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风雨桃源》第二十八章(繁体)上

来源: 舒啸翁 2016-09-23 21:23:12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28697 bytes)

 

第二十八章

宗立本俠腸救玉荷 蘇文軒風雪走“五七

 

寒假前夕,桃源師院的下放名單已全部確定。下放人員中大部分是老教授、“右派”和部分“摘帽右派”以及“文革”中被定爲“叛徒”、“特務”、“反動權威”或有嚴重“歷史問題”的人。中文系的洪硯閣、宗立本、歐陽玉荷、徐冠英自然被列在名單之中,而外語系的蘇文軒、方德修、李瑞欽、鄭毅也被工宣隊的楊組長和系革命領導小組副主任林妮、楊威圈進名單。蘇文軒在教師中威信很高,頗有人緣,在原來的名單上沒有他。可是楊威對蘇文軒不同意他留校的事耿耿于懷,所以在運動初期竟跑到中文系去揭發批判他,這次擬定“下放”人員名單時,又三番五次地鼓動工宣隊楊組長把蘇文軒圈進去,並得到了林妮的支持。蘇文軒對自己下放並不感到意外,他早有准備。可是聽到中文系把歐陽玉荷也列入名單卻大爲震驚:“怎麽連瘋人也不放過!”

幾天來他茶飯不思,歐陽玉荷的瘋癲樣子已經使他心碎,一想到一個瘋女人伴著六十歲的老母親將去冰天雪地的偏僻之鄉,他不禁打了個寒顫。玉荷呀,玉荷,你還能活下去嗎?一股憤怒湧上心頭,這是什麽世道?難道人的良心讓狗吃啦?憐憫、同情、仁愛,你們在哪裏呀?他獨自呼喊著,沒有一點回聲。他閉上眼睛,用手摸著胸口,除了自責就是無奈。

魯若靈看到自己的丈夫心事重重,臉色蒼白,心裏十分難受。她盡量讓他躺在床上休息,自己做下放前的准備,可是蘇文軒哪裏能躺得住。他在房間裏來回踱著步,嘴裏還不停地叨咕著:“難道就沒有辦法嗎?難道就沒有辦法嗎?”他聽到敲門聲,興奮地從樓梯上下來。“若靈,誰來了?”“是夏露,”魯若靈回答說。

夏露吃驚地發現蘇文軒面容有些憔悴,臉色有些蒼白。“蘇教授,您是不是身體有些不適?”

“沒有,沒有,我挺好。你怎麽來啦?”

“我從玉荷那來。今天早晨我去她家看看,她不是要下去了嗎,我很擔心,看看她和她媽媽,需不需要幫她准備准備。”

蘇文軒急切地問:“玉荷怎麽樣?她自己知不知道要下放?”

夏露深深地歎了口氣,搖搖頭,說道:“她哪裏知道?見了人還是傻笑,還是那兩句話,‘清池玉荷’,‘我害了蘇教授’。你說她這樣下去怎麽辦哪?”

蘇文軒見了夏露突然想出個辦法,說道:“夏露,上次袁華把《清池玉荷圖》拿出來,這說明袁華還能辦些好事。我已保存好這張畫,等將來玉荷病好了,我就親手交給她。這次,我看還得讓袁華幫忙,你看行不行?”

夏露說:“他能幫什麽忙?”

“他現在是校革委會副主任,他說句話還是起作用的。讓他跟中文系的工宣隊和革命領導小組說說,能不能把歐陽玉荷一家和我家安排到同一個生産隊,這樣我和若靈也能照顧她們。我看現在也只有這個辦法啦,還有半個月時間,來得及做。”

“蘇教授,這個辦法倒是不錯,只怕袁華不肯做。上次他也不情願,我和他說,他若不幫忙我就不認他這個哥哥,媽媽也不認他這個兒子。他是勉強幫的忙。”

蘇文軒懇求道:“夏露啊,現在也沒有別的辦法啦,我們不救救玉荷,誰會去救她呀?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們也得試試啊!”

“好吧,蘇教授,我去試試吧,袁華這個滑頭可不好說啊……”

蘇文軒囑咐道:“你得馬上去啊,越快越好!” 

