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在中关村一带绕了好半天,我终于看到那座古色古香雕梁画柱的西校门。
“师傅,就停这里吧,其它的校门,我不敢保证还在。”我对出租车司机说。
“绕这半天,你确定你是这儿毕业的?怎么连校门都不知道在哪儿!”
“变化实在太大了!。。。”我想想不应该浪费时间和他理论,便立刻付了钱给他。
我跨出车门,抬头仰望那座熟悉的校门。时间真是一个魔术师!上次我从这门里走出的时候,还那么年轻,蓦然回首间,我已经人到中年。这一出一进,跨越了二十年的时光。
“您的证件出示一下,非本校职工不得入内。”门口校卫队的把我拦住。
我感觉自己像是回娘家被不认识我的小孩拦在门外。“我是这儿毕业的,就是进去参观一下。”
“参观时间已经过了,您要想进去得有人来接。”
我只好拿出手机,想找同学帮忙。一条新的微信等在那里。
孟桥:你到北京了吗?
孟桥,又是你!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半年前我在微信校友群里给我的自转体小说《粉红色的回忆》做广告,孟桥要求添加我做朋友。他似乎是我的忠实读者。其实我对网友心存戒备心理,如果不是因为他是校友,我才不会加他呢!我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兰子:你怎么知道我回了北京?
孟桥:哦,不好意思,我发错人了。
兰子:你懵对了,我确实刚到北京,而且我遇上了麻烦。到北大,不让进。
孟桥:你等等,我找人接你。
。。。
孟桥:你放心,人我已经安排好了,一会儿就到。
这还差不多。我因为等着无聊,便继续和他聊天。
兰子:我在北京很忙的,我要见一大堆同学朋友,你知道的,我在联系小说出版的事。。。(其实我是在找借口不想和他见面,又觉得他在北京,不见面不好意思。)
孟桥:不巧,我刚好不在北京。我去了美国。
兰子:不会吧?一夜之间咱俩换了地方。你那里几点?
出于对他的不信任,我立刻抛出时间问题。没想到他立刻回复。
孟桥:半夜二点。我在西部。
我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不见他了。我其实挺烦和他在微信打字,为什么不可以语音?我试过一次,他拒接。总之,网友来无影,去无踪,我真的不想跟他浪费时间。
孟桥:我过几天就回北京了,小说的事,你放心,我肯定会给你联系个好的出版社。
真的假的?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我一向势力,对可能帮我的人极力友善。
兰子:那好吧,我两个星期后还回北京。
大概等了10分钟以后,一个小男生匆匆地跑了过来,说:
“阿姨,我是段教授的研究生,他临时抓我来接您。”
因为要走进校园,我似乎一步回到从前,恍惚觉得自己还是当年那个女孩。怎么就被人看出是阿姨?
“研究生,那你住四十六楼?”我故意想显摆我对研究生的情况多么了解。
“没有啦,我和我女朋友在学校旁边租房子住。”
“真开放,不怕被学校发现开除吗?”
“学校不管,现在本科生只要够18岁都可以结婚了,很多夫妻都住校外。”
“我们那时候如果发现有男女不正当关系,会被开除的。而且研究生结婚都得够25岁呢!”我说的时候意识到“男女不正当关系”这个词其实挺滑稽的。
“你们那都啥年代,还让不让人活了?”他不解地摇摇头。
“好了,你忙去吧!”进西校门走了不远后,我便和他道别。
我沿着那条熟悉的小路通往未名湖,这一带还和从前一样。我像在时光的隧道里逆行,一路上到处都是我年轻的身影。
我伫立在未名湖边,那首《驿动的心》从湖面上飘来。而此时的我,才真正体会到歌词的含义。
曾经以为我的家 是一张张的票根
撕开后展开旅程 投入另外一个陌生
这样飘荡多少天 这样孤独多少年
终点又回到起点 到现在我才发觉
哦 路过的人 我早已忘记
经过的事 已随风而去
驿动的心 已渐渐平息
疲惫的我 是否有缘 和你相依
我和虞斌的足迹几乎走遍了校园的每个角落。我曾经很怕将来有一天,重回北大,会触景生情。而这一天终于来临。
我移民北美已经二十年了,几次路过北京都没有勇气重回母校。而这一次,因着我完成了《粉红色的回忆》这部小说,我把我所有对青涩年华的回忆都顺着笔端倾泻出来,感觉扔掉了一个精神包袱。我终于可以面对自己,面对过去,那块伤疤揭掉后,我的伤口应该已经痊愈。然而此时当我站在未名湖畔,忧伤还是润湿了我的双眼。那棵柳树还在轻拂着湖面,柳树下那个石凳上似乎还坐着我和他的影子。
那一刻,他在柳树下吻了我的那一刻,我僵在湖边,心中带着一点点的失落。难道我的初吻就这样在不经意间献出去了吗?如果说我有一丝陶醉的感觉,绝不是因为他的吻,而是因为他绝世的容颜。那时的我,天真地以为他愿意吻我就意味着他爱我。因为我绝不会去碰一个我根本不爱的人。接下来的事,让我的误会一步一步加深。
有一次,他带我去给他家打长途电话,他和他哥在电话里聊了一会儿后说,“我的女朋友在旁边,你要不要和她说话?”
