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血煞之毒
千羽乐坊在近五年来一直在南朝搜寻精通音律、舞技精湛的美姬。坊主名杨寻，约而立之年，与北朝的皇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钰儿自从加入千羽乐坊后，身体时有抱恙。白天不但要弹奏古琴、琵琶、胡琴，还需一起排演歌舞和聆听一些诡秘的宫廷之术。经常一天 下来, 累得疲惫不堪。
这夜, 洗漱完毕，正躺在狭窄的平城客栈的床榻上闭目休息。
忽然，夜空雷电交加，下起了瓢泼大雨。钰儿起身走到窗前，伸手关紧木窗。毫无提防地，猛地一个响雷在头顶炸开，吓得她不由地打了个激灵。她很怕打雷闪电，几次行军途中，偶遇雷鸣电闪，她都躲在风雷驹的肚子下瑟瑟发抖地熬过来的。一想到行军，不由又牵挂起了武冬，不知他现在如何了？自从自己三个月前跟随千羽乐坊北上到雁门关，她就与拓跋历失去了联络。只知道，拓跋征召集的8万大军夺城略地，一路北上。
她转身正要走去自己的卧榻，赫然发觉有一人正站在自己身后，她大吃一惊，懊恼自己的失神，手迅速探入袖筒。
但是，入夜沉睡，她没有带明姑的针囊。她刚想大声呼唤招人前来，来人飞快地出手捂住她的口鼻，压低声音说，“钰儿，是我！”
他的手冰凉，指间带着苦涩的药味和中药的清香。
钰儿一掌推开他的手臂，迈出去两步，怒目而视，“这是要唬死人吗? 奇怪了，你走进来，我怎么毫无察觉？”她深知自给舒冷风运功疗毒后，自己的功力损失大半却始终无法恢复，现在绝不是眼前这人的对手，甚至连他走近身侧都浑然不知。
他身披幽蓝色斗篷，冷笑道，“当然，我们练的是一种逸水阁飞波空余夜轻功，你很难听出来。”
昏暗狭窄的斗室里，他高大的身影显得尤其突兀。
“说吧。我还想早些休息呢。”钰儿坐到床榻边。这间单人客房里只有一把椅子，他拽过椅子坐到她对面。
“太子殿下已集结人马北上平城, 历经艰险。”拓跋历边说着，边把脚翘到钰儿的床榻边。
“我想加入你们, 可以吗？”钰儿单刀直入地问。
他冷冷地斜睥了她一眼，“不行！知道为什么要把你圈在这千羽乐坊吗？”一双寒眸紧盯着钰儿。
钰儿微颦柳眉一摇头，“因为太子殿下要你送我回凌霄宫？”
“错。”他一蹙剑眉，“夺宫之战，凶险异常，必须做好完全的准备。晋王此人嗜好曲乐，几乎到了痴迷的程度。这支千羽乐坊是晋王亲自下令从南朝招募并委派亲信护送至平城的。过几日，他定会宣招千羽乐坊进宫献乐。倘若你进宫，或打探消息，或做内应。钰儿，”他说着不容分说地攥紧了钰儿的手臂，“现在，你是唯一一个可以接近晋王的人。”
他双目如炬盯着钰儿。
“你想让我做什么？”钰儿心头一紧，拓跋历此人素来无事不登三宝殿，他定有要事相谋。
他蓦地站了起来，踱了两步才一字一顿地说，“我要让你去完成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说完, 他转身冲钰儿咧嘴一笑，此刻正好有一道闪电劈过天空，把他的身影映衬得分外阴森。
钰儿被雷电吓得微微颤栗，但更令她反感的是他故意卖关子的模样。要是拓跋征，绝不会这样。她心里想着，脱口而出, “快说！”
“刺杀晋王！夺取虎符！”他一字一顿地说。
“刺杀晋王？”钰儿一拧蛾眉，陡然觉得夜凉风寒。“如何刺杀晋王？你要我夜闯皇宫？”
“你根本闯不进去。自从上次在太子府听过你弹奏乐曲，晋王一直在寻找勒儿。虽然现在你在千羽乐坊的艺名叫千灵，但迟早他会发现你就是勒儿。你要以琴技一鸣惊人，引他注意你。然后，”他说着，瞥了钰儿一眼，“他会宣你侍寝……”
“拓跋历，我办不到，你找别人吧。你不是不知道我无法侍寝，”钰儿冷冰冰地白了他一眼说，“送客！”
