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之旅(十八-)
程起想努力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皮沉重着像被强力胶粘住似的,头涨得像要开裂的糖炒栗子,嗓子也干燥得如同酒精炉在燃烧,又感觉到肠胃一阵痉挛,似有千虫万蛹生生地吞噬着他每一处细胞,他想叫心怡来救命,却发不出声。他知道自己一定在梦魇中,挣扎着想逼自己清醒过来,又盼望着心怡快快一个飞脚,给他放生。
终于微微睁开半只眼,昏暗的光线中隐约看到了天花板,又看到盖在身上陌生的床被,慢慢想起来自己是躺在宾馆的床上,暗暗侥幸了一下,感谢上帝,一颗磁浮的心放下了半寸。正想转过头来,突然胃一阵抽搐,尿急的感觉紧跟着袭来,他火速从靠着墙的一侧床边滑下,跌跌撞撞地冲向卫生间。
卫生间里弥散着淡淡的酒精味, 程起一屁股坐在马桶上,有了释放的暇意,他微微闭起双眼,断断续续记起了全聚德里的觥光杯影,兄弟豪情。知道自己刚才不是在梦中,而是真真切切醉生梦死了一番。他不由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光着膀子,就一条平角短裤衩,心里一惊。迅速警觉地往四周巡视了一番,见洗脸池的大理石台面上堆放着他昨晚穿的衣裤。他一时想不起来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脑子里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好像大家都喝高了,他吐了,有人拖着他在又黑又长又冷的过山隧道里走着,但具体的情节他怎么也拼凑不起来。
解完便,程起感觉轻松了点,他站起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赶紧走到洗脸池前扶住。猛抬头,盯着镜中那个双眼朦胧,头发零乱,赤身裸膀的陌生男人左看右看,可怎么看怎么也自恋不起来,心想那个说想要被葱白就盯着镜子看的女同学纯粹在瞎掰,他怎么越看越心凉,哪来葱白?整一个碳黑。
程起沮丧地摇了摇头,都这把年纪了,居然还喝成那个熊样,被心怡知道了还不知会把他数落成怎样。平时在家对葡萄酒的年份采地颇有几分研究的他,居然在昨晚的聚会上不分青红皂白什么液体都往他那个金贵的肚子里灌了,人来疯,八成都是这么来的。估计现在要是开肠破肚,里面肯定是死海一片。女同胞们做面膜,有福音了。
他赶紧打开淋浴水龙头,钻进去冲洗了起来,边冲边哼哼着,声音一出来,自己都惊呆了,原来哼出的居然是他一个发小昨晚喝醉酒后乱吼的《北京北京》,感情他程起还有点音乐细胞,酒毒中都不忘曲调,但也许,就是他身体里与生俱来的那柱北京的血液在奔腾泣唱 --
我们在这寻找,也在这失去。
北京北京
澡洗完了,头发冲净了,他一下子感觉舒爽了好多,但一走出浴池,整个人还是软绵绵的,脚踩在地上感觉轻飘飘的,估计这一天是哪里都去不成了,就在宾馆里腾云驾雾算了。他看了一下卫生间墙壁上的时间显示器,才凌晨四点多一点。就光着身子刷好了牙,仔细刮了胡子,抹上须后水,一瞬间须后水的清新让他兴奋了起来,想想在家时心怡就特别喜欢他的须后水味道,每次他刮完胡子,她都会上来抱着在他身上腻几下。
想到心怡,心里突然有点内疚了起来,好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过再想想自己也没怎么出格吧。他对着镜子显摆了几下肌肉,总算找到了点自恋的感觉,虽说他那八大块被祖国同学热情的酒肉埋没了一点根基,但还是可以看出那么一点腐败前的显山显水的。
程起裸身裹好了浴袍,晃晃悠悠地走出卫生间,顺手打开房间壁灯的开关。灯光乍亮的一刹,他突然就怔住了,心跳加快,所有的气血往脑门儿上冲 --
靠近窗台的一张床上静静地躺着一个人!不,准确地说,是静静地躺着一个大活人!
他一时忘了呼吸,过了几秒,才醒悟过来,迅速关了灯,逃贼似地退回了洗手间,轻轻关上门,从里面锁上。盯着镜中惊惶失措的自己,脑子一片空白。
但不管他此时意识如何荒芜,就那一眼,他准确无误地认出了,那个大活人是顾小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