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大海会歌唱(小说)3

来源: 2016-10-19 05:59:43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后来,一切都已发生的后来,我时常会反省自己这半生,我发觉即使已经一把年纪,对爱情的定义我始终是迷茫的,甚至于对友谊也开始生出怀疑。我一直把友智当作朋友,我相信友智也把我当作朋友,可是,作为朋友,对于朋友的生活,我们的手该探入多少才是适度,我们要怎么做才不辜负朋友这个称谓。

就像我曾经在内心里评判过陈佳的婚姻,那一句“离了吧!”始终在我唇齿之间徘徊,直到最后也没有吐露出去。我甚至一度为自己是陈佳的朋友却不敢跟她说出自己的真实看法而自责。只是谁也料想不到的是,生活的巨轮却把陈佳的婚姻带入另一个玄妙之地:陈佳的生活现在简直无以伦比的幸福,这从陈佳光芒四射的脸上可以看出。这种意想不到的逆转让我暗自庆幸,幸好当初自己管住了自己的嘴巴。

 

至于友智,平心而论,我相信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自善意和他未泯的诗意的天真,只是现在回过头去看,如果没有这份善意与天真,生活于任生和我都可能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境地。

也或许,这一切迂回折转都只能归之于命运。

就在我和友智重逢的那一天,在友智的擅自安排下,我出其不意地见到了十年未见的任生。友智后来坦白是任生央求他这样做的。

 

蓦然相见,很让我有猝不及防的被设计了的感觉。幸好我的不便发作的愠怒很快被任生毫无距离的微笑冲散。

“沈陶璧你一点都没有变啊。放心了。很好很好……”任生搓着手,目光不偏不离地盯着我,嘴里一连串地说着很好两个字。过一会儿又发现新大陆似的说,“瘦了。就是瘦了。瘦了好多。”说这句话时,任生的脸上明显地流露出黯然之色,以至于友智都注意到了,冲我坏笑道,“看,把他心疼的。”

 

任生也几乎一点都没有变,还是习惯连名带姓地叫我,像叫二十岁时的我一样。

“何任生你也一点都没有变啊。不对!帅了。就是帅了。帅了好多。”我心无芥蒂地笑着打趣他。我相信再次面对任生时我所有的应对自如都来自一份从未说破的情感。这样很好,我想。

“人家不是说了吗,男人四十一枝花。”任生笑着说,眼光里流闪出一个成熟男人的魅惑力,或者说性感。

“切,美去吧!”我镇定地笑着丢过去一句。

 

而其时,当我想到性感这两个字,才意识到快二十年时光的汤汤变迁,忽然一阵伤感:我不再是那个倔强得不懂风情的女孩,任生也不再是那个害羞得不谙风月的大学男生。

往事就在那亲切又自然的互动画面里如灵动的皮影戏一样鲜活起来,而并非只是枯燥的时光中日益远去淡薄的回忆,那种面对面的交流让我心中一些似乎早已消逝的情感慢慢复苏。

 

我还是喜欢他的,过去的他和现在的他都喜欢,我一边跟任生毫不生疏地贫嘴说笑一边在心中对自己坦白。

而我相信我给任生的感觉应当是同样的。他的目光里有我已经可以看懂的独属于男人对女人的那种无遮拦的喜爱,以及隐约的渴望。

 

那次回国我后来又见过任生两次,都是跟几个要好的朋友一起聚会。任生一反从前离我远远的样子,自始至终都霸占了我身边的位置,在一群同学里他多半更是忙于陪我吃饭陪我喝酒陪我一起唱歌。自然,唱得还是从前我们一起唱的那首《大海》。是友智帮我们点的这首歌。

“这是他的心曲。你要用心听。”友智说,眼里含着笑意。友智笑起来的时候我总觉得他的笑不怀好意,自然不能相信。

我跟任生一起唱过很多次《大海》。读书时任生不知道从谁那里知道海边出生的我喜欢唱《大海》,每次有机会一起飙歌,他总是会一反腼腆,力邀我跟他一起唱这首歌。

 

十年后再次同唱,连同身边熟悉的人熟悉的场景,这里与万里之外我所在的那个异国多么不同,而此情此景里的我又与平淡流逝的岁月中被生活磨损得近乎麻木的我多么不同。

当我的眼泪在一瞬间忽然流下,任生的手臂轻轻环住我的肩膀,我的心怦然一颤。

那些曾经在暮色四垂的海边一个人一手拎着鞋子一手拎着裙子在海浪中走来走去反反复复地唱这首《大海》的日子一下子都回来了。当年骄傲的我在这首歌中等候过他。

 

临别的时候给我饯行,友智抓着我的手,一定要我跟任生一起喝交杯酒。很多年前的毕业酒会上我们也被友智起哄这样喝过交杯酒。

任生像个木偶似的被友智摆布着,举着杯穿过我的手臂一饮而尽,通红的脸上是幸福的喜悦,像个傻瓜一样看着被友智无奈摆布的我傻笑。

那天最后任生喝得不省人事,连家门都找不到了。这是两年后我再次回国时友智告诉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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