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杨丽雅斥女儿无情 白玉凤摆八面威风
白玉凤的学校声誉越来越好，可是“假药事件”却给白玉凤以沉重的打击。一个学生吃了学校购进的假药后竟不治身亡，学生家长大哭大闹，找了一帮人来学校闹事，把院长办公室的门窗玻璃砸碎，白玉凤也险些被打，幸亏保卫处早有准备。郝立仁事先找了原来派出所的一些哥们儿做了精细安排，来闹事的家属一看有不少警察在守卫，气势自然下去了一半。但死者家属仍然到处告状，想把白玉凤告上法院。为了把影响降到最小，白玉凤咬咬牙拿出一百万和死者家属私了。但“假药事件”在校内引起了少数学生抗议的风波。
一天下午，出事学生的那个班的班长联系了其他班级三十几名学生，打着大标语在校内游行，引来不少围观的老师和学生，有的辅导员上前劝阻，但并没有制止住。他们举着“私立大学不能只顾赚钱，不管学生死活！”的标语在教学楼周围转了一圈，正准备走出学校大门，被闻讯赶来的院办公室主任和保卫人员拦下，并立即找辅导员把自己的学生领回去做工作，看光景的老师和学生们对此事议论纷纷。白玉凤此时正在外面办事，接到电话，赶忙回到学校。她立即召集中层以上干部和辅导员开会，原本很柔白的脸现在变得铁青，右边的眉毛轻轻地向上一抖，这是她生气或是发脾气时的特有表情和特点，学校的干部和老师都知道。“我下午出去办事，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学校里就出了事！你们几个辅导员，是怎么搞的？我早提醒你们，最近几天要注意学生动向，时时把握住他们的脉搏，要死看死管。你们平时说要忠于学校，可关键时候，你们都到哪里去啦？”几个辅导员低着头，脸通红，不敢看院长。白玉凤为了缓和气氛，又把话拉了回来。“当然，学生的活动可能很诡秘，你们没有识破，这也证明你们管理能力差嘛。院办主任还不错，忠心耿耿，警觉性高，即时拦截了学生。不然的话，学生走出校门，会造成多么恶劣的影响，后果不堪设想！刘向民，你主管学生工作，领着辅导员开个会，研究出管好学生的办法。最近半个月不准学生出校门，对这个‘假药事件’还在议论或有特殊想法的人，要轮番谈话，直至他不说不议。要制定严密计划，去吧。”团委书记刘向民领着几个辅导员离开了会场。
“在座的都是中层干部，是学校的骨干，都要忠诚于学校，学校的荣辱就是我们的荣辱，大家要有这样的共识，这很重要。这次‘假药事件’重创了我们学校的声誉，幸亏我们做了各方面的工作，才把影响和损失降到最小最小。我花了一百万平息了死者家属对学校的纠缠和起诉，保卫了学校的声誉！”白玉凤扫视了一下这些副院长、系主任和处长们，准备听到热烈的掌声，可是小会议室里鸦雀无声，人们的脸上竟麻木得没有任何表情。她有些失望，但继续说道：“各位，我把学校的荣誉、名声看作我的生命，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来维护它！我也希望大家都能这样！最近一段时间，学校里的老师和学生有些舆论，有的甚至动摇了对学校的信任。个别干部在教师、学生中散布错误言论，说我们私立大学只顾赚钱，这是绝对错误的言论，是涣散人心的言论！我们要彻底清查，到底谁在散布这些言论。我们学校贷款办学，把钱都用在学校建设和人才建设上。我们勤俭办学，从来不敢多花一分钱！我到北京开会，会议一结束我就回来，一天都不多待。为什么？多待一天，就多花一天的钱。我写发言稿或其他什么东西，都是在印刷材料的背面，一张纸也不能浪费！不信，你们就到我办公室看看。”白玉凤看看坐在旁边的秘书小姚，小姚赶紧插话说：“我们院长真的从来不浪费一张纸，有一次我写材料没写好就把纸撕掉啦，院长批评我不要浪费。”“是啊，谁都不能浪费！”白玉凤说，“我们要赚钱，私立大学不赚钱怎么办学？国家不给我们一分钱，我们自负盈亏，我们把学生交的学费完全用在学校的发展上，这一点要跟大家讲清楚。我今天要强调的是，在座的干部要积极动脑筋，看看怎样来扭转当前不利的影响，提高学校的声誉，大家议论议论吧。”
