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年底之前,秀真的副教授职称申请出其不意地被评审通过。秀真觉得世事真是滑稽好笑。闹出那么一桩性贿赂的假消息之后她压根儿就不再做会通过的梦了。无风不起浪,谁知道那些看过这个爆料的人波浪不兴的脸孔下真实的想法是怎样呢。倒是那个老教授那次之后每每见到秀真就像见到远道归来的亲女儿,一张菊花脸笑得近乎谄媚,眼神里看不出一丝半毫的前嫌,两只手更是规矩得恨不能藏到哪里去才不至于肢体冒犯到秀真。
老教授越是拘谨客套媚态十足秀真越是相信那个匿名谣言是他做的好事。想是德男当初在BBS上那么振臂一挥让老教授知道心明眼亮的人还是很多。恶人其实最怕的是正气。他忙不迭将自己差点露出来的狐狸尾巴又强行塞了回去。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秀真看着他刻意做出来的亲切友好没有厌恶倒觉得他其实也很可怜。谁说读书人清高呢,秀真看着他的满脸堆笑的神态只读到“卑贱”两个字。
无论如何晋升为副教授总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它不是什么值得称羡的名誉,但是它意味着对秀真这么多年付出和努力的肯定。要是母亲活着就好了,秀真想,母亲一直希望看着秀真做到教授的职位。那是一个当了一辈子老教师的心愿。
父亲也会很开心吧。秀真想起最近一段时间父亲的消息又少了。给他发个短信,过好几天才会回一个过来。秀真有时候宁愿给父亲发短信慰问也不愿直接打电话。秀真知道,有一道无形的鸿沟横亘在他们父女之间。
让时间快快消磨掉这糟糕透顶的距离吧,他毕竟是自己的父亲,秀真时常这样祈祷。
秀真想给父亲一个惊喜。临到春节前三天她先飞回到故乡,坐在回家的出租车上秀真才给父亲发短信说自己回来陪他过年。而父亲还没有回复秀真已经到了家门口。
秀真敲了敲门没有人应,就从包里取钥匙。秀真正转动着钥匙的时候门开了。一张陌生女人的面孔让秀真呆了一下,恍惚自己是不是走错了门。
那是父亲的新女朋友。秀真在家里跟那个陌生女人相对尴尬东一句西一句聊着家长里短的时候收到了父亲的短信:“我新认识了一个女朋友。现在还不太方便介绍你们见面。要不你过两天回来。我处理一下这边的事情。”
秀真盯着新女朋友这几个字心里百味杂陈。看看眼前这个除去比母亲年轻,相貌和气质都无法与母亲相提并论的女人,这会是她的继母吗?秀真心里想,爸爸,你就这么耐不住寂寞吗?
他们三个人坐在一起吃饭的难堪氛围让秀真只想从眼前的饭桌飞速逃离。她怎么会异想天开想给父亲一个惊喜呢!父亲是个成年的男人,除去母亲,除去那个玩弄了父亲的离婚女人,天下女人还多的是。她何苦去操心父亲的生活呢。
秀真看着跟几个月前截然不同精神样貌的父亲不知该难过还是该伤心。这又是她的那个骄傲自信的父亲了,不过又不完全是。他回避跟秀真直视的眼光里再也没有秀真记忆里的清正坦然。
秀真轻易看出来父亲对眼前的这个女人并不是特别满意。即使在秀真面前也处处挑剔她,而那个女人居然唯唯诺诺地陪尽笑脸。那么小心翼翼地陪侍他们父女两个,秀真都觉得看不过眼。
不过秀真明白她已经不方便说任何话语了。父亲甚至没有对她详细介绍那个女人的情况。想来,父亲并没有长久之心。这样想着,秀真没来由地替那个女人悲哀。她看上去也有五十几岁了。言谈本分,梳妆朴实,不太有心机,一看就是安心过日子却不会有太多情调和趣味的女人,更不可能让男人看着心惊肉跳热血沸腾。
可是,秀真替那个女人不平,此时的父亲需要的不就是一个安心过日子相互陪伴度过漫长而缓慢的老年时光的女人吗。
秀真想不明白父亲怎么想的。尤其在听到父亲跟以前秀真认识的一个刘阿姨的谈话更是觉得父亲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男人了。
那个刘阿姨秀真认识好多年,前几天刚收到父亲短信说她的丈夫得肝癌年前去世了。那时秀真看到这个消息只觉得感慨,那个去世的张叔叔是母亲的大学同学,一直非常喜爱秀真。而那个刘阿姨,人也非常和善端庄。
父亲……秀真侧耳听着父亲对着电话唯唯诺诺的语气,忽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父亲想追求刘阿姨?!那此刻在家中的这个女人怎么办?
秀真生平第一次彻头彻尾地意识到,她认识的只是作为父亲的父亲,而作为男人的父亲,她其实根本不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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