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大海会歌唱(小说)5

来源: 2016-10-21 06:40:45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再次见到任生是友智告诉我他离婚消息之后不久的毕业二十年聚会上。

身在国外的之鉴得知我不惜拖着我们的一双儿女毛毛和豆豆同去也不肯放弃同学聚会,话里话外都飘着山西老陈醋的味道,“你的心够野的,带着两个小孩子去参加聚会,你不嫌累啊!” 我在电话这端狂肆大笑,知道已经得到他的准许。

之鉴知道任生和我从前的故事。从青春走过,谁会没有故事呢?只不过有的故事淡淡如水墨远山掩映在似有若无的云雾里,有的则是轰轰烈烈死去活来惊天地泣鬼神的浓墨重彩。无所谓哪种更好,那些远去的故事最终都变成了我们每一个人老去而清冷的夜空上的星辰,在黑暗的时刻,那些遥远的微光会温柔地照耀着我们。

 

在多数人视为个人私隐禁地的方面,我跟之鉴则互为透明。这也是我对于我和之鉴的婚姻关系最为满意的一点,我以为这种情感的沟通连接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性方面的缺憾。

我从不对之鉴隐瞒我在情感方面的各种遐想与奔突驰骋,即使知道有可能会挑起他那随时会四溅的醋性,但是我选择坦白,只为自私地卸下良心的重担。当然我坦白的只是一棵树远远的轮廓,从不会告诉他那棵树究竟有多少挺拔的枝桠与形状各异的绿叶。

 

之鉴为我的这种在外人看来简直不可理喻的个性癖好纠结过很长时间,最终无可奈何地照单全收。“谁叫你是我老婆呢!”我们所有的摩擦几乎都是以之鉴最后让步收尾。

在之鉴那一个人 的小小天地里,我是他的唯一,并拥有很多人羡慕的自由。不过这自由的发生也只是在之鉴划定的小小圈子里。

这是我和之鉴的夫妻模式,也是我日渐习以为常的模式,直到有一次陈佳看到我和之鉴相处的一幕,过后冲我大呼小叫,“天啊!你们家之鉴真是宠得你无法无天!你怎么还不满足!”

 

我被陈佳的惊讶逗笑了。我当然知道之鉴在很多方面宠着我。即使我习以为常也不意味我觉得就是理所当然。这是我的婚姻的平衡点。我想每一个人心里对于自己婚姻的察看都在于是否心理平衡。

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一个相对平衡的婚姻就没有缺憾。对我来说,那缺憾就是爱情,假如我可以忽略性的愉悦以及之鉴的种种与我相悖相驰的个性和教养。

在我隐秘的内心里,我非常清楚,我对任生有过的那种电光闪闪的爱情从来没有发生在之鉴身上,而这是因为爱情走入婚姻的陈佳所永远都不能理解的。

 

不过即便我对之鉴有种种不满,但是之鉴对于婚姻爱情态度的踏实拙朴却总是让我意外又感动。他让我看到一个和我的完全不同的世界,这个世界离诗很远,离生活很近,或者说就是生活本身。

十几年的婚姻生活,之鉴在牢牢抓紧我的同时,出自真心也好,灌汤洗脑也好,一心一意目不旁视的之鉴让我自信满满地知道,我是他最好的老婆。我的存在负担着他整个的幸福世界。

 “俗人!”虽然我总是这样称呼之鉴,但是我知道,一同经历过时间洪流的波峰浪底,我已经跟这个俗人密不可分相依为命。

 

“没见过一个大男人这么粘老婆的。”官气十足的刘端正对小农意识的之鉴当着陈佳的面呵前护后地对我很是不屑,每每趁之鉴不在场就会剔着牙不以为然地评论之鉴,呵呵笑着问我,“老婆孩子热炕头。是不是出了国的男人都这么没出息?”

看我脸色一沉,刘端正会再呲着牙补充一句,“当然他是很有自知之明,能找到你这样的老婆是他撞了头彩。”

 

同样见过之鉴的友智则看到了另一个角度。友智会歪着头看向一边,嘴里对我说,“他是对你很好。他难道不该对你好吗?你这辈子把自己放弃了来成就他的梦想。”

我听得心惊,又不能不赞同友智的话。

 

我想婚姻对我来说就好像《千与千寻》里那个黑暗隧道后面的隐秘世界,当我进入其中时,我也曾经试图抗争,试图铭记初心,只是慢慢地,我不得不放弃“我是谁”的追问。

在婚姻的温水里蒸煮着,偶尔的青蛙一样的意识残喘着泛出混沌的水面,不过很快就被现实的滚滚洪流淹没,尤其当我看到两个我亲手带来这个世界的孩子加一个男人因为我的安心存在而幸福得红光满面时,我会想,至于我曾经是谁,忘记就忘记吧。

不过任生的再次出现,就像暖阳收走了大地上的冬雪,微风拂去玉器上厚厚的灰尘,让我蓦然想起我曾经是谁,我曾经渴望过什么,如今看似完整的我残缺了什么。

 

那个夏天是我结婚十几年后第一次完全摆脱了之鉴的监控,前所未有的自在与轻松。穿梭在故国的人潮里,我自如得像一条重新游回大海的鱼,看见一块黑乎乎的礁石都会觉得它是一个闪闪发光的梦境。

后来我想,一个人的存在真的可以让一整个世界都不同。那段日子我那么快乐,也许只是因为任生在我的身边。那么近的身边,一切都仿佛触手可及。

一切,连同回忆与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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