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风雨桃源》第十五章(简体)下

来源: 舒啸翁 2016-07-24 10:05:45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17336 bytes)

 

第十五章(续前)

“右派、右派,像个妖怪,当面他说好呀背后来破坏。资本主义他说好呀,幸福生活他说悲惨。社会主义,对他不利,提起美国呀,心里最欢喜。这是一个坏东西,他要不改,我们就把他扫进垃圾箱里。”小光煜背着书包高高兴兴地回到家里,嘴里还唱着今天刚刚学会的“儿歌”。

“小煜,你在唱什么?”妈妈问到。

“今天老师教我们一个‘儿歌’,可好玩了。妈妈我给你唱唱听听?‘右派,右派,像个妖怪……’”

“别唱了!谁教你的?”蔡晓璨厉声喝住。

“妈妈,不好听吗?”小光煜有些委屈,眼泪几乎掉出来。

“回到家里就不要唱了,听见没有?”

“为什么?明天老师还要检查,看谁唱的好,还打分呢。”小光煜瞪大着眼睛,愣愣地望着妈妈。

“在家里不能唱,记住了?”妈妈的语气缓和了许多,她想毕竟孩子没有错。

小光煜从来没有受到妈妈的大声呵斥,他觉得妈妈今天和平时不一样,他感到受了很大的委屈。他上了楼,看见大姐正在她的房间里看书。“回来了,小煜?”大姐高兴地站起来迎他。大姐林婉姝比他大八岁,特别喜欢她这个小弟弟。小光煜有什么事,总是来找他的大姐,大姐也总是护着他。小光煜见到大姐就扑到她怀中,呜呜地哭了起来。

“小煜,小煜,你怎么啦?”林婉姝有些不知所措,摸着他的头问道。

“妈妈,妈妈……”

“妈妈怎么啦?”

“妈妈说我……”

“妈妈说你什么啦?”

“妈妈不让我唱歌。”

“啊?不会吧?妈妈怎么会不让你唱歌?”林婉姝觉得很奇怪。

“妈妈说我不能在家唱。”

“你唱的什么歌啊?”

“右派右派,像个妖怪……”

林婉姝一下子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用手帕给弟弟擦干了眼泪,哄着他说:“小煜,好弟弟,听妈妈的话。你是好孩子,这歌不好,回家不要唱,不然爸爸会生气的。”

“为什么?为什么爸爸会生气?”

“你知道吗?爸爸是——是‘右派’……”林婉姝不得不告诉这个还不懂事的弟弟。

“那爸爸是妖怪,是个坏东西!”

林婉姝生气地说:“小煜,不许你这样说爸爸!”

小煜很不服气,说道:“老师说右派就是个坏东西!”

林婉姝心里很不是滋味,只好耐心地解释说:“小煜,你还小,你不明白。爸爸是好人,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好人。爸爸爱你,爱我们大家,是不是?”

“是。”小煜点点头。

“这就对了。爱你的人怎么会是坏东西呢?所以,在家不要唱这个歌了,好吗?”

“好,我听姐姐的,”小煜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句。

“小煜,跟姐姐下去吃饭,妈妈叫我们吃饭了。”

今晚的餐桌上摆得满满的,异常丰盛。小煜坐在妈妈旁边,看着满桌的香喷喷的饭菜,拿着筷子就要去夹菜。“小煜,等等,先让爸爸吃。”妈妈把他的筷子拿下来。林亚伦笑着说:“小煜,来,爸爸给你夹块鱼。”说着把一大块鱼送到小煜碗里。“谢谢爸爸。”小煜咧着嘴笑了。林亚伦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做了这么多菜?”蔡晓璨说:“你怎么忘了?是你的生日!”林亚伦拍拍脑门说道:“呀,我都忘了。最近尽挨批了,哪有心思过生日啊?”蔡晓璨说:“他批他的,你过你的。看,我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胶东菜——‘一锅鲜’,‘四喜鸭子’,‘清蒸合页鱼’,还有咱本地的红葡萄酒。来,孩子们,祝你爸爸生日快乐!”婉姝、婉贞都举起杯子,小煜喊着“我也要酒”。“你太小,你在妈妈的杯子里舔一口吧”。蔡晓璨把她的酒杯递到小儿子的嘴边。“爸爸生日快乐!”孩子们一同喊了起来。

林亚伦望着妻子和孩子们,万分感慨地说道:“想我已过‘不惑’两年矣,却仍在困惑之中。‘夫世之迂阔,孰有甚于余者乎?知信乎古,而不知合乎世。知志乎道,而不知同乎俗。此余所以困于今而不自知也。’”

