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旗風雲錄第十三回

来源: 荊小刀 2016-04-27 14:38:29 [] [博客] [旧帖] [给我悄悄话] 本文已被阅读: 次 (19932 bytes)

第十三回 贖玻璃准將私潛拾翠州 滅鴉片大俠巧計退葡兵

 

“一哥人在那裏?”

“一哥十天前帶了大批工匠到香港,說是要建東西兩個營盤,把大嶼山和香港連成一個大寨。他交待好了以後現在可能已經趕到雷州的硇洲島了。”

“硇洲島?”

“是啊,一哥一直打算在那裏也建一個水寨,東西呼應。”

  陳道薌和李三朱坐在鳳來商號里間喝茶,沒想到鄭一如此心熱,完全不考慮發展壯大到頂峰之後隨之而來的盛極而衰,自己勸他暴雨不終朝和對朝廷造成威脅的後果,竟是充耳不聞。陳道薌沉默了一會才說道:

“那這條葡萄牙船怎麼辦?”

“現在生意上的事是一嫂當家。老實說,我們也不知道新炮這麼厲害,夷船又居然會這麼不經打,這麼大的船不小心挨上一炮竟然就沉了。救起來的近百個夷人已經全都放了回去,陳當家的,咱們幹的是沒本錢買賣,總不能沒搶著還跟人家賠禮道歉吧,以後咱們還混不混了?”

  陳道薌苦笑了一下,這李三朱說得也是,只能說嚇牛用牛刀,沒想到不小心一刀砍實了竟然是隻鼠。問題是糊裏胡塗死了四十幾個夷人,人家那肯善罷罷休?正作沒理會處,忽然一個夥計走進來說道:

“陳當家,外面有人找你,是個小夷人。”

  陳道薌走出去一看,顧盛強等在門口著急的搓手頓腳,一看到他就跑過來說道:

“嗐,我剛才還跑到客棧找你,原來你就在這,害我兜了一圈。快跟我回去吧,馬禮遜急著找你。”

“急著找我他自己又不來?”

“家裏還有客人。”

“客人?”

“就是那個英吉利佬,培羅准將。我現在真的不喜歡他,就像一條捧著鮮花的毒蛇一樣。”

  陳道薌一走進拾翠州就發現了異樣,那條泥濘的街頭中間和街尾分站著幾個夷人壯漢,其昌洋行門口還站了兩個。這些人的粗壯難以想像,就是那種所謂胳膊上跑馬拳頭上站人的肌肉堆,穿著所謂的中式便服,簡直就像是唱大戲的小丑。陳道薌一進門就拂開了迎面而來的一隻臂膀,同時刁住另一隻手腕反轉過來,把一個夷人壓在地上,一陣疵咕拉叉的鬼哭神號。原來門裏面還站著兩個穿著比較整齊的夷人,顧盛強連忙趕上前說道:

“這位就是馬禮遜說的陳先生。”

  裏面和馬禮遜坐著的正是培羅准將,他連忙喝退那兩名夷人,馬禮遜也說道:

“迷死脫陳,這位是大英帝國東印度艦隊司令培羅准將。那兩個人是他的隨扈。”

  陳道薌坐到馬禮遜對面,跟培羅點了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培羅那精瘦的臉上展現一抹溫和的笑容。

“陳先生,馬禮遜說你是大清的俠隱武士,可是很推崇你的。”

  那兩名軍官揉著手臂站在門邊,又恢復了面無表情。陳道薌瞄了一眼,轉回頭說道:

“好說,中國武林和你們夷國水師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聽說你跑了兩萬多里來到廣州,不知和我有什麼關係?”

“是這樣的,我身為艦隊司令,我王喬治三世陛下交付最重要的任務就是,維護我大英帝國遠東貿易的暢通。”

“呵呵,你們大軍東來,就是為了方便商人賺錢?營商可是三教九流中的次品,這在中國很難說得通啊。”

“是的,大清的社會階級和敝國的確極不相同。是這樣的,大半個月之前,我國最大的一條商船在南海的下川附近被劫持了。這條船叫作奧蘭治親王號。”

  陳道薌聞言已約略知道培羅來意,於是說道:

“你們想要贖船還是打算派兵東來,跟海盜大幹一場?”