他根本不理会她在说什么，“我这里有一份隐藏在皇宫的鬼影秀的名单，你速速看一遍，铭记于心。因为我们中间出了细作，我的网络已被破坏。近日跟宫里的消息也断了。唯一肯定的是，晋王身边有位叫紫环的婢女、一个叫绿纱的昭露殿管事太监，还有一个昭露殿禁军的将领叫夜决，暂时都是可靠之人。晋王原本现居昭露宫, 那本是他已故母妃的宫殿。"
他叹了口气, "我们要用的这个毒，名叫——血煞之毒，可以让他痛苦得生不如死，然后，他会浑身溃烂，痛苦而死，并且这种毒，完全没有解药。”
他略做停顿，继续说：“这个血煞之毒是以一大捧的红色玫瑰花为信号，有人会奉上晋王最喜欢的翠绿色马乳葡萄，盛在一个白玉盘中，以白玉盘上摆着的两朵玉兰花为信号。记得看到一捧红色玫瑰花，两只白玉兰，只需再加上你的三滴血，就可以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晋王疑心很重，他身边所有的东西都是用银针验过的。“
“你的意思是说，这三样包括我在内，原本都没有毒，但，只要他闻了玫瑰花香，吃下马乳葡萄，我再让他喝下三滴我的血，他就可以中毒？”钰儿狐疑地问。
“的确如此。”他得意地咧嘴一笑，“真聪明！”
“可是，堂堂晋王如何喜欢玫瑰花？”钰儿冷言问。
“他是不喜欢花。但他新纳的宠姬，李氏喜欢，她小名玫儿。又酷爱玫瑰。所以，最近他的寝殿时常摆放着玫瑰花。至于葡萄，是他每日常吃的。没有什么。”拓跋历微扬嘴角，注视着钰儿。
“我怎样让他喝下我的三滴血呢？赵王殿下？”钰儿一挑眉，若有所思地问。
“要靠你的智慧了。只要你的血融入他的血管，就可以了。”拓跋历扭头望向窗口。“若你们成功，太子殿下便可即日搬师回朝，登上大殿，成就千秋基业。否则夺宫之路变数丛生。”
“即便我们得手，我们几人肯定皆成刀下鬼。”钰儿的声音已经冰似寒潭。
“非也。我跟夜决讨论过此计划，你与这三人商量之后再做行动，则可以全身而退。”拓跋历说着站了起来。“钰儿，目前我只能告诉你大致的计划，名单上的人, 需要你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去排查他们的可靠性。假如我是你，我将会首先找到绿纱和紫环。但是，我需要再三提醒你，现在皇宫里比平常更为戒备森严，倘若你们暴露一点端倪，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钰儿点上蜡烛，仔细看了一遍名单，上面有玉医，太监、宫女、守宫侍卫和守宫门禁军大约30余人，但，不知何人才是可靠的？
她看完，把30个人你的名字默记于心，把名单还给拓跋历。
钰儿心里想: 其实相较刺杀晋王，取得虎符才是难上加难。"你是何时筹备这个计划的？”
“毒是五个月前研制出来的。其实，很早我就在谋划了，防患于未然。”他站了起来，兀自在屋内踱了一个圈，“这就是我与皇兄的不同之处。他太多心思放在布阵打仗上，但，宫廷权谋争斗他过于轻视。这点他逊于我！”他指指自己的脑袋。
“你倒是坦白，不怕我告诉他。”钰儿白了他一眼。
“呵呵，我们兄弟的感情，岂是这几句话能坏得了的。而且，我赌你不会告诉他。我说得没错吧？”他说着，突然伏下身，把脸凑到钰儿面前，嘴角咧去一边。
看到他一脸轻狂，钰儿愤然出掌，他似乎早就预料到，嘿嘿一笑，向后退了一步，掌落了个空。
他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意味悠长地望了钰儿一眼，接着说，“另外，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记得钰儿，一定要让晋王亲口说出虎符在哪儿？并取得虎符！自父皇南征归来，他曾颁圣旨给统领15万精锐铁骑的安西大将军陆有真。陆有真将仅听命于虎符的调遣。我手下的鬼影秀探得，父皇在由边境返回平城的路上，曾有密诏给陆有真。现在已确证父皇被晋王劫持，此事已天下皆知。晋王持有虎符，他曾试图调遣陆有真手中的10万铁骑攻打皇兄太子征，但，陆有真显然已拥兵自重，对其置之不理了。如今乡间坊间更有民谣：得虎符者，得天下！”
