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莫测、强大的命运之轮所裹挟和压制的我们,在生活中,在权力、物质、道德舆论面前,我们是否也有过委曲求全和忍辱负重的时刻。
法国作家阿尔贝.加缪说过:“一切特立独行的人格都意味着强大。”(摘自《反抗者》),作为一个写作爱好者,我自己对这句话的理解就是,创作不是迎合,而是精神的绝对自由意识,这种自由的意识不会被公认的价值观和道德观所捆绑和裹挟。
从少年时代起就着迷于阅读,逛书店,购买书籍几乎是我最大的爱好,但最近几年我已经不再买书了,我更喜欢到象《海外原创》这样的论坛上去阅读网络写手的作品,原因很简单,和那些功名成就、被意识形态和市场的价值取向所捆绑的职业作家相比,网络写手的作品更能体现出特立独行的人格魅力。
有一位网友说的好:读书读人。初识作者是那部《燕园粉红的回忆》,怎么说哪,这部作品给我总体的印象就是青涩,有点村上春树和米兰昆德拉式的、小资情调的作品。但紧接着这部《睁一只眼 闭一只眼》却让不由得让我感到震惊,那种冷静的现实主义风格,那种刺骨的诙谐和嘲讽(可参见陈思诲和初恋情人徐莲会面的情节),让我不由惊叹,这怎么可能是出自同一个作者之手的作品。首先这部大部头的作品,用白描的写法为我们展现出移民生活、千姿百态的画卷:海归、空中飞人夏志强、留守女士胡爱萍、因为专业不对口而沦为家庭妇女的、有良好教育背景技术移民秦晓莲,还有作者对移民生活的细致观察下厚重的生活积累,比如文中所涉及的子女教育和创业投资方面文章即使放在城上投坛和子坛也是难得一见的好文。
法国作家、哲学家阿兰认为:人的思想的大敌:一是热情,热情是感觉的混乱;二是想象,想象是思想的游移。 我和作者从未谋面,交流也仅限于写作方面的探讨,但从作者和其他写手、读者互动的帖子再加上我有点妄断的猜测,生活中的作者应该是一个热情洋溢的人,而从作者在作品的构思和娴熟自如的写作技巧上来看,作为一个写手,作者具有丰富的想象力和敏感的内心世界。但作者在创作这部小说中,不取巧,不粉饰、不放大、不偏激、不邀宠,对人物命运脉搏的把握拿捏到位,为读者展示一幅北美移民这个特殊群体下小人物的生活画面,他们的在生活中的挣扎、迷惘和爱恨情仇,作者以冷静的笔触描绘人性的弱点和光辉。这篇小说吸引我阅读的地方不是作者流畅、优美的文笔,也不是匠心独运的构思,甚至不是引人入胜戏剧张力、情节,而是小说在展示这些人物命运背后的、深刻的人文关怀。
开始阅读这部作品时,通过陈思诲密会徐莲以及陈思诲和胡爱萍在酒吧的Deck上翩翩起舞,我原以为这又是一部小资情调的作品, 但在接下去的阅读中,让我不由得感叹作者别具匠心,首先对小说主人公秦晓莲命运脉搏的把握,作者并没有按照常理出牌,初读秦晓莲的故事,基于对这个在经济上不得不依附于配偶、生活处处低眉顺眼、逆来顺受的小人物同情,我原以为作者会让这个小人物在这场婚姻和感情纠葛的危机中,命运彻底地触底反弹,就像苏联早期获奖影片《莫斯科不相信眼泪》中的女主角卡捷琳娜,通过经济上的初步独立最后到事业上功名成就的女强人,但作者没有,她让秦默默地吞咽下这个苦果,尤其是秦在主动提出离婚,并淡泊于法律给予夫妻共同财产以及经济上相对弱势一方的权力,这个把所有身心都倾注于家庭的女人,在惊闻噩耗的时候不是五雷轰顶,而是一种放手后的释然,这个在生活上处心积虑、谨小慎微、甚至可以说是如履薄冰维系家庭完整的小人物活得太累了,太憋屈了,那一刻那种如释重负的解脱让我读到此处不禁潸然泪下。
还有陈思诲这个人物的塑造可谓匠心独运,起初我认为作者对这个有点文青味道,喜欢吟诗作赋的男性人物有自己的偏爱,直到陈在考虑是否离婚时列出那一系列经济帐单来权衡得失的时候,我不由得拍案叫绝,这无疑是作者的一处生花妙笔,那种不见斧凿的嘲讽和揶揄,把一个事业获得一点成功,小富即安的北美移民中产阶级形象刻画得可谓入木三分。这也是很多读者对这个人物深恶痛绝的原因。其实这样的人物离我们并不遥远,只是作者的笔拉进作品中的人物和读者的距离。
当然这部深受我喜爱的作品并非完美,有许多值得商榷和改进的地方,这部小说能够吸引作者阅读的一个关键就是作者极其善于把握小说中戏剧冲突,说白了就是很能吊读者的胃口,但作者在写作中过多引用诗歌和歌曲,我个人的感觉,这种写法冲淡了小说中紧凑的戏剧成份,使小说的节奏变得突然间过于舒缓。
另外赢得夺夫之役胜利的秦晓莲主动到胡家去找胡,要求胡给陈一个正常的探视婴儿的机会,我起初觉得这和秦一贯低调的作风前后有点不一致,因为我感觉秦的这一举动有点以一个胜者的姿态,在失败者面前带点优势感的炫耀。但细一想,也许这是作者的另一个用意,因为陈可以和胡彻底断绝往来,但陈却很难和自己的亲生骨肉彻底断绝关系,与其让陈暗地里私下探视这个孩子,因为和胡的独处而带来他们之间关系死灰复燃的危险,还不如打开一条正常的渠道,让陈和秦共同探视这个孩子。
我再次引用阿尔贝.加缪的另一句话作为这篇评论文章的结语:"重要的不是治愈, 而是带着病痛活下去.”(摘自《西西弗斯的神话》),在厄运来临之时,现实生活很难找到一剂药到病除的良药,重要的是我们如何学会适应和让自己坚强、明智。老子也有一句话:"江海之所以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也。”睁一只眼 闭一只眼也许是我们遭遇生活危机时退一步海阔天空的处世哲学。感谢作者为我们奉献了秦晓莲这个北美移民生活背景下、在命运的漩涡里挣扎的、小人物的故事,用一位网友对这个人物怒其不争的评价是“至贱无敌”,但我们能不能换一个稍微温和点的词语例如“卑微”。被莫测、强大的命运之轮所裹挟和压制的我们,在生活中,在权力、物质、道德舆论面前,我们是否也有过委曲求全和忍辱负重的时刻,世间无论今古,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人物毕竟是少数,绝大多数是芸芸众生中卑微的我们,但人格的独立也可以让我们强大,生命的价值就在于造物者孕育在我们每个人体内的、独树一帜的灵魂。
作为一名写手,我深知能完成这样一部80多集的大部头作品,对于一个业余作者来说实属不易,用禅精竭虑、呕心沥血来形容不为之过,仅从这点,象作者这样笔耕不辍的网络写手们应该值得我们尊重和爱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