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伊用手机留了一份那个名单的记录,原件留给了约翰——她无法许诺她能够帮助他挽回多少。他因而夭折的事业,他就此艰难的生计,更重要的,他一生守护的名誉。她也许就是在重复二十年前约翰的角色,也许,最后也将是个悲剧的结局。
她仍旧两手空空,有的就是一个短短的名单,上面每个名字都扯着早就嘶哑了的阴魂的嗓子,从纸背后的另外一个世界向她呼喊求助。
名字总共有五个:
麦克·卡伦
生日1935年5 月18日
地址 马塞诸塞州 波士顿 五街 215 楼 1202号公寓
杰克逊·安得森
生日 1946年 11月7日
地址 华盛顿州西雅图 玉兰树路 10 号
海伦·方
生日 1978年 3月9日
地址 佛州迈阿密 石原街 501号
柔泽·罗帕兹
生日 1968年 11月23日
地址 德州休士顿 圣保罗街1515号
莉安·洛宾
生日 1972 年9月9日
地址 加州卡尔斯伯 莱尼克路 12号
最后那个, 是伊安的母亲。
克洛伊坐在办公室里发呆。
她似乎已经沉沦到黑暗一片的太平洋底,勉强徘徊在生死间,听不见人世的喧嚣欢笑。早先的热情期盼如今变得淡漠遥远,仿佛高空的日光透过汪洋深厚的海水,渺茫地筛滤下来,微薄地打亮她眼前的一小块视野。
她视而不见地瞅着窗外树枝上一只孤零零的白鸟。它盲目地啾啾而鸣,压得细枝乱颤。天空堆满乌云, 仿佛高高围墙一样让人无处逃遁。那是每年照例的笼罩海岸线的六月云雾——俗称六月忧郁。
它恰似她的心境——她很想哭,又哭不出来,那份悲郁就沉闷地盘压在她心头,密密实实,没有出路,也没有解脱。
马克不知什么时候走进来。他关切地瞅着她,默默地在她面前坐下。她朝他淡淡一笑。
“我差点忘了——我们说好一起测试你新弄来的微波仪。”她恍然想起来,抱歉地说。
马克宽厚地笑笑。“没关系——我们还有时间。”他说。
“你还在想那几个受害人,是吗?”他无比轻柔地问。“你看上去很不好。——你的脸色好苍白。”他微皱着眉。他从来没见过她如此遭受打击。他忍不住心疼,有种冲动想安慰她,拥抱她。但他一动没动。——她总会靠着她自己的生命力浮出了水面。她永远象个浮标那样,总能挣扎出来,不至于沉沦。
克洛伊听了,眼睛忽地湿润。“我已经核实过那几个人了。——约翰说得没错,他们都是在那场临床实验后死的。”
“那么——怎么会没人追究摩尔公司?”马克先是沉默,俄而又问到,皱着眉。
克洛伊摇摇头。“这几个人,都被摩尔公司以各种各样的借口,排除在他们最后临床数据之外了。——当初约翰就这么输了。至少,我是希望神光公司不会让悲剧重演。”
她说到神光,斯蒂夫的脸便随即飘荡过来,占满她的视野。她迷惑地瞧着它。它忽而热切,忽而冷漠。
她不知道她该祝福他,还是诅咒他。神光眼下的变故也许遂了她的心愿,却又似乎背道而驰。她变得愈发自相矛盾。她下意识地企图把他从神光里剥离出来,存放在一个单纯的温情的私人角落。那么,神光就可以随意十恶不赦,而斯蒂夫,仍旧风流倜傥,激情迷人。她总归可以原谅他。
斯蒂夫也许即将卷入亨利起诉的官司里。假如法庭出审,神光药物的来龙去脉,它和摩尔公司的千丝万缕,就将被一点点从斯蒂夫处心积虑掩藏着的暗处,以如此违背他意愿的方式被拽出来,展示于光天化日之下。
神光和它的梦想就会在众目睽睽下烟消云散,化为乌有,象错过钟点,撞见日头的鬼魂。
斯蒂夫会怎么样,她不敢想。
她小时候曾看人玩过这样的游戏:在太阳下举着放大镜,让它将阳光聚焦,然后,让一张白纸忽地起火,慢慢燃烧起来。
她似乎已经目睹斯蒂夫,就像那一张无辜的白纸,在太阳和放大镜的恶意联手下被摧毁。
——这一切太显而易见了。斯蒂夫一定会竭尽全力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事实上,这五个受害人的故事迥然不同,可都有一样悲惨的结局。克洛伊沉默良久,平静些许,继续跟马克说。
最老的是麦克,他已经退休了。他老伴去世后他就变得恍恍惚惚,丢三落四。他参加青蛙临床实验后死在自己的家里。
杰克逊五十多岁,唯一儿子自杀后就出现了失忆的症状。他的太太可能还健在。
海伦曾是个年轻的华裔女孩,失恋后悲痛欲绝,出现失忆。
柔泽的老公因贩毒被人打死,从此失忆。
说到最后,莉安,伊安的母亲,克洛伊却说不下去了。
她的脑子里浮现着莉安柔美的面容, 想象着她离开小伊安时的悲痛, 绝望和不舍。
她的目光又落在那个地址上: 加州卡尔斯伯 莱尼克路 12号。 它就在本地, 离她几公里远。 它近得几乎亲切。
她的心头突然腾升起渴望: 有一天, 她会走进它, 触摸它, 感觉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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