“不不,不能大幹一場,小幹也不行,為了表示誠意,我已經下令,把停在香山的兩艘驅逐艦調回去了。”

“哦,你是想贖船?”

“迷死脫陳,我很好奇,不得不打斷你。你的英語說得太好了,語法準確不帶土腔。我們全軍無人識得漢書漢語,那些行商買辦的亂七八糟英語又是詞不達意,真是很頭疼。你去過我們國家嗎?”

“我沒去過,我是和馬禮遜互練的。”

“原來如此,馬禮遜來華不過兩年,成績很好啊。言歸正傳,其實贖船雖然重要,可不會重要到必須讓我親自跑一趟。按照你們大清法律,我是不可以正式登陸辦公的,只能到澳門,或者像今天這樣私下前來。迷死脫陳,我知道你認識鼎鼎大名的紅旗幫,我想請你幫我確認人質的安全。”

“我?我是見過你們的船員,他們的安全沒有問題。不過,你為什麼要找我?我屬陸上的幫會,和海盜只是朋友而已。”

“呵呵,陳先生,你太客氣了。我知道你是天地會的高層,天地會不是一個歷史悠久,大清治下最大的反政府組織嗎?”

  聽到這裏,陳道薌不禁瞪了馬禮遜一眼,低聲用漢語斥道:

“就你多嘴,死和尚,你跟這廝說天地會幹嘛?這是殺頭犯禁的你不知道?”

“你錯怪馬禮遜了,我們大英帝國要和大清作大生意,當然得瞭解貴國的國情。我們的情報部門是不斷打聽,因為知道你們官方對海盜無能為力,所以是我要求馬禮遜,介紹反政府組織來幫忙。”

  陳道薌瞄了那兩名隨扈一眼說道:

“即使中國真有夠大的反政府組織,這種事情也是不可能公開討論的。”

  培羅聞言抬頭,對那兩名隨扈說道:

“你們兩人先到外面去吧,這裏只有他一個大清人,不必擔心。”

  眼看著兩名侍衛官出門,培羅這才放低聲音,接著說道:

“迷死脫陳,你現在可以放心說,我也可以放心說了。奧蘭治親王號上面有一個很重要的乘客,他妻子是漢諾威王朝的皇室成員,他哥哥是上議院的議員。”

“皇族我懂,上醫院的醫員不就是郎中嗎?有什麼了不起的?”

“對不起,迷死脫陳,您後一句我沒聽懂。您是說什麼?如果人質受傷了要看醫生,後果可能很嚴重的。”

“沒什麼,開個玩笑而已。說了半天,你說的是那位鄧洛普船長嗎?”

“不是,船上有一位吞那個拉屎噗爾先生。”

“嘎!你是說玻璃池?怪不得,當了肉票還大條不甩的吃一嫂豆腐,原來是有來頭的大人物啊。”

“是的,是玻璃池先生,你們給他吃豆腐嗎?那很好,我們必須保證他毫髮無傷的回來,否則,恐怕就得兵戎相見了。”

“就只為了一個人,不會吧?紅旗幫可是曾經把大清水師都給滅了。”

“迷死脫陳,你見過追擊馬禮遜的那條黛安娜號吧?”

“見過,挺不錯的,可是紅旗幫也有一條。”

“黛安娜號是我們艦隊最小最老的驅逐艦,兩條黛安娜號就足以滅掉廣東水師。”

“哦,你們有幾艘黛安娜號?”

“那種小船我們有六十幾艘,我們另外還有巡洋艦,是黛安娜號的兩倍大。我們的主力戰列艦是黛安娜號的四倍大,一艘就可以直掃北京。”

  陳道薌沉默了一會,琢磨著眼前這個洋提督是不是吹牛逼,然後才問道:

“你有具體的想法嗎?”