“好,我下午就去找他。”

蘇文軒一直把夏露送出門口,還叮囑了一句:“越快越好!”

夏露匆匆忙忙來到袁華辦公室。袁華辦公室裏坐著兩位解放軍,似乎已經辦完事。見夏露進來,那兩位解放軍起身要走,說了聲“謝謝袁主任”便離開了辦公室。

“夏露,你來啦?有什麽事嗎?”

“無事不登三寶殿,沒事我上你這幹嘛?”夏露不冷不熱地說道。

“哎,無事就不來看看你這個哥哥啦?”袁華本來就喜歡夏露,自從認了兄妹之後,卻很少有機會見面,他還真的很想他這個親妹妹。

“我來找你有事!”

“是不是又要給我出難題呀?”袁華預感到又有什麽難辦的事,不然,她這個妹妹是不會輕易找他的。

“當然是難題!容易的事還用麻煩你這麽個大人物?”夏露無不揶揄地說。

“說吧,什麽事?”

“你知道,歐陽玉荷已經瘋瘋癲癲,守著一個六十歲的老母親,平時生活就很艱難,你再讓她下去,她怎麽生活呀?你們還有點人性沒有啊?”

“哎,夏露,這可不要亂說呀!小心讓別人聽見,那可是反對毛主席的指示啊!你可千萬別亂說!求求你啦,到時候我也保不了你。歐陽玉荷的事,那是中文系工宣隊和革命領導小組定的,那個章立夫堅持要把歐陽玉荷放下去。我也沒有辦法,我不能直接干預中文系的事務呀。”

“那個章立夫真是個小人!活活地破壞了紫薇和徐冠英的愛情,弄得紫薇到現在還是單身。現在又拿玉荷開刀,真是個十惡不赦的混蛋!”夏露提起這事恨得咬牙切齒。

“夏露啊,我也改變不了,已定的事就無法改變啦,我真的無能爲力。”

“袁華,我不是讓你改變決定,我是讓你跟中文系說說,能不能把歐陽玉荷一家和蘇教授一家安排到一個生産隊,這樣蘇教授還能照顧一下玉荷,她瘋瘋癲癲的多可憐啊!”

“是不是蘇文軒讓你來找我的?他惹下的禍,找你解決?他還倒撈一個‘憐香惜玉’的美稱?”

“你這是什麽話?”夏露氣憤地反駁說,“任何一個人都會同情一個瘋癲的人。難道讓一個瘋子,一個失去理智的人下放到農村,是人道的嗎?”

“好妹妹,你還相信資産階級那套人道主義啊?蘇文軒和她曖昧不清,那是人道啊?”

“不許你汙蔑蘇教授!”

“是我汙蔑?是他自己自取其辱。好啦,我們不管他啦,你不是說要有人照顧歐陽玉荷嗎?不管怎樣,歐陽玉荷倒是值得同情。”

“這還像個人話。你說說你到底能不能幫忙?”夏露口氣緩和了許多,她要盡量想辦法讓袁華幫這個忙。

袁華聽了哈哈大笑起來。“早有人幫忙啦,何須要我去幫忙?”

“你說什麽?誰幫忙?”夏露以爲袁華是在搪塞她。

袁華一本正經地說:“是你的前夫宗立本先生幫了忙。”

“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你的前夫宗立本先生幫了忙。”

“你在亂說什麽?他有什麽能力幫忙?”

“他馬上就要和歐陽玉荷結婚,結了婚不就可以一起下放嗎?那不就解決問題了嗎?所以你們就不用操心啦!”

“啊?”夏露瞪著雙眼幾乎說不出話來。過了一會兒,她才似乎清醒過來,問道:“你可別跟我開這種玩笑!”

“誰跟你開玩笑?把這好消息趕快告訴你媽吧,哦----對,也是我媽,讓她參加前女婿的婚禮!”

