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节的周末过去了。大家都回到了公司，一边开始忙碌一边随意聊着节日。楼里重新变得生气勃勃。
按照克洛伊的留言，动物实验室的实验员一早跟克洛伊进行了沟通，确认了金发猴的死亡。克洛伊再次看到金发猴的时候：它早已冰冷僵硬的身体仍旧歪靠在墙上，褐色的圆眼象两眼封死的枯井。她悲从中来，伸手，轻轻替它合上眼睛，又低头，从它松开的手心小心拣起那几颗食物。
事情交待完毕，克洛伊从地下室回到公司。
亨利也出现了。 他在厨房煮了杯咖啡，回到办公室浏览一下新闻， 不知不觉困意沉沉。他在椅子上低着圆圆的脑袋打盹儿，又猛然抬头醒来。他睁睁眼睛，打起精神，出了办公室，在走廊里有板有眼地踱着步。他瞧见面色冷淡眉头微蹙的克洛伊匆匆走过，站住，暗自纳闷。
斯蒂夫的房间大门紧闭着。
克洛伊一面最后整理者数据资料，一面心神不定地看着时间。已经九点半了。她还没见到斯蒂夫。事关重大，她盼望着能有机会在开会前就金发猴的事跟斯蒂夫沟通一下。她不想让斯蒂夫毫无准备地跟大家一起听到这个糟糕透顶的坏消息。
九点四十，九点五十——很快，离开会的时间只剩下两分钟了。斯蒂夫的门仍然紧关着。 ——假如他果真不来的话，或许，这个会议不得不改时间。那样的话，她还可以跟他先个别沟通。
她走进会议室。亨利，斯丹，和另外两个主管都已经落坐，说笑闲聊着。她靠前坐下，开始调出她的幻灯片和录像。她刚刚准备好，斯蒂夫瘦高的身影出现了。
他还是穿着西装，头发整整齐齐的，目光里依然是不容置疑的自信，嘴角带着一丝笑意。他径直走到克洛伊身边，坐下， 扫了克洛伊一眼，简单招呼一声，然后扭头跟旁边的斯丹低头交谈。
克洛伊忍不住百感交集——她说不出多么高兴见到他，却又失望极了，担心极了。 她好像眼睁睁地看着斯蒂夫走进一个尴尬的陷井，而她却束手无策。一场狂风暴雨就要压顶而来，而斯蒂夫一无所知， 一无准备。
克洛伊将幻灯片翻到第一页，开始讲述所有动物试验的时间表和进展表， 然后说；“其中药效试验最复杂， 试验周期最长。之前的试验设计局限于泛泛的记忆测验，而我们的多肽药则更多地跟情绪事件相关——没有情绪事件的发生，我们无法观察到真正的药效。就此，我们最近的工作就集中在改进试验设计上，目的就是加入制造情绪事件的可能。”
接下来，克洛伊给大家放了一段神光九号药的试验录像和数据分析。
这是最好的一个试验结果，九号药的药效毋庸置疑。
会议室里先是一片寂静，只有克洛伊清晰柔韧的声音缓缓而来。而这一霎那，所有的人都立即兴奋起来，房间里一时七嘴八舌，雀跃不已。
亨利清清嗓子说：“克洛伊和我在改进这个实验上费了好多脑筋——结果很让人满意。——还有”，他目光投向克洛伊，“这个结果基本证实了早期的数据。”
“这太好了！——这个结果也为我们以后筛选临床病人提供了很好的试验依据。”斯丹高兴地说。
克洛伊看见斯蒂夫微笑着，似乎也要说什么，她急忙抢先说：“谢谢。不过很遗憾我还有个坏消息。”
房间里又忽地变得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克洛伊脸上。斯蒂夫不解地皱起眉头。
克洛伊放了一张金发猴的照片，旁边注解上这只猴的用药历史和试验观察结果。“这是七十三号猴，服用的也是九号药，相对剂量一样。”
屋子里空气顿时变得凝重。斯蒂夫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 象是一个人站在悬崖边上，脚下风声鹤唳，空谷凄凉。他眼睛死盯着屏幕，一言不发。
“怎么可能呢——同一组其他的五只猴都还好好的。”亨利摇摇脑袋，说：“也许是这只猴本身有问题吧。——当然了，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是有这种可能。不过我们的记录里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只猴健康有问题。”克洛伊说。“但我们会对这只猴的尸体进行解剖鉴定。”
“克洛伊，你前面说毒理试验还没完成，现在下毒理方面的结论是不是为时过早？”斯丹关切地问。
“没错，我们还要等毒理试验的结果， 而且毒理试验里药的剂量还要更高，范围更宽。 ——不过即使毒理试验没问题，仅仅就这只猴因用药而亡的事实，已经是个很大的麻烦。我们必须调查解释清楚。——另外，我建议延长毒理试验的观察时间-我们至少要观察六个月，而不是三个月。”克洛伊说。
“发生这件事的确很让人失望。”斯蒂夫突然开口了。 “不过，事情还无法定论，毒理实验不应因一只猴的意外事件而更改。——我们得注意不要小题大做。”他脸上冷冷地，并不看她。
克洛伊听了，深感不安。“斯蒂夫，药物安全问题上我宁愿小题大做。”她稍稍踌躇，还是毫不迁就地说。
斯蒂夫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目光愈加凌厉逼人。他看了克洛伊一眼，说：“延长毒理试验会拖延之后所有的安排，事关重大。——在你个人的意愿和公司利益之间，很抱歉，后者更重要。”
“在公司的利益和病人的福祉之间，很抱歉，后者更重要。”克洛伊也冷冷地回答。
霎那间两人剑拔弩张， 针锋相对。他人面面相觑， 都不再吭声。空气里仿佛瞬间结起冰河， 肃杀冷峭，死气沉沉。
斯蒂夫突然丢下一句：“今天的讨论就到这儿吧。”， 随即扬长而去。
克洛伊缓缓收拾起东西。旁边，亨利等人悄声嘀咕着，也跟着离开了。斯丹晚走一步，试图安慰她，她勉强笑笑，拒绝了他的关心。
风暴过去了，或者它刚刚开始，就已经把她和斯蒂夫冲得远远的。她突然觉得她很孤独，一个人守着就要沉没的船只，四周海水汪洋，让人绝望。
她原本担心斯蒂夫被风暴袭击，但风暴却朝她自己铺天盖地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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