跟随院长多年的干部心里都清楚现在该说什么话。旅游英语系的主任徐小美说：“院长一向高瞻远瞩，把学校的声誉当成生命线是完全正确的！我们学校的学生仪表礼貌得到社会的赞扬，就是因为我们管理严格。院长常教导我们，‘从管理当中要效益’，我看还是从管理上下手，来增强我们的声誉。我们还有许多死角，有的学生纪律很差，衣着不整，晚上偷着跑出去上网吧。对外我们不能说，可是内部我们都知道，咱们的学生不少都是‘高考漏’，原来素质就比较差，我们如果不严管，那就很麻烦。那几个游行的学生就是这样的，应该给他们处分。”
“我同意徐老师的意见，”文秘英语系的主任谷春发说，“想要提升我们学校的声望，还是要遵照院长的办学理念，要继续发扬我们的长处，对学生管理要做到细微，在细微中培养学生的礼貌礼仪，男生要有绅士气质，女生要有淑女仪态。凡来我校参观的领导都在这方面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院办主任看了看院长，院长白玉凤笑了笑说：“马主任，你是不是要发言，想说就说吧。”马主任也笑了笑，说道：“好，院长让我发言，我就说几句。看起来是学生出了问题，其实是个别干部、教师在下面乱说引起的，这个情况没有及时反映上来。所以我想还是信息不畅通，如果信息畅通，问题就会消灭在萌芽之中。所以我建议，建立信息员制度，在学生中、教师中建立信息员制度，下面有什么问题，院长随时可以了解。我说的不一定对，还请院长指示。”
白玉凤的脸上立即露出了笑容，说道：“怎么样，各位？马主任的意见你们觉得怎么样？”与会的大多数人都猜透了院长的心思，纷纷表示赞同。齐荣生早就听厌了这些发言，笑着说：“我怎么听着好像搞情报啊？建个‘中央情报局’？”有人偷偷地笑了起来…… 白玉凤也笑了起来，解嘲道：“齐教授是开个玩笑，我们倒用不着建‘中央情报局’，但搞信息员制度还是很必要的，你们说是不是？”
外贸英语系的主任是一位外聘的退休教授，这位老先生来校时间不长，对学校的事情常常说三道四，看不惯的事情他总要说上几句，白玉凤碍着老教授的面子，没有当面批评过他，可背地里却说他不懂学校规矩，心想有机会就把他换掉。老先生似乎真的不懂规矩，不举手、不示意，开腔就说：“我觉得谈了这么半天，都没谈到点子上。学校的声誉靠什么？难道就靠学生打扮得流光水滑，都是些绅士、淑女？岂不贻笑大方？大学要靠有知名教授、有高质量的教学和培养出有创新精神的学生。把学生管得规规矩矩、唯唯诺诺，还能成才吗？”
齐荣生身为副院长一直不便多说，可是严教授这番话激发了他，他忍不住还是要讲：“我很同意严教授的看法，想真正提高学校的声誉，还要从人才和教学质量上下工夫，这方面要多想想办法。”
白玉凤听了虽然心里不高兴，但还是面带笑容地说：“严教授和齐教授说得都很好，也正是我的想法，我已在考虑人才培养和教学质量的问题，我正在四处招聘名家名师。但眼下，我们还要解决实际问题，先把学校的教师和学生的情绪稳定好，把教学秩序搞好，这也很重要。好吧，今天就到这吧。”