啊?女朋友!那是我第一次听到他称我为女朋友。而且还把我介绍给他的家人。
我激动地拿起电话,听到他哥说,“下次回来,欢迎你来家里玩。”
放下电话后,我好奇地问虞斌,“你以前跟你家里人提过我吗?”
“当然提过啦!我还寄了一张你的照片给他们呢!就是你送我的那张,你坐在二月兰花丛里。”
“真的吗?看来你对我是认真的。”
“当然是认真的,我又不是胡来的那种人。”
“倒也是,你要想胡来,都轮不上我。你们家里人觉得我怎么样?”
“你别问了,只要我喜欢你就够了。”
“你是说你家里人不喜欢我?”
“不完全是,他们觉得你什么都好,就是长相配不上我。”
“论长相,谁都配不上你!”我坚定地说。
他搂着我的肩膀,在我耳边说,“走,到我宿舍去,今天他们不在。”
他的床是门背后的下铺。上下铺交接的地方拉了一根绳,挂着一个布帘。那个帘子是我买了送给他的。远处是浅蓝色的海水,近处帘子的下方是洁白的沙滩。沙滩上立着一排椰子树。床头是一个铁做的书架,把前后两个上下铺隔开。这些简陋的家具男女生宿舍都一样,只是摆放稍有不同。我们宿舍的书架是放在门口靠墙的位置。出门约会前,我会顺便看一眼镜子里的自己。他床头的书架上也有一个镜子,是立起的椭圆形。我坐在他的床上,他坐在我的旁边。我侧过身想去镜子里看一眼自己。我看到了两个人的脸,并排着,同时靠近了对方,还朝着中间侧了一下,然后又同时泛起了粉红色的笑容。那个温暖的画面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中。
“你想到了什么?”他问我。
“你先说!”
“结婚照呗!”说着他拉起了帘子。透过昏黄的灯光,海水,沙滩和椰林,仿佛沐浴在夕阳中。帘子里的世界充满了温馨。真是不敢相信,此时他离我这样近!
他从背后紧紧地抱着我,我感觉到了他身体里那团火焰在跳动。
我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回过头,死死地盯着他问:“你真的爱我吗?”
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兰子,你知道吗?我大一刚入校那年苦闷极了,经常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我好几次想到过自杀。有一次,一个哲学系的跳楼自杀了,我第二天差点跟着也跳了下去。”
“啊?你也有这种感觉。我有恐高症,跳楼我不敢。我大一期中考试考砸了,我在未名湖边上绕了几圈,还是没敢跳。要说你有那么多女孩喜欢你,还有什么想不开呢?”
“你不也有挺多男生找你?找不到你要的,那些都形同虚设,甚至更增加了寂寞和烦恼。我对爱情的渴望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
“那么你现在算找到你的爱情了吗?”我终于问出了这个傻傻的问题。他犹豫了一下,说,
“兰子,虽然你不是我周围女孩里最漂亮的,但总体来说算是我接触到的最优秀的。你聪明,幽默,善良,跟你在一起感觉挺有意思的。那天吻你之前,我考虑了一整天。我从来没有恋爱过,我想我对你的喜欢应该就是爱吧。”
“那么你想要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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