夏露沒心情聽,她幾乎不相信這是真的。

袁華看出夏露還是不相信,便笑著說:“是啊,常人是無法相信一個非常人的做法的,開始時我都不相信。可宗立本竟然來找我幫忙,我一想,不管怎樣,也是我前妹夫,我得幫忙呀。”

夏露更是一頭霧水,茫然地望著袁華。

“你想呀,宗立本是要和一個失去理智的女人結婚,這個女人無法掌握自己的意志,怎能結婚?民政部門能批嗎?宗立本很明白,這是不合法律要求的。可現在法律有啥用?人情有用啊,所以他就來找我。他這是‘英雄救美’呀,是仗義之舉呀,我怎麽能不幫忙?也算做個好事嘛。我找了熟人,疏通了關系,不就解決啦?”

“你真的幫了他忙?他們真能結婚?”夏露仍然不太相信袁華的話。

“你就放心吧,結婚證我都幫他們開出來啦。我爸是公安局革委會副主任,這點事還用費勁嗎?”袁華一臉傲氣的樣子讓夏露感到惡心。

“宗立本征求了玉荷媽的意見了嗎?”

“當然啦,玉荷媽也求之不得嘛。你看,你是不是覺得宗立本也瘋啦?”

夏露真的覺得宗立本瘋了,做出這樣令人不可理解的事,難道還不是瘋了嗎?夏露此時的心情真是酸甜苦辣鹹五味雜陳。她顧不得打招呼,徑直走到門口大步跑了出去,只聽袁華大聲向她喊:“我可憐那彤彤!”

夏露回到家裏,趴在床上嗚嗚地哭了起來。“露兒,露兒,誰欺負你啦?”夏露媽看到女兒回家就哭,以爲在外面受了別人欺負。夏露沒有理會,仍是嗚嗚哭個不停,好像要讓滿肚子委屈和眼淚一起流出來。夏露媽用力把女兒扶起來,說道:“孩子都那麽大啦,怎麽說哭就哭啊?到底誰欺負你啦?”

“宗立本!”

“啊?你們都離婚啦,他還想欺負你?怎麽欺負你啦?”

“他要結婚啦!”

“啊,原來這麽回事!他結就結唄,你也犯不上哭啊。”

夏露說:“你知道他跟誰結婚嗎?”

“管他跟誰呢,和你又沒有關系!”夏露媽隨意說了一句。

“他跟歐陽玉荷,我的最好的朋友!”

“他怎麽能和瘋子結婚?他是不是也瘋啦?”

夏露只覺得心裏很煩亂,自己也弄不清究竟是什麽讓她這樣心煩意亂。她想她還是應該盡早把這個消息告訴蘇教授。

當她來到蘇文軒家時,蘇文軒從她的眼神就看出來事情不妙。“坐,坐,夏露。看來沒有成功,是吧?”蘇文軒急著問道。

“問題解決啦,”夏露說完,坐在椅子上閉著眼睛,一臉愁苦的樣子。

“這不是好事嗎?你怎麽不高興啊?”蘇文軒覺得有些奇怪。夏露長出了一口氣,把她如何找袁華談和袁華怎樣告訴她宗立本結婚的事原原本本地講了一遍。蘇文軒和魯若靈聽了都十分驚訝,蘇文軒連呼“驚世駭俗,驚世駭俗!”轉而又感歎道:“臨危挺身,大丈夫之舉也!”

夏露不理解蘇文軒爲什麽竟如此稱贊宗立本,卻絲毫不顧她的感受。她冷冷地說:“您擔心的問題解決啦,您一定很高興……”

蘇文軒似乎察覺到了夏露的不滿情緒,馬上對她說:“哦,對不起,夏露!我知道你心裏很難過,你的感情受到了傷害。如果有更好的辦法解決,我也不希望是這樣。我們恐怕都沒有想到宗立本會以這種方式幫助歐陽玉荷。夏露啊,我們要理解宗立本啊,他的良苦用心需要多大的勇氣啊!”

“是啊,夏露,宗老師之舉難能可貴呀!”魯若靈握著夏露的手,親切地說:“人們不是常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嗎,生命是最重要的啊!宗老師能這樣做,也是很難爲他啦,沒有俠腸義膽的人哪能做到這一點。你想想,他要照顧一個瘋女人,還有一個六十歲的老人,不易呀!”