“信息员制度”很快就建立起来，教师中每个教研室一名，提出的名单由院长逐一审核确定，最重要的标准就是忠于学校、忠于院长。白玉凤亲自召集他们开会，再三跟他们讲凡有对学校、对院长有不满情绪或说三道四的人或事，必须立即汇报给院长，并严格保守秘密，做得好的院长期末发“红包”。学生以班级为单位一班一名，由团委书记选定并报院长批准。所有信息员有一条特别规定，就是只对院长负责，他人不得干预。实行了几天就见效果，院长这里得到大量信息，比如哪位老师议论过院长对教师太苛刻，哪位教授在下面说青年教师工作量太大等等，都尽在院长掌握之中。院长会根据他们的言行来判断他们对学校、对院长的忠诚程度。学生管理也得到加强，有的辅导员为了安定学生情绪，下班不回家，和学生谈话到深夜；团委书记一周来一直住在学校，每晚到学生宿舍视察。乱议论“假药事件”的情况没有了，一切风平浪静。可是突然有一个顺口溜在学生中偷偷传播开来：“贪便宜，买假药，毒死学生不让告，老老实实呆在校；看好人，把好门，老师领导不睡觉，白天黑夜跟你唠。”不知哪个学生在英特网上发了这么一条顺口溜，在学生中间广为流传，弄得白玉凤非常恼火。她下令追查，最后学校网络中心查出是即将毕业的一个叫刘逵的男生。辅导员介绍说这个学生平时表现很好，还是班上的学习尖子，可是因为这件事仍然被记“大过”处分。
其实白玉凤还是想着大事，目前最大的一个心思就是把《玉凤外事外语职业学院》改成《玉凤外事外语学院》。早晨一上班她就把郝立仁和齐荣生叫到她的办公室。“我想和你们商量一下学院改名的事，”白玉凤说，“看看我们还需要做些什么准备。”齐荣生说：“这是件大事，是提升学校声誉和规格的大事。院长，这件事我们要下工夫呀！”“是呀，所以我找你们两位商量嘛。虽然教育厅答应过我，可是他们提的要求也挺高，比如具有高级职称的教师要占百分之四十的比例，我们现在才占百分之二十，差得远啊！”郝立仁说：“那咱们加紧招聘啊，多聘退休教授，这样这个比例就扭转过来啦。”齐荣生笑了笑说道：“聘退休教授现在也很难。现在外语教授是香饽饽，到处有人聘，南方私立学校出高价，年薪十万，还提供住房，不少教授跑到南方去啦。现在还有学校找我谈呢，待遇很高，我没有答应他们。我不能对不起院长，我看中的是院长办学的开拓能力和兢兢业业的精神。”
“好啊，好啊，”白玉凤竖起大拇指叫好，“如果大家都像齐教授这样，何愁办不好学？这是我们的希望啊！齐教授，你熟悉这些大学，又有很高声誉，我要靠你帮助聘一些教授。”
齐荣生慢条斯理地说道：“退休的教授嘛，都让人家抢走啦，所剩不多呀。我们聘教授的条件比较低，恐怕……”
“哎，你就说嘛，我们可以提高条件嘛，”白玉凤急切地说道。
齐荣生说：“我们一定要比桃源师大的经贸文化学院高出一截才行，才能吸引人才，甚至可以挖他们的墙角……”
“这招高呀，我赞成！现在的竞争就是人才的竞争嘛，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搜罗人才！你说说看，什么样的条件比较合适？”
“一般教授月薪五千到六千，资深教授大约得七千，如果是非常知名的教授，或有影响力的教授，至少也得八千。”
白玉凤想这比现在的教授是高出不少，但这样的教授毕竟是少数，便毫不犹豫地说道：“行，为了事业的发展，值！齐教授，你就按这个标准介绍几个，我们研究一下。”
郝立仁急忙插话，说道：“院长，这恐怕开销太大啦，我们能聘得起吗？还有，原来在校的几名教授怎么办？是不是也得把工资涨上去？”
白玉凤一向办事有魄力，凡是她认准的事她会坚定不移地做下去。“郝副院长，你不用担心！我会在总体上调整，现有教授也提到这个水平。”
“有一个人，你应当马上聘来。桃源经贸文化学院已经在打他的主意啦，他快退啦，我们要早下手，”齐荣生建议说。
