。从此刻起，我将要独自面对沉沉的黑夜。

也正是那一夜，我心里产生了一个疑问，“为什么小孩要独立就得一个人睡，而已经独立的大人却要两个人睡？”

“我一个人睡，可以吗？”第二次提出这个要求，是我儿子出生前的三个月。日渐笨重的身体，令我越来越难找到适合的睡姿，直到有一天我发现背靠着沙发背可以睡的特别舒服，于是我想一个人睡沙发。

老公的神情，令我想起了当年妈妈的那一楞。

那时，我们已经结婚两年，和大多数夫妻一样，天经地义的，我们一直睡一张床。

?那一夜，当我一个人，舒舒服服的睡在沙发上时，小时候的那个疑问又窜了出来，“为什么小孩要独立就得一个人睡，而已经独立的大人却要两个人睡？”我边思考着边进入了沉沉的睡梦中，那是婚后，睡眠质量最好的一觉。没有人在我耳边呼吸，没有半夜突然横过来的手臂或腿，没有喃喃的梦语……我睡了八小时没被任何干扰打断的好觉。

?自那天起，我开始怀念曾经一个人睡的美好时光。

“我一个人睡，可以吗？”第三次提出这个要求，是儿子已经三岁，可以独自在一个房间睡觉时。我听到了自己心底的声音，发现了自己的渴望，我想回到从前，可以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和一张自己的床。

多年的婚姻生活未能改变我喜欢无拘无束的个性。我不想在床上夜读时，被人催促着关灯；不想夜急时还得考虑以怎样的方式下床才不会吵到身边人；不想因为别人的作息时间而影响我的。。。。。。

我需要一张床，可以无所顾忌，不受干扰的睡觉；我需要在婚姻里也保留一个只属于自己的空间，可以天马行空的幻想，自由自在的思考，发呆，码字，按我的方式做我想做的事。

这一次，老公完全不能接受我的想法，脸色极其难看，无论我如何的摆事实讲道理，如何的晓之于情动之于理，就是不同意。那时，没有一个人赞同我的想法，包括我的父母。他们甚至认为我这是性冷淡的表现，我真是百口莫辩。我没有料到，就是这样的一个要求，居然会演变成一个不可调和的巨大矛盾。这不是我曾经以为的婚姻，但这是婚姻的真相。一些单身时根本谈不上是问题的事，一旦进入婚礼，如果处理不当，极有可能就会演变成激烈的战争。

?有的人就喜欢两个人一张床，那是不同的选择，我尊重。比如我的父母，如果我爸去出差，我妈会因为缺了我爸震耳欲聋的鼾声而失眠，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但是我同时也相信，每个人的感受和想法是不同的，甚至是会改变的，有喜欢两个人睡的，必然也有喜欢一个人睡的，没什么可大惊小怪。

新婚的头两年，尽管能感受到两个人一张床对我的睡眠质量有影响，但那时强大的荷尔蒙威力完全压倒了理智，我也尽量说服自己要努力适应两个人的生活。可是两年过后，我出现了神经衰弱的症状，变的更加敏感，夜晚的一点点响动都会令我不安。睡眠质量越来越差，人也越来越憔悴，平常口口声声说爱我的亲人们，难道看不出这些变化吗？如果婚姻让一个人连独自睡觉的自由都没有，如果婚姻要以一个人日渐憔悴为代价，那么我宁愿放弃婚姻。

一个独立的空间和一张属于自己的床成为了我的迫切需要。别再说妻子应该顺从丈夫，要尽量隐忍，母亲要为了孩子营造和谐温馨的家庭气氛......我只知道我首先是一个人，然后才是一个女人，一个妻子和一个母亲。如果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也不懂爱自己，那么我有什么资格和能力去爱？并爱我的家人呢？我相信圣经所说的，“爱人如爱己”就是对此最好的概括，爱别人的程度取决于我们爱自己的程度，和我们对爱的感受、理解程度。只是很多人都误把这句话的重点放到了“爱别人”上，整日鼓吹要如何无私、忘我的去爱别人，而忽略了学习如何“爱自己”，所以导致了很多人根本就不懂得什么是爱？如何去爱人？只能照本宣科式的，机械的，充满了形式主义的去“爱”，而不能发自内心的去洞察别人的感受和需求，去换位思考，以令别人更舒服，更有效的方式去爱。

尽管我孤立无援，但我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而且我坚信，有这样想法的，绝不只我一人。只是如此私密又敏感的话题，大家一般不愿拿出来说，怕引来非议；怕违背传统；怕得罪老公；怕伤害孩子，唯独不怕苦了自己。

那段不被理解的日子，我只能寻找着各种借口，可以独睡又心安理得，不用内疚、自责，像一个犯了错的人。

直到有一天，儿子用稚嫩的声音问我，“为什么小孩要独立就得一个人睡，而大人都已经很独立了，却还要两个人睡？”

我无比欣慰，儿子果然是亲生的。在相似的年龄，我们对眼前天经地义的世界提出了同样的质疑。

我把曾经思考过，但依旧持怀疑态度的想法，抛了出来，“因为他们相爱。”, “因为睡在一起可以增进感情。”|

“那就是说，不睡在一起就不相爱吗？”儿子反问。

“有些人是这样认为的。”

“现在我自己睡了，可是我还是很爱你，你也很爱我，不是吗？”

“你说的对，相爱不一定非要睡在一起。爱，可以有很多表达的方式。感情的培养也不只限于睡在一起。”

“那还有什么原因？”儿子追问道。

“也许是大人害怕，不敢独自睡觉。” 我尽量寻找着孩子可以理解的理由。

“可为什么小时候就敢一个人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