“何必自责,自找烦恼,”蔡晓璨劝慰道,“今天是你的生日,忘却一切烦恼,暂且‘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林亚伦举起酒杯与妻子碰杯同饮,嘴里还念念有词:“扶桑之所出,乃在朝阳谿。中心陵苍昊,布叶盖天涯。日出登东榦,既夕没西枝。愿得纡阳辔,迴日使东驰。”。蔡晓璨听了一头云雾,忙问道:“老师吟的是哪家诗词,所言何意?”林亚伦笑道:“是曹植的诗,其意你以后会知道。”

酒过三巡,孩子们已经吃饱,蔡晓璨便说道:“婉姝,带你弟弟妹妹上去做功课吧。”婉姝正要拉着她弟弟的手离开,她弟弟却回头望着爸爸说:“爸爸,你是不是‘右派’?”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使林亚伦半晌才冒出一句话:“爸爸是‘右派’。”

“右派是不是坏东西?”

“谁告诉你‘右派’是坏东西?”林亚伦吃惊地问。

“歌里说的,我们老师也这么说。”

婉姝赶紧拉着弟弟的手往楼梯上走,回头说了一句:“爸,您别生气!童言无忌啊。”

林亚伦看着姐弟三人的背影,摇摇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难道还要往天使身上泼脏水吗?”

厅里只剩下林亚伦夫妻二人。蔡晓璨很快把桌子收拾干净,两人对坐着,沉默了好大一会儿。

林亚伦开口问道:“怎么样?你们领导对你的‘揭发’满意吗?”

“还算满意,”妻子回应说。

“你没提苏教授吧?”

“没有。他们问了,苏教授是否和我们常在一起议论。我说没有,我们只是邻居,日常生活上有接触。”

“那就好!咱们千万不能牵连苏教授啊!任何情况下也不能出卖朋友,记住!宁可自己吃亏,也不出卖朋友,这也是我们的家训。”

“我知道,”蔡晓璨坚定地回答。

“还有一事我要告诉你,”林亚伦脸色阴沉地说,“系主任偷偷告诉我,要把我送到农村劳动改造。”

“啊?真的吗?”蔡晓璨惊愕地问道。

“是真的。第一批要送走十几名,我就是第一批的。”

“什么时候?”

“听说是国庆节前,具体地方还不清楚。”

蔡晓璨捂着嘴哭了起来。“下去多苦啊,还是改造。你的身体吃不消啊!能不能不去?”

“晓璨,不要哭。别让孩子听见!我早就有这种预感,我是有精神准备的。不用担心我,只是苦了你和孩子……”林亚伦温情地把妻子搂在怀里,百般地安慰她。

这一夜,蔡晓璨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难受极了。后半夜入睡了,可是噩梦不断。她想,她一定要想办法……

 

蔡晓璨鼓足了勇气去找党委书记。她的一个朋友告诉她,能改变决定的只有霍书记一人。而且还说,年轻漂亮的女老师常常能得到他的同情。她的朋友开玩笑说,凭蔡晓璨的如花容貌和优雅风度,再在他面前抹抹眼泪,他的心就会软下来,目的就达到了。朋友的话让她半信半疑,心里没底。虽然这种做法有些屈辱,有损人格,可是还有什么办法呢?她的丈夫有胃病,去到那里谁给他调理饭食啊?而且他正处在业务的高峰期,搜集了那么多资料,完成了写作计划,正要着手写他那部著作,去到那里他还能继续写作吗?丈夫走了,剩她自己带着三个孩子,可怎么过啊?不管怎样,咬咬牙,去闯一闯。书记又不是老虎,有什么可怕的?

站在党委书记办公室的门口,蔡晓璨轻轻地敲了两下门。没有声音,她又轻轻地敲了两下,还是没有声音。“你找谁呀?”背后传来了声音。她回头一看,站在她面前的正是霍书记。

“霍书记,您好!”蔡晓璨有些诚惶诚恐。

“你好!你来找我吗?”

“是,霍书记。找您有点事。”

“很巧啊,你要明天来,就找不到我啦。”

“您要出差吗?”

“是啊,明天去北京开会。好,进来吧。”

蔡晓璨随着霍书记进了办公室。

“你是马列教研部的吧?”

“是,霍书记。”蔡晓璨的心情马上放松下来,书记竟然知道她是马列教研部的老师,她很感动。

“你姓……”

“我叫蔡晓璨。”

“啊,对对,你们部领导跟我提起过你的名字,还说你能跟你丈夫划清界限,积极揭发,这很好啊!”