“魯老師,不是我想不開,這真是令人難堪的事。彤彤知道了會怎麽想啊?她爸爸娶了個瘋女人,孩子的心靈會受到怎樣的打擊呀!”

蘇文軒說:“是啊,這對孩子的確是一種打擊。不過,將來孩子長大了,會慢慢理解她爸爸的。根據我對宗立本的了解,我覺得他並不是真的因爲愛歐陽玉荷而和她結婚,他只是想通過這個方式使她能生存下來,也只是起個監護人的作用罷了。像宗立本這樣的人,我堅信他不會和她過夫妻生活,他一定會讓歐陽玉荷守身如玉。夏露,你相信我,宗立本在心裏還是一直想著你的,愛著你的。嚴酷的政治運動使他不得不以特殊的方式來保護他心愛的人,破鏡重圓的奇迹一定會出現”

“蘇教授,我知道您和宗立本都是爲了玉荷好。玉荷實在是太可憐,憐憫之心人皆有之,我也非常同情她,更何況我們是親密的朋友。您的話似乎有道理,可我和宗立本畢竟曾是一對夫妻,還有彤彤,我的感情有些過不去……”

“可以理解,可以理解,”蘇文軒連聲說道,“人都是有感情的嘛。我想,宗立本也會有感情的煎熬的,內心也會很痛苦。只是因爲他是男子漢,他要忍受住痛苦和內心的煎熬,解救他所尊敬和喜愛的人。乍一聽到這個消息,我的第一反應是‘驚世駭俗’,可是仔細回味,卻又覺得是一個了不起的作爲。宗立本就是宗立本,特立獨行,俠義之腸……”

不知是蘇文軒的話給了她什麽啓示,還是她悟到了什麽,夏露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蘇教授,不管怎樣,玉荷總算有了著落,我們也就放心啦。蘇教授,您下去前有什麽要幫忙的,只管說一聲。您走時,我會去送您。”

“謝謝啦,夏露,我們都准備好啦。下周子騫、紫薇他們回來送我們。你要多保重啊,夏露!”

蘇文軒將夏露送出去,又陪著走了一段路,不斷地安慰和勸導她。“好啦,蘇教授,謝謝你們啦,我會記住你們的話的。”

一片白雪中,夏露的紅色圍巾特別耀眼。蘇文軒目送她走得很遠,最後只能看到被風吹得飄動的紅圍巾……

 

春節已經臨近,下放的時間也隨之臨近。本是家家戶戶貼春聯辦年貨的時候,可是桃源師院的一些老師卻無心准備春節,而是忙著准備下放的行裝。蘇文軒的女兒、兒子都回到家裏幫助父母准備,蘇家又熱鬧起來。

“爸,您看,這個軍大衣在鄉下挺實用。我是托朋友在軍用商店買的,您穿穿試試。”子騫邊說邊幫助爸爸穿上軍大衣,向在廚房裏的媽媽喊:“媽,您過來看看呀,我爸像不像個將軍?”魯若靈走過來左瞧右瞧,哈哈地笑了起來,說道:“哪裏像個將軍?沒有威武勁兒,還是個書生樣。”

蘇文軒笑著說:“看來到了鄉下,就是穿上破棉襖,人家也能認出你是讀書人。”

“真正和農民打成一片,恐怕不那麽容易呢,”魯若靈說。

“那要看你是否真心啦,不在乎穿啥,重要的是你能不能和農民同甘共苦,和他們想在一起。”

“爸說的對!”紫薇拿來一個皮背心讓她爸試試,說道,“我們學校老師常下鄉幫助秋收,農民真的挺可愛呢。他們心眼兒直,說實話。你對他好一點,他對你好十倍,對人可真誠呢,比知識分子好交多了。所以,你要真心對他,他也會真心對你。”

“紫薇說的有道理,要真心對人家嘛。知識分子啊,也確實應該多接觸接觸農民。古代的‘士’都要‘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我們若是憂國憂民,不知道農民的疾苦怎麽能行啊?所以到農村去並不是壞事,一能了解農民的疾苦,二也能磨煉自己,何樂而不爲呢?”