“得虎符者，得天下？”钰儿皱紧了眉头，区区虎符居然如此重要？即便取得虎符她如何离宫? 上哪儿去找拓跋历? 想到这儿，她问道，“赵王殿下！我如何在北朝与殿下联络，或者如何找到凌霄宫？”
“把这手帕带着，”说着，他从衣襟中掏出一条再普通不过的白色丝帕，“这种手帕应该可以带入宫内而不被察觉。知道这手帕来历的人，在鬼影秀里都是元老，非常可靠。你可以到北朝任何一家闹市当铺，去当这块手帕，自然会有人会带你到凌霄宫，或者会通知我来见你。”
钰儿狐疑地接过手帕，揣入袖笼，“我另有一事相托，”她说着从旁边的衣柜取出一个布袋，“帮我把这个布袋带给太子殿下。此去皇宫，我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他的深情厚谊，我心领了。”
拓跋历面无表情地站在她面前，双臂抱胸，冷言道：“里面是什么？”
“征儿给我的软剑、鬼影秀的玉坠和明姑的翠眼金凤钏。因为要进宫，我不便带着这些东西，留在这家客栈也不合适。所以我早打算交还与他。”
“好吧！我帮你保管，下次见面我还你。”他说着取过包裹，飞一般转到钰儿身后，“但是，钰儿……”他话音未落，伸手点了钰儿的檀中穴，“原谅我，我必须封了你的穴位。否则，你身怀武功，让人察觉到根本无法进宫，还会被秘密处死。”
钰儿愤然转身，怒斥：“混蛋！”她的功力已经损失了大半，迟迟无法恢复，再被他点了大穴，自己与普通人毫无二致。自己失去了武功，将如何在晋王面前行刺、取得虎符？
“我的确是！说得没错！”他苦笑着点点头，走到房间门口，骤然停了下来，“对了。武冬，我已经把他送进宫里去，放心，不是做阉人。他自愿要去帮你，我没逼他。钰儿，功败垂成，将只系于你一身。记得，明姑与你的抚育之情，皇兄曾也救你与你父亲于死牢之中。为了这些恩情，你也该全力以赴吧。不过，现在，你也没有退路了。皇兄本无意让你卷入这件事中，如若要怪，就怪我吧！”他话音未落，已拉开门，风一样地走了出去，门立刻悄悄带上了，仿佛从未开启过。
钰儿翻身上床，盖上薄被，却辗转难眠。
此时，忽听得嘤嘤的哭泣声，那哭声被雨声搅乱了，似近又远。
钰儿狐疑地坐起身来，侧耳仔细聆听，哭声是从她隔壁的房间传来。她隔壁住的是一位最为出众的舞姬叫采薇。是杨寻从青州觅得此女。钰儿总觉得她高挑的身材，俊目高鼻，略带北人的风范，估计家族曾与北人通婚。只是平日在乐坊，大家忙于排演，鲜少交谈。
钰儿取来斗篷，匆匆系上衣带，推开房门，轻轻敲了敲隔壁客房的木门。哭泣声骤然停止，却半晌也未见有人来开门。钰儿只得伫立在门廊，须臾，她正打算离去。门却吱呀开了一条小缝，采薇伸出头来怯懦地探望，惊见钰儿伫立在那儿，慌张之色笼上她脸庞。
钰儿见状，知她有难言之隐，恐不便多说。钰儿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刚要关门，却见采薇正怯怯地立在自己的房门外。
“要进来坐吗？”钰儿望着她哭肿的双眼。
“可以吗？”她鼻音甚重，许是刚才过度哭泣所致。
钰儿侧身让她走进房间，朝门外略张望，小心关好了门。
“坐吧。我给你倒水。”钰儿一指床榻。
“不必了，千灵。”她径直坐下，神色忧伤。
外面的雷停了，雨却越下越大了，湿寒之气甚重。
“千灵，你是南朝人？”采薇问道。
“是。”钰儿与采薇一齐坐到床上，见采薇兀自打了个寒颤，钰儿把自己的杯子扯过来，给她搭在腿上。
“千灵，其实我是北方人。”采薇凑近她耳边说。
钰儿一笑，微微点头。