“我想委託你當大英帝國特使,和海盜談判。人、船、貨都必須要回來,請他們開價錢。”

  聽到這裏陳道薌心裏打了個突,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怪不得顧盛強不喜歡這條捧著鮮花的毒蛇。他故意皺眉說道:

“培羅將軍,你是在跟海盜打交道,什麼是海盜?就是在海上幹沒本錢的買賣。現在你想拿錢把什麼都買回去,搞得自己像個大客戶談生意似的。這樣人家豈不是很沒面子?這樣吧,人船貨三者以何為先?如果不能三者俱全,總得有個優先順序吧?聽你的意思是以人為先,尤其是那個玻璃池。”

“啊,不是,不是,你得讓我想想,我想想。迷死脫陳,你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如果彼此都能讓一步,我並不想和海盜開戰。因為如果海盜和大清水師對著幹,加上你的反政府武裝,或許有一天我們反而會成為合作夥伴也未可知。這樣吧,能全贖回來最好,如果實在不行,船我可以放棄,再造兩條就是了。”

  現在市面上鴉片短缺,說到底果然是要人還得要貨,可是貨已經燒了,陳道薌半真半假的猶豫著。培羅卻會錯了意,他曖昧的低聲說道:

“迷死脫陳,我們不會請你白幫忙的,請你盡力周旋。事成之後你的特使費是贖金的百分之十,全部西班牙鷹洋,到時候你可得分我一點。”

  陳道薌眼睛一瞪,看著培羅說道:

“我不是靠拉皮條吃飯。培羅將軍,你應該知道,我們天地會有崇高的宗旨,反清復明,是以天下蒼生為念的。”

  誰知那培羅一聽不但不欽佩反而笑了起來。

“我實在是搞不懂你們大清人的想法,做什麼都要舉一塊天地正義正統的大招牌。反清我聽得懂,就是反政府嘛,天下到處都有。天下蒼生那是你們賣膏藥的廣告詞,也可以理會。可是說什麼復明的就莫明其妙了,政權輪替就像潑出去的水,那裏有回馬槍一耍耍回去兩百年這麼久的?我們英吉利有句老話,叫作受傷的老鷹還比不上一隻烏鴉。你說的什麼明朝那不是受傷,是已經死絕一百多年了。就算有活著的遠親也是不如平民百姓,正統個屁,還復個屁,反成了就自己當大王得了。有一天你們天地會當了大清的皇帝,我們照樣跟你做朋友,做生意。”

  培羅的市儈之言一針見血,令陳道薌一陣默然,好一會才低聲說道:

“是啊,我們中國也有句老話,拔毛鳳凰不如雞。培羅將軍,我不要你那一成的特使皮條費,談判包在我身上,只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海盜能夠滅了大清浙江水師,逐退黛安娜號,你應該明白他們也是有實力的。兩艘葡萄牙兵艦今天開到黃埔耀武揚威,搞得廣州封市,人心惶惶,民不聊生。麻煩您也當一回特使,告訴葡萄牙人退兵。否則不必等大清的軍隊出動,南海六旗幫把珠江口一封,保證他們來得去不得,船毀人亡。”

  做夢都想像不到,身為堂堂艦隊司令兼印度副總督,竟然得反過來替海盜拉皮條。培羅當場皺起了眉頭問道:

“這個,可不可以讓我請問一句,迷死脫陳,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能得到什麼好處?”

“有大大的好處。培羅將軍,以天下蒼生為念未必全都是在賣膏藥,有的時候它是一種信仰。解天下蒼生於倒懸,這就是好處。”

“我想你的要求我可以答應,就算不是為了你的天下蒼生,如果葡艦不退兵,你們那個總督就不開港,我們大英帝國的商船就靠不了岸,可說是三敗俱傷。”

 

  天地會的壇主和大英帝國東印度艦隊司令達成階段性協議,那幫夷人轟的一傢伙迅速撤離。顧盛強吁出一口大氣,這小顧可是受過東印度艦隊的窩囊氣,眼下又賺東印度艦隊的銀子,心中矛盾自是五味雜陳。培羅今天中午一到拾翠州就先交待顧盛強,三天后第一批六艘飛剪號將會到港,載來二千五百箱鴉片。得立刻安排,地點就在拾翠州,岸邊交貨。

  陳道薌陷入了沉思,眼前鴉片現貨炙手可熱,公孫楚必然得確保交割無誤,不會掉以輕心,三合會也必然是重兵押運。這可跟上回的八百箱巧遇不可同日而語,想要逮到公孫楚人贓並獲實在是難上加難。正在苦思的時候,忽然又有人推門走了進來,是一個高頭大馬的夷人。

“顧盛強,你能不能給我一個准信,到底什麼時候能有船?”

