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蒂夫的肚子有些饿。他想起什么， 就开车直接来到神光的大楼前。夜色里山脚下的高速公路已经过了下班的高峰时，红白两条交错的车龙变得稀疏流畅。他停了车，抬头望望大楼。二楼只有边角上的那个窗户还亮着灯。他心里忽然涌出暖意。他走进楼里。
走廊里空荡荡的，他的脚步声似乎格外响亮。他不由地将步伐放缓。——他走到了克洛伊的门前。
“斯蒂夫！——你回来啦。”克洛伊一眼看见他， 又惊又喜。
他望着她欢欣的样子， 也忍不住欢喜。“嗯。刚下飞机。——这么晚了，你还在工作。”他凝视着她。
“这么晚了，你还回公司。”她避开他的目光。
斯蒂夫不置可否地笑笑，调侃道：“所以原来你我都差不多。”他说着，几步走到窗前，望望外面星星点点的灯光，回身道：“你已经这么辛苦，就不要让我再内疚了。——走吧，我们一起去填填肚子。”
斯蒂夫和克洛伊来到P。F。Chang中餐馆。 餐馆很大，屋顶上低低悬挂着硕大满月似的灯，发着昏黄温暖的光。 靠近柜台是一古战马的超大石塑。屋子里密匝匝满是人。
餐馆暂时满员。两个人稍等，在门外闲聊。 克洛伊以为斯蒂夫会很快说起他和伯南科见面的结果，而斯蒂夫却东一句西一句，似乎在躲避着伯南科这个名字。等他们被领进，在角落的一张桌子对面坐下。斯蒂夫看见克洛伊张嘴说着什么，可耳边吵闹得很，她的声音像从急流着的河的对面，一字一字艰难地游过来，又一字一字地被冲走，淹没。
“上周。。。网上。。。”
斯蒂夫紧盯着她的脸，拧着眉，费力倾听。他起身，挪到克洛伊身边坐下。他的腿不经意地擦到克洛伊，赶紧闪开，低声凑近克洛伊说：“对不起， 我刚才没法听你讲话。——这样好多了。”他如释重负地笑笑。
克洛伊瞥了他一眼。 他挺拔的大鼻子就晃在她眼底。他的眼神在朦胧的光线里亮得刺眼。她没言语，身体有点儿笨拙地挺挺。
“你刚才在说什么？”他问道。
“我在说，上周网上新闻提到过伯南科， 说他押在金子上的损失不少。 ”克洛伊回道。
“是这样。——本来金子应该是赚钱的，谁想得到那个破产的希腊居然有那么多金储备，还居然抛售了。”
“那么——”克洛伊这才瞧瞧他，“我们需要担心什么吗？”
“不比担心。伯南科金子的投资只占他总资产的百分之五。何况他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神光的那些钱安然无恙。”
“那就好——总算没什么事儿。本来大家都在担心，以为他这时候见你可能是资金出了问题呢。”克洛伊如释重负地说道。
“那你也是吗？——你担心的也，仅神光的资金而已？”他似乎若有所思。
“当然。”克洛伊想也不想地说。
斯蒂夫低头， 苦笑一声 。
“你——没事儿吧？——这次出差还好吧？”克洛伊察觉到他的异样，犹豫着问。
斯蒂夫晃晃手里的可乐，瞥了克洛伊一眼， 说：“你真吝啬。这句家常问候你居然让我等了半天。 ——如果我说我不好，这趟差让人沮丧，你会同情吗？”
克洛伊诧异地望着他。他的脸上照旧是自负，咄咄逼人。 她糊涂了。 “你不需要同情， 斯蒂夫。”
“如果我说我把女朋友赶走了，还跟老爸狠吵了一架，你会同情吗？”他继续说， 眼睛仍旧盯着可乐。
克洛伊望着他。 她不想再回答他了。他目光里的那只小蜘蛛又出现了，稀稀疏疏地爬在她心的门槛外。
“你果真不是一个有同情心的人。”斯蒂夫的目光象遇到寒冷似地收回来。
“我是你的雇员。我不是你的朋友， 斯蒂夫。——我也不介意做你的朋友，但你不需要一个有同情心的朋友。”克洛伊说。
“为什么？”他显得有些惊讶，转头看她。
“因为——”克洛伊忽然停下，稍踌躇，又接着说：“因为你不喜欢在任何人面前示弱。——你就像只蜗牛，软的都藏在里面，外面是层硬壳， 跟这个世界硬碰硬。只要你还爬得动，你的壳子永远都在上面， 结结实实地武装着你。”
“有点意思，只是——蜗牛太慢，不适合我。”斯蒂夫回道。
“也许你是支超级蜗牛，快跑如飞的蜗牛。”
“你是说我是支变种蜗牛。”
“我说你是支超群绝伦的蜗牛。”
“你是在恭维我吗？”斯蒂夫的目光象夜里缥缈的火苗被风吹起，忽地燃亮了一片。
克洛伊莞尔一笑，说：“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我们聊天而已， 不是吗？”
“当然。”斯蒂夫应道。
两人忽然沉默起来。四周嘈杂的人声重新排涌过来，填满空白。
斯蒂夫啜了一口可乐。他的目光重新变得清冷。
克洛伊忽然有些后悔跟他出来吃饭。她觉得他们心照不宣，那就是，他这支蜗牛本来试图四脚朝天，将里面裸露给她，而她生生把他按住，将他继续扣压在壳子里。而他，似乎也就此放弃了。他让她觉得不安，内疚。
“克洛伊——你知道吗？你自己才是背着硬壳儿走的蜗牛。”斯蒂夫忽然说道。
第二天，斯蒂夫把大家召集在会议室，简单陈述了神光目前的境况。
“我们的计划仍旧是明年秋季开始临床试验。这个目标也许有些激进，但有在座每一位的努力，应该可以达到。斯丹和我已经着手安排此事。——在资金方面，我知道大家都很关心我这次跟伯南科的会面。的确，伯南科近年在投资方面有些意外的失利。但伯南科对我们的进展很满意，也很重视，会一如既往地支持神光。我们的策略仍旧是尽量保持低调，避开公众的视线，暂时不会考虑其他渠道的资金。”
克洛伊和众人望着斯蒂夫。 他气宇轩昂，自信激情，侃侃而谈，跟头一晚判若两人。话语间他的目光碰到她，也只稍稍停留一下便迅速跳开。
(版权归简萝所有，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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