“我爹爹早年为小吏，后蒙冤，双亲惨死，弟弟发配充军，不知所踪。我11岁被打入奴籍，分派到原邺城刺史家做奴婢。这家的小姐对我很好，她酷爱舞蹈，时常教我，邀我与其伴舞、奏乐。后来，小姐嫁到青州。少爷是个恶棍，时常施暴。小姐去年年底死于难产，母女双亡。少爷几次逼迫，欲纳我为妾，我实难从命。趁着他家在战乱中被焚，我逃了出去，苟且偷生，幸被杨寻觅得。只是一想到小姐，一想到我蒙冤而亡的父母双亲，和生死未卜的弟弟，我心里就难过……”她说着泪如雨下，钰儿把自己的丝帕递给她。
“这下可以进宫，成为宫人，为何难过？”钰儿淡淡地说。
“宫人的命还不如草芥。即便成为嫔妃，还不是以色侍人? 但，想这天下之大，又有哪里还有我等女儿家的容身之所？”采薇哽咽道。
“杨坊主可知你是北人？”钰儿突然问。
采薇忙伸手猛地抓住钰儿的手，“千灵，他只知道我的父亲是北朝人，辗转到青州做了小买卖。上次你在病中，我不是已经告诉你，此番我进宫，是要找晋王报仇？”
钰儿一惊，慌忙捂住采薇的嘴。采薇一脸惊恐地望着钰儿。
“我们小声说。”钰儿凑近采薇的耳朵。
“晋王此人好色暴戾，害死了我双亲。原本报仇无望，我原以为一辈子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此贼逍遥，如今若我进得宫去，我一定寻得机会……”
“这话你除了我，还告诉了谁？”钰儿冷冷地问道。
“只有你！”
“为何你要告诉我？”钰儿言辞颇为凌厉。
“那次你连夜发烧昏迷，我被派来看护你。听你说，你不想进皇宫，但又走投无路……”采薇叹了口气，“同是天涯沦落人……”
钰儿紧蹙双眉，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如花般艳丽的脸颊上，两行清泪濯然滑落。此人，到底是何用意？是真，是假？
备注：
原定夺宫步骤示意表
一、 第一步 下毒 （血煞之毒）
1. 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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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一捧红色的玫瑰 2. 一盘马乳葡萄，以两只玉兰花为信号 3. 三滴钰儿的鲜血 三样东西原本没毒，混在一起成为血煞之毒。 |
2. 参与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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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绿纱 2. 紫环 3. 夜决 4. 其他鬼影秀人员 挑战： 每个人的身份待核查 |
二、 第二步 夺取虎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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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晋王中血煞之毒 2. 取虎符 |
三、第三步 拥有15万轻骑的指挥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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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虎符指挥陆有真15 万轻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