  顧盛強望了陳道薌一眼,支支吾吾的說道:

“第一批應該三四天之內會回來,可是就怕還得跑一趟。”

  那人一拍桌子大聲說道:

“還要運鴉片?我告訴過你,走私鴉片是出賣你的靈魂。你年紀輕輕的為什麼不肯學好,一定要做這種不道德的事?上次我問你,你說是為了打擊鴉片商才跟他們做。這都是些什麼歪道理?等到聖靈降臨人間的時候,你說謊所將遭受的那種懲罰是承擔不起的。”

“我沒有說謊,不信你問這位蜜司特陳。”

  還以為是英吉利人去而復返,沒想到此人一進來就痛駡鴉片,聽得陳道薌是目瞪口呆。那夷人這才注意到陳道薌。

“你好,我是大衛˙奧利坊,我的商號就在斜對面。請問你是?”

“噢,我姓陳,我是他們二位的中國朋友。”

“難得,難得碰上雙語通的中國朋友。你有辦法打擊鴉片貿易?”

  雖然早已領教夷人的單刀直入,卻並不表示可以坦然接受,尤其是牽涉到黑社會的性命交關。陳道薌淡淡說道:

“只有幫他們運才能搞清楚來龍去脈。鴉片成癮,不是好東西,我當然反對。”

“不是好東西!迷死脫陳,鴉片是毒品,是罪惡的根源。反對有什麼用?大家要站起來,主動打擊。”

“哦,奧利坊先生,你準備用什麼來主動打擊?”

“當然是武力,如果讓我看到鴉片,我的義勇團會立刻發起攻擊。”

  忽然碰到這個插科打諢不知所以的傻大個,愣跟鴉片過不去,陳道薌自是覺得好笑。原來,花旗國的小船為了與英吉利大船競爭攬貨,向來是以低運價高航速搶生意。可是現在東印度公司出高價征雇花旗快船搶運鴉片,登時像奧利坊這種常規客戶就找不著船了,自是急得跳腳。他又抱怨了一陣子,顧盛強保證七天之內勻兩條飛剪給他濟急,這才打發走了。眼見方才馬禮遜神情古怪,奧利坊前腳一走,陳道薌後腳就問道:

“老馬,這位奧利坊是何方神聖?”

  旁邊顧盛強搶著說道:

“他啊,他是拾翠州的名人,信教極度虔誠,有點太虔誠了。像你們大清人說的,走火入魔。”

  馬禮遜這才來得及接口說道:

“什麼走火入魔,胡說八道。道薌兄弟,他是屬於新教靈恩派的錫安教會,相信聖靈將會降臨人間,瞽叟視,聾者聽,拯天下之溺。這個教派信仰堅定,信徒人數比較少,和其他教派的互動也少。”

“老馬,你這叫作君子不出惡言,我懂了。其實就是怪胎的意思,還吹牛什麼義勇團咧!”

“那可不是吹牛,道薌,他們錫安會教規很硬的。這個奧利坊在公司裏外傳教,他把公司盈餘的百分之六十都拿出來分給教友,內部凝聚力非常強悍。他那個郇山角是在大清唯一擁有私人武力的夷人教派,他們在這地面上從來不欺負別人,可也沒人敢欺負他。”

  陳道薌辭出其昌洋行,在拾翠州街面上溜搭一小圈,看清楚了奧利坊的公司和庫房。這才回到鳳來商號找李三朱,要求指南針小組急發一份飛鴿傳書給一嫂。李三朱擠了擠眼睛,裏面又有人找你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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