子騫高興地說:“嗨,還是爸心胸開闊,樂觀豁達,這樣我們也就不擔心啦。”

蘇文軒說:“你們本來就不用擔心嘛。農民成年累月地那樣生活,他們都沒叫苦,我們下去幾年,還有什麽說的?我和你媽商量好了,就是讓我們一輩子在鄉下,我們也能過下去。”

“爸,不會一輩子的!”紫薇好像胸有成竹似的說道,“國家就那麽傻,花那麽多錢培養出教授、工程師、科學家,讓他們在農村待一輩子?世界上哪個國家肯這麽做呀!”

紫萁說:“哎呀,我姐快成理論家了。姐,你這幾年進步不小呢。”

“去你的,你這小丫頭,盡說風涼話!”紫薇朝著她妹妹故意撇撇嘴說,“你怎麽樣,南開大學的優秀生,你在研究所裏研究出點什麽東西啊?”

“咳,別提啦!整個研究所都人心惶惶的,還搞什麽研究啊?今天這個下,明天那個下,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被下放,哪有心思研究?本來我參加了一個課題組,可是帶領我們的老專家馬上就要下去啦,換上一個和我差不多的人當組長,還研究個屁啊?大家就混唄!”

子騫忍不住笑道:“哎呀,紫萁,啥時候也學會說粗話了?”

紫萁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咳,‘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呀,我們那裏年輕人順嘴說粗話的多了。你沒看大街上那些罵罵咧咧的,戴著眼鏡罵人的還少哇?”

“好啦,好啦,開飯啦!紫薇,你拿碗筷收拾桌子!紫萁,你去叫你蔡姨和你嫂子過來一起吃!”魯若靈一邊盛著菜一邊在指揮。

婉姝陪著媽媽進來,紫薇趕緊拿過一個軟椅讓婉姝坐下。“婉姝,你休息的還好吧?啥時候給我生一個侄子啊?”

婉姝用手摸摸微微凸起的肚子,笑著說道:“怎麽,着急啦?還早著呢。”

“婉姝啊,你的預産期是什麽時候啊?”魯若靈關切地問。

“媽,是七月初。”

魯若靈對子騫說:“子騫,你要定期領著婉姝到醫院檢查呀。頭一胎可非常重要啊,切不可大意。”

“知道了,媽媽。”

蘇文軒示意大家坐下,說道:“好啦,好啦,都坐下吧,我們邊吃邊談吧。”

七個人圍坐在桌子旁,蘇文軒對蔡曉璨說:“蔡老師,你看我們蘇、林兩家已成親家,不久我們就有第三代啦,什麽時候我們兩家人能全坐在一起吃頓團圓飯啊!”

魯若靈也感慨地說:“是啊,今天還有點遺憾,林先生、婉貞和光煜不在。哎,蔡老師,林先生現在怎麽樣啦?”

蔡曉璨心情沈重地說:“林先師還在醫院觀察呢,現在稍好些。可是……”

婉姝眼淚汪汪地說道:“我爸真是太倒黴啦。他說話也不瞅瞅周圍是些什麽人,結果讓人打了小報告,戴上個‘現行反革命’帽子。昨天下午我和媽媽去醫院看他,他精神狀態好像還挺好。他說他不是‘反革命’,早晚他會出來。他還惦記著婉貞和光煜。他說病好一點還得回到監獄,還讓我們給他帶些書,他還繼續寫他那本書,說在監獄裏有時間看書,有時間思考問題。”

蘇文軒說:“亞倫兄是個堅強豁達的人,他的病會逐漸好起來。我明天去看看他,我這一走還不知什麽時候再回來。但我堅信,總有一天我們還會在‘求索齋’裏暢談天下事。”

“蘇教授,你們哪天走啊?”蔡曉璨問。

“下周二,過小年那天。”

“准備好了嗎?”蔡曉璨望著魯若靈問道。

“全准備好啦。孩子們給買了不少東西。紫薇給我和文軒一人買了個小羊羔皮背心,說鄉下冷,穿著抗寒。”