蔡晓璨心里暗暗高兴,书记对她早有印象,而且印象还不错。她坐在书记对面的沙发上,故意哭丧着脸,低下头,拿着手帕擦眼泪。这眼泪来得很快,因为她一想起丈夫要被发配到远方劳动改造,眼泪就情不自禁地流了出来。

“怎么哭了?有什么事说啊。”霍书记坐在办公桌前看着她。女人哭起来,真的是让人怜。蔡晓璨听了书记的话,哭得更厉害,高聳的胸脯有节律地一起一伏,纤细白润的手拿着一快白绸手帕轻轻地擦着眼泪,另一只手放在小腹上,两腿紧紧靠拢,透过白色的细布裤,可以想象出那丰腴的双腿。这时的蔡晓璨俨然是一位古代怨妇的形象。霍书记果真动了情,他站了起来,眼睛盯着蔡晓璨说道:“不要哭嘛,有什么事你说。”

“霍书记,请您帮帮忙。不要让林亚伦下去劳动改造,他身体不好,怕受不了……”

“啊,是来求情,这可不好办啊!他是全校有名的大右派,他不下去,谁还能下去啊?再说,这是党委集体决定的,怎么能随便改呀?”

“霍书记,听说只有您有权力改变决定。他要走了,我带着三个孩子可怎么过呀?我的小儿子才七岁呀。”呜呜……又是一阵哭声。

“你今年多大年纪?看起来像三十几岁,还很年轻嘛。”

“我都三十八岁了,不年轻了。大女儿都十五岁了。”

“不像,不像。你看你长得细皮嫩肉的,哪像那个年纪?”霍书记从办公桌后走了出来。

“霍书记,求您帮帮忙,看在我和孩子们的份上,求您了。”蔡晓璨用恳求的目光望着他。

“很难办啊。他若不下去,这,这没法交代呀!留在校内?这怎么安排?”霍书记在自言自语地说,显然是说给蔡晓璨听的。

“对,对。留在校内改造,”蔡晓璨马上接上话。

“不,不,那不妥。”

“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蔡晓璨急忙问道。

霍书记在办公室里来回踱着步,不时地停下来望着她。蔡晓璨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害羞地低下头。霍书记看着她那个样子,更觉得眼前的这位少妇叫人怜爱。他拍拍她的肩膀,叹口气说:“唉,也真叫人可怜!”蔡晓璨仍然默默地坐在沙发上,像个乞求主人爱抚的可怜的小猫。她一会儿擦擦眼泪,一会儿望望霍书记,满脸的可怜相。但蔡晓璨毕竟是明眸皓齿、天生丽质,加上她哭泣的嘤嘤之声和随之而起伏的高耸胸脯,已使霍书记的心波澜迭起。他虽是行伍出身,为附庸风雅除了喜欢收藏裸女画之外,还读过不少古代文人的风流逸事和诗词。他走近蔡晓璨,眯缝着双眼,笑嘻嘻地说:“有一首诗,不知你读过没有?”蔡晓璨哪里有什么心思听他谈诗,茫然地望着他。霍书记接着说:“你听听这首诗是不是很有意思?‘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叫君骨髓枯。’你知道这是哪里的诗吗?”

蔡晓璨虽不懂诗词,却也觉得这首诗有些挑逗。她皱皱眉头,表现出厌恶的情绪。霍书记紧逼不放,说道:“这是《金瓶梅》的卷首诗,写得令人叫绝。你虽不是二八佳人,却也情温体软,够人受用。你能不能‘腰间仗剑’斩我一下,老夫宁做‘骨髓枯’的‘愚夫’了。”  蔡晓璨越听越觉得不像话,气愤地站了起来,“请你自重,霍书记!”霍书记却趁势把她搂在怀里,摁在沙发上,一只手迅速地伸进她的内衣,用力地揉捏着她的乳房,另一只手搂着她的脖子,疯狂地吻她……这位曾经是战场上的将军更愿意沉迷于身体的癫狂体验,听任性本能的召唤。蔡晓璨使尽全身力气挣脱开他的纠缠。她满脸通红,瞪大着愤怒的双眼,望着眼前的这位书记。

“对不起,对不起!你看,你一哭,我这一时心软,就……请你原谅,蔡老师。”霍书记竟能突然平静下来,好像是很内疚的样子。“我们再想想办法?”

蔡晓璨什么都明白了。世界上没有白给的午餐,从霍书记那得不到真正的怜悯。她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孤注一掷,她不能丢掉起码的人格和尊严。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砰”的一声,把办公室的门甩在身后……

走在回家的路上,只觉得一阵恶心……她只想赶快回到家里,把身上的污秽彻底清洗。丈夫即将到远方被监督劳动改造的阴影又一次笼罩在她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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