“谁？”白玉凤问。
齐荣生笑着说：“其实你也认识，可能很熟，就是苏子骞。”
“噢，我怎么没想到啊！不过他还没退呀，”白玉凤说。
“还有两年多，他可是知名教授，挺有影响的。北大的博士，现在是博士导，多好的人选啊！你可以先把他聘来，做兼职，退休后再做专职。”
“好办法，好办法！”白玉凤连声说道，“我小时候就认识他，论辈分，我还得叫他舅呢，我妈妈、我外婆都跟他很熟。”
“所以，你能把他请来，”齐荣生说道。
白玉凤兴奋地说：“好，就这么定！这对我们改校名很有帮助，齐教授，你就找苏教授谈谈，把我的意思告诉他。”
齐荣生点点头说道：“好，我去试试看。说到改校名，我建议干脆就叫‘玉凤外语学院’，把‘外事’和‘职业’这个名称都去掉，这样听起来才像个普通高校。”
“这个我赞成，这名好！”郝立仁高兴地说。这时秘书小姚敲门，白玉凤说了声“进来”，小姚告诉院长院办马主任求见，院长点点头，马世臣主任满头是汗的走了进来，说：“院长，我刚从医院赶回来，摔坏腿的学生家长想让我们拿医药费……”
“什么？你在说什么？看你那满头大汗的样子，出了什么事？”白玉凤不耐烦地问道。
马世臣擦了擦汗说道：“对了，院长，这事事先没告诉您，怕打扰您，我们想处理完了再告诉您。今天早晨有两个学生偷着爬围墙出校，咱校那铁围栏挺高，那个女学生不小心摔在地上，结果动弹不了。后来被其他同学发现，就把她背回宿舍。谁知这个学生不断地喊疼，学生就找了辅导员。等上班时间校医到了一看说得上医院，辅导员找我问怎么办，我就和他们一起，把她抬上公交车去了市医院……”
齐荣生问道：“怎么还要抬上公交车？学校出车拉去不就行了吗？”
“齐副院长，要节省每一滴油为了学校的发展，用车需要院长亲自批，哪能随便用？”马主任看着院长的脸色说道。
“继续说，后来怎么样？”白玉凤催促道。
“一检查是骨折，需住院治疗。恰好她妈妈也在这个医院看护她姥姥，我们就找她妈妈谈交住院费的事。她的舅舅、姨姨和我们大吵大嚷，说学生在学校发生事，学校应该负责，还要找学校算账。院长，您说怎么办？”
白玉凤冷冷地说：“这事我们怎么能负责？她爬墙是违反校规呀！她为什么要爬墙出去？”
马世臣说：“听说她是想去医院看看她病重的姥姥，因为她是她姥姥把她带大的。辅导员没准她假，学校不是规定最近不让学生出校门吗？她就找个男同学帮她爬围墙，结果……”
郝立仁说：“要不我们先垫付？”
“不行，那是无底洞！”白玉凤坚定地说。
齐荣生说：“这学生翻墙也事出有因，再说，不让学生出校门这条规定恐怕于理于情都说不过去。出于人道也不能不管吧？”
白玉凤听了齐荣生的话心里很不痛快，说道：“齐教授，不要知识分子气儿，还是要有原则。花钱要花在刀刃上，不能花在无谓的事情上。立仁，你和马主任去处理吧！”
齐荣生对白玉凤处理事情的态度很有反感，不便当面顶撞，憋了一肚子气回家。吃过晚饭，他给苏子骞打了个电话，说要去他家拜访。来到苏子骞家，齐荣生就把“假药事件”和学生翻墙跌伤的事讲了一遍。苏子骞听了甚为震惊，问道：“难道就没有人反对她这种做法吗？人重要，还是钱重要啊？学校有责任嘛。”齐荣生叹口气说：“唉，反对有什么用啊？这个学校姓‘白’，别人都不过是打工而已，说话也不算数。”苏子骞笑着说道：“哎，你不是副院长吗？你应该帮她忙啊，多给她提提建议。”“不行啊，你不要忘了这是私立大学，校长一人说了算。就连买拖布、水桶的小事都得院长批，哪容别人置喙？”苏子骞哈哈地笑了起来，说道：“这不是成了‘封建土围子’吗？”
婉贞沏了一壶茶给他们送来，说：“齐老师，你在那干得怎么样啊？听说给的报酬挺高啊！”