蔡曉璨羨慕地說:“你看多好,孩子們都這麽孝順!我們家光煜,春節都不回來,說什麽過‘革命化春節’。”

“蔡姨,婉貞回不回來呀?”紫薇問道。

“她回來,她來信說集體戶今年不留人了,到年根兒才能回來。”

“好啊,那就好啊!春節總要團聚嘛。我們就不一樣了,得在下面過春節啦,”蘇文軒傷感地說道。

蔡曉璨說:“讓孩子們下去跟你們一起過嘛。”

“不,不,他們就免了吧。你看婉姝都這樣啦,哪能讓她下去。今天我們就權當提前過個春節吧。來,大家拿起杯來,我們共飲一杯,祝我們蘇、林兩家每個人都身體健康,平平安安!”

“身體健康,平平安安!”大家不約而同地喊出自己的心聲。

吃完飯,婉姝陪著媽媽走了,廳裏剩下蘇家一家人。蘇文軒對魯若靈說:“你沏點茶,我們再談一會兒。也算我們下去前的最後一次家庭會啦,難得今天全家團聚。”

“文軒,你說得不對!”魯若靈走到廚房,回頭望著丈夫糾正說,“我們還缺一個人----婉姝!”

蘇文軒點點頭說:“哦,對!抱歉,我說錯了,婉姝應該是咱們家人。不過,我想讓她早些休息,陪陪她媽媽,所以就沒留她,那就讓子騫代表她了。”

“爸,您這一走,不知我們什麽時候還能再團聚?我們真擔心您和媽在下面怎麽生活呀?”紫薇眼圈有些紅了,眼睛裏噙著淚水。

“紫薇啊,你不必爲我們擔心。我們倒是爲你擔心啊,你已經三十二歲啦,還沒有個歸宿。你媽媽一想起這事就唉聲歎氣,我也覺得是個問題。你看你弟弟都快有孩子了,你卻……”

魯若靈插嘴說:“現在我們家的中心問題就是你啊,紫薇。你怎麽個打算呀?”

紫薇沈默不語,子騫卻搶先說道:“對不起,姐姐,我搶先結了婚。你和那個徐老師不是一直有聯系麽?怎麽不抓緊啊?”

紫薇說:“爸,媽,我的事我自有主張,你們不必爲我擔心。愛情的事是不能勉強的。真正的愛情是要接受時間考驗的,我有我的追求,爸,媽,你們就不用替我操心啦。我們不在您跟前,你們要好好照顧自己啊!你們照顧好了自己,我們也就放心啦!”

蘇文軒說:“好,紫薇說的也有道理。我和你媽身體還好,下去不會有什麽問題。我們走後,你們姐仨要常聯系,雖然不在一地,也要常通個信,互相關照一下。有什麽重大事情要盡快告訴我們。紫薇,你是老大,這些事情就交給你啦。子騫自己成了家,好好照顧老婆孩子就行啦。紫萁剛分到研究所,要好好工作,發揮自己的專長,和同事們處好關系,有什麽事多和你姐姐商量。我們在鄉下,通訊不方便,你們要常聯系,好不好?”

“爸,我也長大啦,已經工作了,您就放心吧。”

蘇文軒看看魯若靈,高興地說:“你看,孩子們都長大啦,都能自立啦,這說明我們也老啦。”

魯若靈說:“是啊,孩子催人老嘛。子騫,你要常回來看看你岳母,她現在心情不好,你們要多關心她呀。”

“媽媽放心吧,我會的,”子騫說。

“好,我們期待下一次的團聚。我希望下一次團聚,能看到我們的女兒帶著女婿一起回來。”

“好,爭取!”紫薇和紫萁同聲說道。

“不是爭取,是一定!”蘇文軒的話讓全家哈哈大笑起來。

(待续)

 

请您先登陆,再发跟帖!

发现Adblock插件

如要继续浏览
请支持本站 请务必在本站关闭/移除任何Adblock

关闭Adblock后 请点击

请参考如何关闭Adblock/Adblock plus

安装Adblock plus用户请点击浏览器图标
选择“Disable on www.wenxuecity.com”

安装Adblock用户请点击图标
选择“don't run on pages on this doma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