“高什么，当年还算不错，可过了三年已经落后啦，现在还比不上桃源经贸文化学院。所以白玉凤招聘教授遇到了大障碍，招聘不到教授，她就别想改校名，别想发展。现在她认识到这一点，不顾一切地想聘教授，宁可花大价钱！苏子骞，她还想聘你呢。今天给我下了令，让我来说服你，去到她那兼职。”
“给多少钱？”婉贞急着问道。
苏子骞厉声说道：“婉贞，多少钱我也不去！齐荣生，你告诉她，我不会受聘！”
齐荣生笑着说：“人家白玉凤说还得管你叫舅呢，你爸和她姥姥还是朋友嘛，你得帮她呀！”
婉贞也帮腔说：“齐老师说得对呀，咱爸和白玉凤的姥姥罗婷婷姨是亲密朋友，罗婷婷的女儿杨丽雅的弟弟杨马丁的儿子杨大伟是咱们女儿珊珊的丈夫，你看，咱家和白玉凤家还真是挺近的亲戚呢……”
“行啦，行啦，婉贞，你可别说绕口令啦！我不会去兼职，不过玉凤的事，咱们是得关心。我得跟丽雅姐说说，提醒提醒玉凤，别把事做得太过分……”
“好了，我得走啦，苏子骞，你再考虑考虑吧，也给我个面子，不然我也不好向白玉凤交代呀……”齐荣生说完离开了苏家。
“玉凤，你在家里吗？”杨丽雅在给女儿打电话。
“妈，什么事啊？”白玉凤在电话里问道。
“什么事？我听说你们学校一个学生跌伤了，你还不管……”
“妈，你听谁说的？这事怎么传这么快？是不是齐教授说的？”
杨丽雅没好气地说：“苏子骞告诉我的，我听了很生气，你怎么能这样做？”
“妈，我正好要聘苏子骞教授，你帮忙说说呗！”
“玉凤，你甭打岔！学生在你学校出事你怎么能不管？连住院费都不给垫付，太过分啦，你怎么会这样冷酷无情！”
“妈，这事你不要管！学校有学校规矩，我会处理。我们这不是救济院，是学校！”
杨丽雅怒声斥道：“玉凤，没想到你竟如此无情！”说罢生气地把电话撂下。她回忆起她和白慧觉在乡下中学时，学生有个感冒、咳嗽，她都买药给学生，有住院的学生，她会亲自熬鸡汤送去，把学生当成自己的儿女看待。现在是怎么啦？人与人之间怎么这么冷漠？玉凤啊，玉凤啊，你爸爸最担心的就是你不关心穷孩子。杨丽雅想到这心里一阵隐痛，她决心第二天去医院看看那跌伤的孩子。
杨丽雅拎着水果和营养品来到市医院，到门诊部打听是否有个跌伤的学生来过。一个护士模样的中年妇女说：“是不是‘玉凤外事外语职业学院的学生’？”杨丽雅连声说：“是，是，她在哪？”那护士说：“唉，挺可怜的孩子，听说她姥姥病危，也在我们医院住院。她跌坏了腿，还在走廊上呢，没钱住院，家长和学校的领导吵了起来。就在那，走廊头拐过去就是骨科。”“好，谢谢您！”杨丽雅直奔骨科室，远远见走廊站满了人。她挤进人群，看见一个年轻女孩躺在长条椅上，旁边坐着一位五十上下的女人，看起来像是女孩的母亲。“请问，这女孩是不是‘玉凤外事外语职业学院’的学生？”那女孩看了看杨丽雅，说：“我是，我是，这是我妈妈……”杨丽雅对孩子的妈妈说：“我给孩子带来点吃的，请你收下。”那女人站起身来说：“谢谢您，我们不能要！我们也不认识，怎么好意思……”“别客气，出门在外不容易，互相帮助嘛。听说这孩子伤得很重，怎么不住院治疗啊？”杨丽雅亲切地问道。那女人长长地叹了口气道：“你看，小燕这孩子小腿肿得这么粗，医生说是小腿骨断了，要住院治。这一天多了，也没交上住院押金，等着凑钱呢。咳，她姥姥还在这住院呢，花了不少钱啦，哪还能交得起押金？当初不告诉她姥姥在医院就好了，她也不会…… 俺家在农村，就这么一个孩子，寻思说啥也得供她上大学，学费再高，借钱也供她。你看，这住院押金就拿不出来。”旁边一个小伙子插话说：“这学校太不像话啦，让他们给垫付都不干。说是她违反校规跌伤，学校不负责，一点人性都没有！”“嗨，别乱说，小岩！”那女人说，“这是孩子她表哥，说话没深没浅，您别见怪。谁让咱孩子违反校规呢。她舅、她姨还跟学校领导吵了一架，有什么用？咳，自己想办法吧！小燕她舅她姨昨晚回去凑钱去啦……”
杨丽雅从内心敬重这位通情达理的农村妇女，暗暗在内心骂自己的女儿，连个农村妇女都不如。她问道：“住院需要多少押金啊？”那女人说：“医院说先交一万二，要手术。”“这孩子叫什么名？”那女孩自己回答说：“我叫周燕。”杨丽雅握握周燕的手说：“周燕，别着急，有人会帮助你的！”“谢谢阿姨！”周燕痛苦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杨丽雅匆匆赶回家，拿了存折取了钱就打车回到医院。“周燕她妈，来，你跟我来！我到学校把钱取来了，先给孩子把押金交上。”周燕妈大喜过望，也没问青红皂白就跟着杨丽雅来到住院部，把住院押金交上。杨丽雅帮助把周燕安排好床位，这时周燕的舅舅、姨姨也赶回来，看见周燕已经住上院，不知怎么回事，忙问周燕妈：“大姐，交上费啦？”周燕妈说：“这位大姐帮助交上的，说是从学校拿来钱啦。”周燕的姨说：“我们回村挨家借，才凑上这一万二。这回好啦，学校终于肯拿钱啦。”周燕妈说：“哎，该咱交，咱还得交，咱不能赖学校！就算先借学校的吧，以后慢慢还，咱孩子还得在那上学呢。”杨丽雅听了周燕妈的话几乎流下眼泪，她安慰周燕说：“周燕，大夫很快就给你手术，手术完了要好好养伤，别着急，啊？阿姨走了，还会来看你！”“阿姨，您姓什么？”“我姓杨，”杨丽雅说着离开病室，走出门口还听到周燕喊“谢——谢——杨——姨！”
周燕手术那天，院办主任马世臣和周燕的辅导员来到医院。周燕妈看到学校领导来医院看望，心里很感激，对马世臣说：“谢谢马主任来，谢谢学校先把押金垫付上。”马世臣听了不知怎么回事，他没听说学校给垫付，但又不好说啥，便含糊其辞地说道：“好，好，周燕能手术就好。我代表院长来看看，有什么困难你们只管说……”周燕妈连声说道：“谢谢校领导关心！交上费就挺好啦，没啥困难。放心吧，我们以后会慢慢还给学校。”马世臣点点头说：“好说，好说……”两个多小时以后，周燕被推出手术室。周燕妈忙问大夫：“怎么样？不要紧吧？”手术大夫说：“手术顺利，半个月可以出院，但要养三四个月。”马世臣和辅导员对周燕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便走开了。
“我们不能这么回去，”马世臣对辅导员说，“事情没问明白，是学校交了钱吗？我怎么没听说呀？”“我也没听说学校交钱呀！”辅导员说。马世臣说：“那咱得去问问。”两人来到住院部，问周燕的住院费是谁交的，住院部的人说是周燕家拿到学校的钱交的。马世臣回到学校立即向院长汇报。白玉凤听了觉得很奇怪，这么一大笔钱她没批怎么会交。她打电话问郝立仁，郝立仁说根本没交。白玉凤命马世臣再去医院找学生家长问问是怎么回事。马世臣回来把周燕妈说的情况报告给院长，院长只说了一句：“好，我知道啦，你去忙吧。”白玉凤把郝立仁叫到办公室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郝立仁笑着说道：“岳母大人是个慈善心肠啊！”白玉凤瞪了他一眼说道：“她倒是做了大好人，可把我们弄得里外不是人！真是多管闲事！”郝立仁说：“不能这么说，老人家是菩萨心肠，咱真得好好学学！把老人家的钱给补上吧！”白玉凤摇摇头说：“先不用，反正她不缺钱花！”郝立仁无可奈何地叨叨着：“咳，你呀……”白玉凤严肃地说：“我明天到北京开会，这学校的事可全靠你啦，你一定把好关，千万别出什么事。你就守好摊儿就行，不要擅自做什么决定，有事给我打电话。”“好——你就放心地去吧！”
白玉凤参加的“全国青年优秀企业家大会”已经闭幕，白玉凤被选为“全国青年优秀企业家协会”副会长，并受到国家领导人的接见。消息传来，校内一片欢腾。院长将于第二天上午十时返回学校，院办主任马世臣根据副院长郝立仁的指示，正在布置欢迎院长归来的各项工作。首先在校园正门两边插上彩旗，校部楼的三楼上悬挂一个大长条横幅，上面写着“热烈欢迎院长载誉归来”。团委书记忙着组织学生训练仪仗队、锣鼓队、贴标语、摆花盆。整个学校洋溢在喜庆气氛之中。
教务处长黄莉气呼呼地去找副院长郝立仁，正巧在走廊遇上齐荣生。“黄老师，你忙忙乎乎地找谁呀？”黄莉气冲冲地说：“齐教授，您说合理不合理？明早到机场接院长，人事处长能去，我为啥不能去？您也是副院长，你们怎么拟的名单？”“噢，为这事呀！”齐荣生笑着说，“谁拟的名单我不知道，把我的名额给你吧，正好我不想去。”“啊？你怎么能不去？”黄莉有些吃惊地问。齐荣生淡淡地说：“我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黄莉凑到跟前小声地说道：“齐教授，这你就不知道了。谁能去，谁不能去，可大不一样！”齐荣生听了不解其意，好奇地问：“什么意思啊，说说看。”黄莉把齐荣生拉到走廊窗边小声说道：“能去的说明是院长信任的，喜欢的；如果没有你，就说明你和院长的关系比较远。很多人都知道，你们后来的可能还不清楚。我是和院长一起创业的，在专科时还教过她，我最有资格去。我认为我最忠实于她，干嘛没有我？我得去找郝院长说说理。”正说着话，郝副院长走了过来，向他们点点头。“郝院长，明早去机场怎么没有我呀？”黄莉急忙问道。“没有你，怎么会呢？”郝立仁笑着说。“真的没有我，没人通知我，人事处长都能去，我咋不能去？”郝立仁附和着说道：“是啊，是啊，你当然得去！啊呀，怎么把你落啦？我告诉老马，把你补上。明天早上七点在校集合，一定去啊！”郝立仁说完向她摆摆手。黄莉摇摇头仍然不高兴地说：“还是不把我放在心上，不然怎么能把我落下？”“好啦，别生气啦，这点事犯不上，”齐荣生劝慰道。
学校领导和部分中层干部手持鲜花站在机场出口等候院长，还有两人举着“欢迎院长载誉归来”的小横幅。白玉凤兴高采烈地走出来，欢迎的人一拥而上，献花、握手、寒暄，摄像机、照相机在不停地拍照。机场出口的人很拥挤，齐荣生没有冲上前，只站在最外边，听到一个旅客不满地说道：“一个小小的院长摆什么威风？”齐荣生心里想，这女人真是爱虚荣，何必摆出这八面威风的架势。
十点钟，迎接的车队准时回到学校，大门洞开，团委书记站在大门口等候，教师和学生分成两列，从校门口一直排到校部楼的大门。院长从车上下来，满面春风地向夹道欢迎的师生挥手致意，鼓掌声、锣鼓声震耳欲聋。学生们有节奏地呼喊：“欢——迎——，欢迎，欢——迎——院长——，载——誉——归来！”齐荣生一下车看到这阵势，便偷偷离开了领导的队伍，很快混到普通教师当中。黄莉则紧紧地跟随在院长身后，人事处长在她身后扯了扯她的衣襟，示意让她靠后，让郝副院长靠前，谁知她竟没有理会，一直紧靠着院长走进校部楼。
白玉凤回到院长办公室，郝立仁也跟了进来。“辛苦了，院长，”郝立仁笑着说。“我不在家这段时间没有什么问题吧？”郝立仁回答说：“还好，一切照常。这次你参加全国的会咱们松江日报还采访了你，做了报道。这对提升学校声誉很有帮助啊！尤其是你又被选上‘全国优秀青年企业家协会’副会长，这名声就大啦。”白玉凤虽然看重名声、注重排场，可对‘企业家’这个名称不是十分满意。她说：“只是个‘企业家’还不够啊，你知道，我们不是办企业，我们是在办教育。我在北京开会时遇到教育部的一个女司长，和她交上了朋友……”“怎么那么快就跟她交上朋友？”郝立仁吃惊地问。白玉凤道：“这你还不明白！一切‘钱开道！’我请她吃饭，交谈了几次，她给了我很多启发。我要有个‘教授’的称号，‘教育家’的称号那才行！真正的大学校长一定是教授和教育家。我们还要把重点放在学校改名上，齐教授说得对，把‘外事’和‘职业’这四个字全拿掉，只叫‘玉凤外语学院’。哎，怎么没看到齐教授啊？”郝立仁说：“刚下车时还在，后来不知上哪去啦。你要找他？”“不，先不用。听省教育厅的人说，今年秋天省里还要评职称……”白玉凤没有把话说明白，但郝立仁知道她的意思，便说道：“你是想评教授？”白玉凤笑了笑，说道：“可我自己不好提出来，如能评上还好，如一旦评不上，很失面子…… 毕竟没有太多实力呀。”郝立仁说：“你不是常说只有想不到的事，没有办不成的事吗？你要做的事肯定能成！”白玉凤哈哈大笑起来，说：“知我者，吾夫也！”郝立仁顺口说道：“我不知你，谁知你呀？我看，可以让黄莉在下边活动，让她找齐教授透露这个意思，她是个聪明人，知到该怎么说怎么做。你许诺她那么多，也可看看她到底是不是忠实于你。齐教授要肯帮忙，再把苏子骞聘来，不愁没人为你帮忙。”“哟，你也挺有长进呀，有心计啦！”郝立仁也半开玩笑地说：“谢谢院长夸奖！院长栽培的结果。”白玉凤马上严肃起来，说道：“好啦，别开玩笑啦！今年就抓好这三件事：聘教授、评教授、改校名，三件大事一起抓！”
黄莉比白玉凤只大几岁，快人快语，是个绝顶聪明的女子。她当年跟随白玉凤创业办学，也是以破釜沉舟的勇气赌上自己的前程，况且白玉凤承诺她将来一旦“打下天下”将有福同享。如今事业有了发展，她也读了松江大学外语学院的在职硕士，获得了硕士学位，并于去年评上了副教授，也算有了不小的收获。她想，白玉凤的发达也会带动她的发达，这似乎是不言而喻的事情。郝立仁给她轻轻一点，她便心领神会。下班前，她来到齐荣生副院长的办公室。齐荣生主抓教学工作，她是教务处长，正是上下级密切配合的“搭档”，齐荣生也很赏识她的精明强干和做事的魄力。
“黄莉，快下班啦，有事明天再办吧！”齐荣生笑着说。
“怎么，不欢迎？”黄莉歪着头故意反问道。
齐荣生说：“哪里，哪里，黄大小姐来哪能不欢迎！只是时间不多了……”
黄莉噗嗤一笑，说：“领导还这么算时间？你看人家白院长，没白天、没黑夜的工作，常常晚上七八点才回家，咱得学这种主人翁精神！”
“可我不是主人翁啊！我只是打工的，充其量是帮忙。你不也是打工的吗？”齐荣生说的倒是他的心里话。
黄莉说：“齐教授，你可不能这么说！院长说‘校荣我荣，校辱我辱，与校共荣辱’！好啦，不说这个啦，谈正事吧。”
“什么事，你说吧！”
黄莉便滔滔不绝地说起当年创业的艰苦以及发展到如今规模的不易，说起白玉凤的雄才伟略和不断进取的精神。她说：“现如今，已经到了扩规模、上台阶的关键时期。白院长的影响和声誉不断提高，现在就差在没有教授的职称，影响下一步的发展。我想今年应该让院长评上教授，所以我就来找你，让你帮忙。”
齐荣生觉得很突然，没有任何精神准备。他沉吟了片刻，说道：“这是院长让你来找我？”
“不，不，不是！”黄莉急忙说道，“是我想出的！院长上去了，学校就上去了，我们也跟着骄傲、自豪嘛！齐教授，好好帮忙，我想院长也不会亏待你。”
齐荣生没有多说什么，点了点头说：“好吧，我想想看该怎么做。”齐荣生心想，这黄莉还真够忠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